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嫂怨

徐青自然當然不知道美女房東想些甚麼,千恩萬謝的把她送下了樓,心頭美滋滋的憧憬着賺錢日子,摸摸空蕩蕩的褲兜,心中暗暗發誓,不管這活多髒多累,我也一定要咬着牙幹下去,只要能賺到錢,嫂子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對於從小父母雙亡的徐青來說,大哥徐斌和嫂子秦冰就是他最親的人,自從前年大哥被診斷出患有尿毒症之後,所有的重擔都壓在了秦冰並不寬闊的肩膀上,尿毒症是種最折磨人的病。

患病的人光透析治療就是一筆昂貴的費用,秦冰很快花光了夫妻兩人不多的存款,能借的地方都借過了,然而徐斌的病情還是進入了晚期,換腎,是唯一生機,徐青毫不猶豫的決定把自己的一個腎給大哥,不過事情的發展卻往往出人意料。

配型,該死的配型,醫生居然告訴徐青‘兄弟倆’配型不成功,換句話說就是兩個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十餘年的他們竟然不是親兄弟。

這個意外的消息就像晴天霹靂擊中了徐青,也轟碎了夫妻倆最後的希望,徐斌走了,他臨走前還拉着妻子的手,囑咐她一定要好好待徐青,至少讓他念完書。

秦冰含着淚答應了,簡單辦理了丈夫的喪事後,負債累累的她毅然選擇了帶着這個不親的小叔子南下打工,同時也不下數十次拒絕了徐青輟學賺錢的要求,歷盡辛苦終於讓他成爲了江城一中的高三插班生。

承諾這東西對於有的人來說就是舌頭打個滾,但對秦冰來說卻意味着一種責任,又一副壓在她肩膀上挑子,甚至是雲鬢間的幾縷白髮,眼角的兩條皺紋……

徐青成績一向拔尖,但並不意味着就不用交學費,相反爲了讓他插班秦冰付出了更多不爲人所知的艱辛。

工作了一天的秦冰拖着疲憊不堪的身軀回到出租房樓下時已經是深夜一點,她習慣性的抬頭望了一眼樓上的窗戶,眉頭不禁得皺了皺,窗口透出的燈光預示着徐青現在還沒休息。

平時徐青作息時間很穩定,不管功課多緊十二點前都會準時上牀睡覺,不可否認這小子真有讀書的天份,基本上每天學習的時間不會超過兩小時,大部分時間都用來看其他書籍,學的東西很雜,甚麼家電維修、電腦編程維修、廚藝大全、調酒師……

套用徐青自己的話來說,他就是一個超級收納箱,存多了東西遲早有一天能用得着,到時候這些東西統統能變錢,讓嫂子枕着大把的鈔票睡覺……

上了樓,秦冰輕輕打開了房門,眉頭皺得更深了,因爲她發現徐青正抱着臺電腦在上網,顯示屏上還有隻戴紅圍脖的黑企鵝閃爍跳動,蹦躂得那叫一個歡快,這是一款名爲扣扣的大衆聊天軟件,簡單實用。

徐青低着頭在鍵盤上敲擊着,渾然不覺嫂子秦冰正慢慢靠近了身後,屏幕上的聊天內容赫然入目。

徐青的網名叫做徐徐清風,他正和一個叫‘看破紅塵不剃頭’的網友暢談愛情觀和價值觀。

看破紅塵不剃頭:“哥們,你說男人這輩子窮蹦躂個啥?”

徐徐清風:“男人追求的無非事業和愛情……”

看破紅塵不剃頭:“哈哈!這倆玩意大俗,比當和尚還俗。”

徐徐清風:“俗?那你說說事業和愛情怎麼個俗法?”

看破紅塵不剃頭:“事業就是賺錢,愛情就是玩兒,這倆玩意兒不俗?”

徐徐清風:“……你丫的比可牛還牛。”

看破紅塵不剃頭:“(偷笑表情)要說好的事業那就是賺大錢,完美的愛情無非就是玩的開心,男人就好這口,拼了一輩子都逃不過這兩樣俗物。”

徐徐清風:“(大拇指表情一個)你丫的騎着小母牛上南極……”

看破紅塵不剃頭:“和釋小龍拍拖的?”

徐徐清風:“啥?”

看破紅塵不剃頭:“何潔=何解?小母牛跑到南極看企鵝麼?”

徐徐清風:“二哥,你牛B到了極點啊!”

噗——

身後的秦冰終於忍不住噴了,嚇得徐青一激靈猛的轉過頭,腦門上頓時多了幾條黑線……

“嫂子……”徐青有種鑽地洞的衝動,今天都兩回了。他平素極少上網,打字用的是一指禪,就因爲低着頭找按鍵太投入,才被嫂子抓了個現行。

秦冰略顯清瘦的臉上浮起一抹淡淡的不悅,皺着眉頭指了指桌上的電腦:“這是哪來的?”

電腦對於她來說無疑屬於奢侈品一類的東西,小叔子突然間搬來了一臺電腦,她心裏不免有些忐忑。

“二樓劉胖子家裏搬來的,說讓我給他修修。”徐青搓着手答道,其實這是祝大姐給他張羅的第一單業務,修電腦,那毛病忒簡單,內存條上沾了層氧化膜,開不了機,拔下內存條用橡皮擦在金屬接口上來回磨蹭幾下一切恢復了正常,三十大洋輕鬆入袋不算還能順帶上網衝個浪。

“修好了?”秦冰眼睛瞅着屏幕右下角跳動不休的紅圍脖企鵝,問出了個很傻的問題,不修好他能暢談‘男人的愛情觀與價值觀’麼?

“嗯,能賺三十塊,預付十塊,電腦送過去再給二十……”徐青下意識的應了一句,話剛出口立馬開始後悔,恨不得抽自己倆大耳瓜子,這嘴賤。

“嗯?”秦冰臉上的不悅之色更濃了,徐青見瞞不過,索性把今天收房租的事情大略講了一遍,也適當省略了其中某些細節。

就在徐青從兜裏掏出那十塊錢預付款準備遞給秦冰,沒想到耳邊徒然響起一聲炸雷,緊接着秦冰眼眶一紅竟嗚嗚哭了起來。

“誰要你賺錢,誰讓你去賺錢……”秦冰淚眼婆娑,聲音驟然提高了八度,滿腹的委屈心酸這一刻全都爆發了出來,徐青徹底懵了,手裏拿着十塊錢紙筆呆呆站在了原地。

“嫂子……我錯了成麼?你別哭了……別哭……”能言善道的徐青這時變成了一隻徹頭徹尾的木雞,笨拙的安慰着嫂子,沒想到秦冰卻哭得更厲害了。

“嗚嗚……誰稀罕你賺錢,誰要你賺錢了……嗚……”哭聲在萬籟俱靜的夜晚是那麼的刺耳,不知所措的徐青臉色開始發白,他明白這兩年來嫂子承受壓力實在太大了,爲了他這個‘不親’的小叔子還要繼續承受住壓力,不該啊!我不該啊!

徐青心裏很內疚,很懊惱,所有的負面情緒這一刻全部湧入腦海中,大腦瞬間一片空白,鬼使神差的他竟然攥緊了那張紙幣跑了出去。

等秦冰回過神來時,徐青已經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哭聲變成了哽咽,隨後又化作了焦急的呼喚,然而這一切遠去的徐青已經聽不到了。

徐青漫無目的在街道上走着,獨享着內心那份空落落的孤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裏,直到今天他才感覺到這座城市是那麼的陌生,不遠處是一座公園,在朦朦亮的路燈光暈下依稀能看到兩排長條石凳。

其中一排石凳上墊着報紙,上面還橫臥着一個長條形的物件,心意闌珊徐青慢慢的走到另一條長凳旁坐下,偏頭一看,才發現不遠處的長凳上躺着個衣衫襤褸的邋遢老頭,他臉上蓋着一張舊報紙,那呼嚕打得驚天動地,就像十幾頭老母豬在齊聲咆哮一般。

徐青心裏掛記着自個的事兒,倒頭躺在了石凳上,一陣倦意襲來,不知不覺竟自睡了過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睡夢中的徐青感覺臉上撲來一股子熱氣,緊接着有一絲淡淡的檀香味鑽入鼻孔。

詫異之下睜眼一瞧,只見不遠處的石凳旁竟燃起了一小堆火,那個邋遢老頭兒正默不作聲的坐在火堆旁,不緊不慢的拿起身旁的一摞黃紙丟進火中,徐青正巧睡在下風位置,難怪會有熱氣吹到臉上。

“這老頭燒的是甚麼東西?怎麼會有一股子檀香味?”徐青心裏納悶,再加上好奇心作祟,竟鬼使神差的起身走了過去。

邋遢老頭半眯着眼睛,嘴裏碎碎念着些甚麼詞兒,似乎根本沒注意到有人過來,一邊還不緊不慢的捏起紙片丟進火堆。

這回徐青總算是看清楚了,這老頭燒的就是一堆印有小人圖樣的黃冥紙,不過那檀香味道是從哪裏來的就不得而知了。

徐青搖了搖頭,正準備轉身離開,不料褲管一沉,扭頭一看原來是那老頭一把拖住了他的褲邊角。

“小夥子,幫我這老頭子燒幾張紙吧……”邋遢老頭陰測測的聲音讓人背脊發寒。

徐青渾身毛孔一縮,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心說,這老頭不是精神病院跑出來的吧?我和他非親非故的,再說了這人還活蹦亂跳的,幫他燒哪門子冥紙?

這燒冥紙自古以來都是祭奠故去親友的一種方式,這活人給自己燒紙的事情聞所未聞,因此徐青只能把這邋遢老頭歸到精神病患者一類。

老頭見徐青根本不爲之所動,咧着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抓着他褲管的手也不放開。

“小夥子,就當可憐我這快死的老頭子,過來陪我燒幾張吧!”

徐青心頭一苦,一咬牙索性上前也蹲在火堆旁,捏起幾張冥紙就往火堆裏放,一雙眼睛不時望瘋老頭腰間瞟,鼓囊囊的分明藏着甚麼傢伙,弄不好還是件危險係數未知的冷兵器。

他天真的認爲遇到這種神經有毛病的人糾纏,有時候順着他的意思來反而更容易脫身,就好像喝醉了酒的人最喜歡說,我沒醉,神經病也決不會承認自己有病,要是惹毛了這瘋老頭反而不妙。

有了徐青的加入,一摞冥紙很快燒完了,風一吹黑色的紙灰漫天飄飛,就像一隻只低舞的墨蝶。

“謝謝你小夥子,這些就當是幫我燒紙的報酬吧!”瘋老頭不緊不慢的從口袋裏掏出兩疊嶄新的鈔票擺在了徐青面前。

連封條都沒拆,一疊一萬塊。徐青伸手拿起一貼鈔票用拇指肚在邊緣颳了刮,貨真價實的中銀大洋,還隱約能聞到一股子油墨味道。

兩萬大洋擺在面前,對於急缺錢的徐青來說,完全不動心絕對是假的,哪怕是一疊也能解決掉他和嫂子當前面臨的窘境,同時他也完全確定了一件事,這老頭真是瘋子,而且是個有錢的瘋子。

徐青很缺錢,不過做人的良知告訴他,如果連個精神不正常的老人錢都貪的話,那就不是缺錢,而是缺德了。

嘴角抽搐了兩下,徐青還是選擇把錢放到了原處,低聲道:“老人家,這錢我不能要,您還是收起來吧!”

老瘋子渾濁的雙眼中兩點精芒一閃而逝,隨手拿起兩疊鈔票揣進了懷裏,展顏一笑,眼角的皺紋綻開了兩朵小小的野山菊,低着頭喃念道:“好小子,不貪不燥,璞玉天成,沒想到我金瞳魂歸冥冥之前還能遇到這等傳人,賊老天待我真是不薄啊……”

徐青也沒聽清楚老人嘴裏說些甚麼,揉了揉有些痠麻的膝蓋就想起身離開,不料對面的瘋老頭猛的一抬頭,瞳孔中閃出兩點金光,直視徐青雙眸。

“小夥子,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放鬆,放鬆……”

老瘋子陰測測的聲音彷彿帶着某種魔力,直透人靈魂深處,飄渺重複的話語牽動人所有的思緒,徐青只感覺腦海中一片空白,身子一僵之後便開始漸漸放鬆,眸子裏只有一對閃爍着碎金光的瞳孔。

金色,夢幻般的顏色,一雙妖豔的金瞳在徐青眸子裏緊緊放大,所有的思維這一刻已然停滯,天地間只剩下一片璀璨的金色,他似乎能感覺到自己眼中多了一絲涼氣兒,繞着眼球旋轉,沁入……那感覺真是妙不可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眼中的金瞳漸趨黯淡,當金光徹底隱沒的那一瞬間徐青也恢復了意識,這才發現自己傻乎乎的坐在草地上,而眼前根本沒有甚麼老瘋子,火堆,甚至連燒紙剩下的紙灰也沒有。

徐青滿臉疑惑的撓了撓頭,又伸手揉了揉眼睛,並沒發現自己有甚麼不對。

“難道這一切都是錯覺?不會吧?昨晚我記得明明幫個瘋老頭燒紙來着……”徐青站起身正準備去四周圍看看,不料一陣徹骨的涼風毫無徵兆的灌入後頸窩,驚得他汗毛倒豎,也顧不上再去尋甚麼瘋老頭,趕緊一溜小跑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

就在徐青離開後不到一分鐘,石凳旁突兀間出現了一堆燃盡的紙灰,還有一位面如死灰的邋遢老人背靠着石凳輕輕喘息着,他嘴角帶着一抹釋然的微笑,慢慢凝固……

就在老人嚥氣後不久,兩條黑影飄然而至,一把操起老人的屍體迅速消失在了第一抹晨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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