寒風呼嘯的大晚上，誰會來這裏？
不情願地套了件外套，楚塵點了一盞濁燈，行了幾步後，打開木門的門閂，冷冽的寒氣像洪水般湧了進來，瞬間將身上的熱乎氣吹得一乾二淨。
他抬起手中昏黃的濁燈，映着門外一個哈着熱氣的肥胖少年。
少年是左尋遙，靈境二重，靈淵鎮一個小藥坊的公子哥。
自三年之前，楚塵的靈脩未曾進步之後，還跟他交朋友的同齡人中，也只有眼前少年，說起來，兩人經歷了大起大落，也算是一對死黨。
但讓楚塵沒想到，這大半夜的，死胖子竟然會來這裏，“左胖子，你不是去豐都郡進藥材了，怎麼有時間來我這裏？”
“今日下午剛回來的。”左尋遙屁顛屁顛地走了進來，罵罵咧咧之餘，在一張不大的椅子上坐了下去，震得地板是吱嘎響。
楚塵將門關上，將濁燈放在桌子上，沏了一杯熱茶，“說正事，你大半夜過來，不應該就爲看我這點破事吧？”
左尋遙擠了擠月牙兒般的眸子，直接喝掉茶水，示意加水後，興致勃勃地道：“嘿嘿，這是自然，聽說，你在青樓S人了？”
S人？
楚塵風輕雲淡地拿起水壺，扣下壺口，一縷清水從壺嘴裏流淌而出，緩緩落盡茶杯中，“都是謠言，你信那些？”
看到楚塵不急不躁的表情，左尋遙倒還真有些疑惑了，“你怎麼一點也不怕，你知道是誰在外面散步謠言？”
對於謠言，楚塵自然不怕，既然風夜子是璃靈派他來的，想必也會做好後續的事情，隨後他眯起眼眸，冷冷地回答:“沈德元。”
左尋遙聽到這裏，把茶杯放了下來，臉上帶着一抹沉重，“對了，就是這紈絝公子哥，這小子不是一個善茬，聽說靈脩到了靈境三重，你到底怎麼惹到他了？”
楚塵並不想將青樓發生的事說一遍，畢竟天蟒山資格的事情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若最後將左府這個小藥坊牽扯進去，那真要得不償失。
“這些年你一點沒變，甚麼事都藏心裏，還一副欠揍的表情。”楚塵沉默的表情，恨得左尋遙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最後翻了翻眼珠子，“得了，老規矩，我不問了，不過這次靈骨洗伐，沈德元要去靈骨潭當護靈人，委婉點是維護秩序，直白點就是衝你去的。”
“陰魂不散的傢伙。”楚塵提起袖袍，冷着臉，“讓他來好了，這靈淵鎮可不是他一個人做主，我就不信他敢明着來。”
“話雖如此，但沈德元的靈脩天賦有目共睹，一年一重啊，有些人很器重他，爲了大局，指不定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左尋遙面露擔憂之色，但隨後揮了揮肥肉橫行的手掌，“不過你也不用怕，這次靈骨洗伐，我也準備過去，有我幫你，量他也不敢動你半根寒毛。”
看到信誓旦旦的小子，楚塵啞然失笑，“胖子，那沈德元可是靈境三重，你這個二重的修爲可不是他的對手吧？”
“你別瞧不起人，我本來不想打擊你的，不過能讓你睡個安穩覺，就獻醜了。”左尋遙伸出右手掌，掌心之處，三條金色的絡線蔓延而出，像藤條鑲嵌其中，散發出炙熱的氣息，“怎樣，夠資格了吧？”
“靈境三重！”
楚塵終於明白，左尋遙大半夜跑過來，告訴沈德元的事情是假，炫耀突破靈境三重纔是真。
“這死胖子的心性，還是跟從前那樣，即便要成人了，還是喜歡較勁。”楚塵心裏喃喃而言，但見對方凍得發紅的鼻子，原本說他也突破三重的話嚥了下去，而是笑着道：“你小子藏得夠深的啊，這趟豐都之行，收穫不小，看來這次靈骨洗伐，還真得靠你。”
“自然，你就放一個百個心吧。”難得在楚塵面前裝逼一回，左尋遙很是高興，隨後收回掌心的金色絡線，咧咧着嘴，“嘿嘿，好了，正事說完，我就先撤了，記住，沈德元敢刁難你，我一定會把他打得落花流水。”說完，揮了揮圓滾滾的拳頭。
楚塵一臉我明白的表情，隨後起身把門打開。
“吱嘎”一聲，門開出一條縫隙，大風灌了進來，左尋遙裹緊了袍衣，提起來時的燈籠，快步走出了茅屋，肥碩的身子很快沒入黑夜之中。
一點亮光愈行愈遠，最終消失不見。
看着人影離開了視線之內，楚塵呼出一口熱氣，瞬間變成一圈白煙，接着重新關上門閂，在濁燈的照射下，平靜的眸光逐漸變得凜冽。
“沈德元，如果你這次收手，我或許能饒你一次，但你若對天蟒山的資格仍不死心的話，我不介意讓你嚐嚐落敗的滋味，新起之秀，在我眼裏狗屁都不是！”
…
兩日後，靈淵鎮成人的靈骨洗伐日子終究是來臨。
靈淵鎮的勢力雖說錯綜複雜，卻由着三大勢力把持，分別是塵閣、青閣和寧閣，每一閣又有六大長老和一個閣主坐鎮，而附屬在各閣的府邸更是數不勝數。
比如，左府的小藥坊就屬於青閣，沈府屬於寧閣，而靈骨潭卻歸三閣共有。
靈骨潭在靈淵鎮最東邊的靈骨廟裏，這裏大大小小總共有三個潭水，潭水如一層層梯田般，依次而上，顏色也從第一層的淺藍色到第二層的藍色，而最高一層則是墨藍色。
每一種顏色代表潭水洗伐靈骨的強度，顏色越深，對應潭水濃度越高，所以每一個潭水都有對應的靈脩等級。
第一層潭水，靈境五重以下，第二層潭水，靈境五重到靈境七重，第三層潭水，靈境第七重到靈境第九重。
如今，這座偏僻的靈骨廟，迎來一年一次最爲熱鬧的時刻。
初晨的陽光升起，鋪在靈骨廟十八扇透明的玻璃天窗上，光有序地斜落而下，將空曠的廟堂照得明亮透徹。
靈淵鎮十八歲的少年都站在廟堂裏，錯落有致地排成八列，讓這個空曠的地方看上去有些擁擠。
這些青蔥歲月的少年們交頭接耳，盯着前方高臺上的老者，目光有些灼熱，就如他們此時的內心，緊張而又躁動。
這些人中，自然包括站在第三排的楚塵。
靈骨洗伐可以驅除體內的污漬，對靈脩有莫大的好處，這一點他心中非常清楚，而且等靈骨洗伐結束之後，最終的天賦測試，纔是最讓人期待的。
畢竟天賦的高低，直接影響到之後靈脩道路的長遠。
所以這次，楚塵無論如何都要竭盡全力，不僅僅是爲了璃靈，也是爲了他自己。
站在高臺上的老者是廟安於，他是塵閣的一個長老，也是靈骨廟的主事人，元境一重的修爲，白衣白髮，臉上瘦削不堪，黃中帶黑，似有一點消盡歲月，沉澱了滄桑的仙骨氣息。
廟安於手中拿着一本靈脩測驗簿，這本簿冊是半年前記載的，上面記載着在場少年們的修爲。
他看着場下翹首以盼的年輕人，眸子裏冷冷的，仿若那瞳眸是冰塊製成，冒着寒氣。
最終，他緩緩開口，“這裏的規矩，老夫就不多言了，等你們靈骨洗伐結束，也就是一個時辰之後，再進行靈脩的天賦測試，現在根據半年前的靈脩，決定你們進入靈潭的層數。”
聲音清脆，有那麼點尖銳，類似蝙蝠的叫聲，尾音帶着刺耳的迴響，擴散在廟堂上方，嘹亮而又鋒利。
稍微停頓片刻，廟安於的聲音繼續響徹廟堂，“第一人，塵豐，靈境六重，第二層潭水。”
第三排末尾處，一道白色頎長的男子身影走出。
一襲纖塵不染的月白絲質長袍，墨髮飛揚、臉龐上雙眉如柳、高挺鼻樑，隨後在衆人矚目之中，塵豐一步一步走向前方。
但他路過同樣站在第三排楚塵的旁側，腳步卻停了下來，他轉頭看了眼，眸子裏毫無波動。
停頓剎那，廟臺裏的人都開始竊竊私語，仿若在平靜的湖水中，墜入了一枚石子，瞬間波光漣漪。
“這塵豐真是妖孽啊，去年纔是靈境五重，現在就已經靈境六重，而且這還是半年之前的，指不定現在到七重了。”
“是啊，真變態，不過說起來，塵豐看的那人是楚塵吧，三年之前，這小子也是一個天才，修爲跟塵豐不遑多讓，但現在，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可惜了。”
“的確，三年了，竟然還停滯靈境一重，這小子真是夠倒黴的，而且還聽說得罪了新起之秀沈公子，兩人爲了一個青樓女子爭風喫醋，這輩子肯定廢了。”
…
聲音議論紛紛，雖說嘈雜，但卻一字不落地進入到楚塵的耳內，對於這種議論，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只是瞥過頭，同樣用平淡的視線，跟塵豐有着短暫的對視。
片刻後，塵豐欣長的身影直接走向臺前，毫無停滯，顯然，曾經被當做競爭對手的楚塵，如今在這個塵閣少閣主眼裏，已經不配。
的確，若是三天之前，楚塵有自知之明，且對此事一笑而過，但此一時彼一時，他既然能夠一天之內突破兩重，假以時日，靈脩自然也能超過以靈脩爲終身目標的塵豐。
所以在塵豐走上前去時，他緊握着拳頭，暗暗發誓，三年之前，他是如何震住他們，今日，他也能用同樣的法子，讓他們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