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路況很好，車子沒多久便停在醫院門口。
林棟從車上下來，嚴重的傷勢讓他行動很不便，但還是強撐着沒讓老朱去扶，蹣跚而又大步的走進醫院大門。
左拐右拐進了電梯，出來以後就看到重症監護室前站着一大票保鏢家僕。
緊站在監護室窗口的陸老爺子拄着柺杖，面容平靜的盯着監護室裏頭。
和五年前相比，他現在好像蒼老了很多，林棟腳步不自覺慢了下來。
身後的管家老朱迅速上前靠近陸老爺子，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兩句，陸老爺子點點頭，也不言語，依然是目不轉睛的盯着裏面，聽着那“滴滴滴”的身體監控儀器發出的動靜。
走到他身邊，透過玻璃能看到手術後麻藥勁頭未過而熟睡的小洋洋。
那一根根導管從洋洋小小的身子裏蔓延出來，這幕讓林棟揪心的疼。
這時老爺子突然開口，語氣平淡的道：“先天性心臟病，是我們陸家的病史，我有，百邱也有。”
“知道，”林棟微呼出口氣，“當年我媽就是因爲沒錢給我治病，所以才迫不得已去認親，我記得的。”
“嗯，”老爺子輕輕點點頭，“你大哥二哥就沒有這個病，當時我以爲他們擺脫了這個病狀……”
林棟眨眨眼，然後明知故問：“我不是沒有血緣兄弟麼？”
老爺子猛然攥緊手中柺杖，周圍的僕從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的異樣氣息，紛紛低着頭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但林棟還沒有停口的意思：“而且，我現在也沒有甚麼父親，或者爺爺，哈，可能連老婆也快沒了。”
老爺子回過頭想和林棟對視，卻因爲他滿臉傷痕血跡而一怔，片刻後轉身背對他，嘆了口氣，“這些年在梁家挺苦的吧？”
“比在你陸家好多了，”林棟蹭了蹭額頭髮癢的傷口。
“從小到大你那兩個寶貝孫子就仗着身體好欺負我，而且一次比一次惡毒，甚至還有騎在我頭上拉屎撒尿的時候，您就睜隻眼閉隻眼從沒管過。”
“那還不因爲你是個……”老爺子正要說甚麼，話鋒就被林棟打斷。
“私生子！對！我知道！”林棟苦笑一聲。
“就因爲這個身份，我媽覺得低人一等，她在你家有要求過正宮夫人的待遇麼？喫穿跟下人一樣，做活又髒又累，可爲甚麼每天我都能在她身上看到新的傷痕？”
老爺子不言語了，林棟繼續說着，“我看不得她受委屈，想法設法見到你跟你告狀訴苦，卻又因爲沒規矩讓你指使着老朱把我打得半死不活……”
聽到這話老朱渾身一顫，把頭壓的更低。
“那你想怎麼樣？讓我補償你？”老爺子表情終於是起了變化，有些惱怒，“你只要在跟我做個鑑定，確定是我陸家的子嗣，你讓我把整個陸家給你做補償都可以！”
“不，需，要。”這三個字直接把老爺子噎的臉色發青。
林棟不疾不徐的繼續說着，“相信你已經跟洋洋做了基因比對，但畢竟隔了三代有些許差距，所以就想跟我做鑑定，雖然當年我進陸家門的時候已經做過一次，但你現在一點顧慮都不願有。”
林棟虛弱的靠在牆上，但面帶帶着戲謔的神情望着老爺子。
“而到現在也只有你在這兒，那就說明出事之後陸百邱這個名副其實的當事人還躲在外面不敢回來，是吧？”
全都讓他說對，老爺子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呵，關鍵時刻你陸家還真是一個可靠的人都沒有！”
“夠了！”
老爺子逼上前來，上位者的氣勢壓得在場僕從都有些發抖，只有林棟不卑不亢的迎着他的眼神，目光裏甚至還帶着不屑。
就這樣，一老一少之間的對話暫時陷入僵局。
這時，突然從走廊盡頭出現了一個戴着眼鏡的醫生，氣勢洶洶朝這邊走了過來，在這深更半夜的醫院走廊上毫不客氣的喊着：
“誰讓你們給林洋做手術的！誰批准你們的！”
這個眼鏡醫生姓張，是洋洋的主治醫師，看他這麼火急火燎的，林棟還以爲這個手術做的不太妥當，就撇下老爺子趕緊上前詢問。
“張醫生！是怎麼回事？”
“甚麼怎麼回事！”張醫生抬眼看到了林棟身後有一幫人，先是一怔，然後試探的問，“他們是誰？”
“不認識，跟我沒關係。”
林棟本想含糊其詞，但聽到這一堆人跟林棟沒關係之後，張醫生臉上的不耐掩飾都不掩飾，一把將他推到在地，惡狠狠的瞪着他。
“你兒子手術費交了沒？賬上都沒記錄，誰批准給你兒子做手術的！”
林棟懵了，小傢伙現在應該是手術完畢，而身爲主刀的張醫師沒動手術，甚至連手術費都沒交，那又是誰給洋洋做的手術？
“啞巴了？”張醫生兇相畢露，欺身上前揪住林棟的衣領。
“知道ICU住一晚幾千塊錢麼？手術費都不交還在裏面待着？當我們醫院是乞丐接濟中心？告訴你！現在立刻自己進去把你那雜種兒子從裏面拎出來，不然我就讓醫院保安把你們都給轟出去！”
林棟雖然不明所以，但聽到有人這麼辱罵他的兒子哪裏能忍，起身舉拳就朝張醫生砸過去，但已經身負重傷的他怎麼是一個健康男人的對手，直接被張醫生抬腳踢到牆邊。
“怎麼着？窮還有理了？還想醫鬧不成？”張醫生呵呵一笑，“那正好！派出所那邊有我認識的朋友，你跟你那快死的兒子就在那邊冷靜冷靜吧！”
說罷就掏出手機準作勢打電話，可林棟現在已經是爬都爬不起來了。
而目睹了這一切的老朱回頭看了眼陸老爺子，得到老爺子點頭應允後便指揮幾個人上前。
“派出所是解決不了這個問題的，應該讓刑警隊來，畢竟是有關醫生受賄謀財害命。”
冷不丁聽到這句話的張醫生臉上囂張的表情僵了下，然後下意識抬頭，卻發現他已經被七八個黑衣保鏢圍住了。
“你……你們誰啊？要幹嘛！”張醫生有些慫了。
“張醫生對吧？我們查到你的私人賬戶，從一個星期前有兩筆轉入記錄，一共五十萬。”
老朱邊去攙扶林棟邊繼續說着，“而且也是你身爲主治醫師對林洋用藥不當，導致孩子病情惡化到現在這個地步的，是吧？”
“沒有證據別胡，胡說啊！”張醫生瞬間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我們是沒證據，”老朱眼神犀利的如同寒刃，如同在看一個死人，“但我們陸家做事，從來不需要證據！”
“陸家？”反應過來已經遲了，幾個保鏢直接上前押住張醫生拖了下去，而任憑他如何掙扎求饒，都只是像一頭待宰羔羊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