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蠟道口出事

我叫謝小皮,祖上原住嶺南。

幾十年前,爺爺謝地餅卻帶着一家老小,莫名其妙舉家搬到了黃河邊上。

那時節,各處逃饑荒、水患、疾病遷徙的情況多,村民也淳樸,定居黃河邊小村落之後,謝地餅一家很快受到當地鄉親的接納,老謝家也從打山刨獵的山民,逐漸融入黃河邊團面狩漁生活。

謝地餅這人怪相,常常獨自一人半夜跑到黃河邊蠟道口,盯着奔騰的河水看,一看看到天空魚肚翻白。

某個月黑風高夜,謝地餅頭戴漁皮盔,腳綁防水高腳靴,手中拎了一杆長長的分水槍,神經兮兮地跟我爹孃講,晚上他要行船出黃河去蠟道口,叫我爹孃在裏屋守着一個物件,千萬別弄翻了。

甚麼物件呢?

一個洗腳盆,盆上盛滿了清水,水上放了一艘小小的紙紮船。

見我爹孃鄭重地答應後,謝地餅急匆匆出門而去。

那年我爹不到三十歲,精力旺盛,我娘也是村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在把我哄睡之後,夫妻兩個忍不住了,開始辦起了事。

這事原本跟謝地餅神祕開船出黃河沒太大關聯,但巧在於,小夫妻熱情似火,一不小心,把老頭子交待他們守着的那盆清水給蹦翻了,上面那艘紙船也摔落在地上,被水澆了通透。

我爹頓時傻了眼,臉色煞白,額頭上的汗剎時流了下來,提起褲子就往黃河邊跑。

待到天亮,我娘方見到我爹渾身溼透、深色頹然、哭喪着臉回來。

我娘問他,老爺子怎麼樣了。

我爹搖了搖頭,說完球,紙船翻了,老頭子的船也翻了,屍體可能被那畜生喫進肚子裏去了。

我娘當時就嚇哭了,問那可咋整,我們這是害了老爺子啊。

夫妻兩個抱着頭痛哭了一場。

我爹心裏憋着一股子氣,發誓不把那東西開膛剖肚,取出老爺子屍骨,誓不爲人。

他開始每天跟我爺爺一樣,半夜在黃河邊上蠟道口尋摸。

我娘勸了他好幾次,說咱們兒子才六歲,老爺子人死不能復生,今後老謝家再也不幹這行當了,過點安生日子。但我爹內心愧疚,又哪裏聽得進去?

尋摸半個月後,我爹興沖沖回來告訴我娘,那畜生上山了,他摸到了它的巢穴,狗日的藏身之處真隱祕,過幾天就去宰了它。說完,他就開始在院子裏磨刀。

我娘開始用起女人慣用招數,撒潑打滾上吊,可怎麼折騰,也勸不住我爹。

幾天後,我爹把一些零碎東西準備妥當,在裏屋點上一根嬰兒手臂粗、一米多長的蠟燭,插在大蘿蔔之上,交待我娘,那蠟燭是他上山宰畜生時的指路明燈,務必要看好,別弄滅了,蠟燭一滅,他在山上迷路、摔死、被喫都有可能,可就徹底回不來了。

我娘沒說話,反而收拾起東西要跟我爹一起上山。

我爹說你上山了,誰來看蠟燭,萬一咱倆出點啥事,小皮咋辦?

我娘告訴我爹,已經給佟子捎了口信,他明天就來家,我們能回來,一切無事,回不來佟子會照顧小皮。

他們口中的佟子,叫佟天望,是我舅舅,比我大十來歲。

我爹拗不過她,回頭望了望熟睡的我,只得把門窗給鎖死,直到沒有一絲風透進來,特意在蠟燭外面罩上瞳孔玻璃罩,兩人才放下心,惴惴地上了山。

那年歲手機沒普及,固定電話都少見,遇事都是託人捎口信。

按理來說,門窗被關的死死的,那蠟燭很粗壯,當地人稱爲“長明燭”。一般都是供廟宇大殿裏的主佛面前燒的,不容易滅,在瞳孔玻璃罩裏,燒個幾天是沒問題。

但沒想到,佟天望接到口信,以爲我家出了甚麼事,沒能等到第二天,蹬着輛破自行車,當晚就摸黑從幾十裏外的山路趕了過來。

到家一看,好傢伙,屋內火光熊熊,門窗鎖死,姐夫家怕是遭了火災啊。

捎口信的人也忘記把鑰匙放在門檻底下那茬告訴佟天望,愣頭青舅舅平日裏愛看李小龍,拿自己當猛龍過江的主,在院子裏拎了桶水,一腳將門給踹個稀碎,朝着那火光將水桶扣澆過去,蠟燭“嗤”一下滅了。

我爹我娘,從此再沒回來。

一家四口,除留下個六歲的我之外,以這種突兀而搞笑的方式,團滅。

這事是後來佟天望告訴我的,我問他怎麼知道那麼多細節,他回答我說半猜半蒙。

我爹孃死後那幾天,佟天望成天在山上轉悠,但硬是沒找到屍體。

我們哭完難過完,在家裏歸攏了幾件衣服燒了,做幾個牌位,磕幾個頭,全當把我親人給送了。

佟天望帶着我準備回幾十裏外的姥姥家。

但我們剛出門,卻聽到村裏嗚嗚哇哇一陣亂叫,村民慌慌張張地往黃河邊趕去,佟天望覺得奇怪,拉住鼻子上耷拉着兩管鼻涕的小孩問,到底咋回事呢?

小孩結結巴巴地告訴我們,蠟道口出大事了,萍媳婦在那裏脫衣服跳舞呢。

萍媳婦是村裏出了名的美人,長相比我媽還要美一些。

我們撒丫子就往蠟道口跑去。

到蠟道口一看,烏央央地壓了一堆村民。萍媳婦美眸流盼,站在河邊上,晃着白花花的肉,咯咯咯直笑,邊笑嘴裏還邊唱着歌。讓人恐慌的是,她手裏還抱着一個尚在襁褓中哇哇直哭的小孩。

萍媳婦一家人坐在地上大聲痛哭,老村長扯着大嗓門在喊話,混亂中我只聽到老村長叫她放下小孩,有啥事想不開坐下來好好嘮嘮。

卻見萍媳婦笑着往周邊人羣看了一圈,說我崽死了,村裏的崽都要死!

老村長怒道,你別胡說八道,你的崽不是在你懷裏好好哭呢,你瘋了嗎。

萍媳婦看了一眼懷裏的小孩,突然癲狂起來,說這不是我的崽!爾後,她眼睛竟直勾勾地看着我,謝家小娃,最該死的就是你,等着吧!

我哪裏見過這場面,當場就被她陰毒的眼神給嚇哭了。

人羣一陣驚呼,萍媳婦將懷裏的小孩一把扔進了蠟道口。

蠟道口是黃河邊上一個漩渦,水流湍急,孩子丟進去之後,片刻不見蹤影。

萍媳婦的公婆見此情景,頓時暈了過去。

她的男人,我平日叫他明達叔,瞬間瘋了,撿起根地上的钁頭,眼睛暴紅外凸,罵道,瘋婆娘,我要弄死你。說完就往蠟道口衝,但萍媳婦卻哈哈哈大笑,光溜着身子,如同泥鰍一樣,三步兩顛,活生生地從大家眼中跑了。

村民也顧不得萍媳婦了,開始急急忙忙拖船下河,去救小孩。

半個時辰後,一具被水草纏身,渾身腫脹發白的嬰兒屍體給撈了上來。

出了這麼大的事,可不得了。

萍媳婦那句“村裏的崽都要死”可把大家嚇懷了,虎毒尚不食崽,萍媳婦瘋的把自己娃丟黃河裏弄死,村裏的娃安全已經沒法保障。

老村長吩咐把路口給封了,把村裏青壯年糾集起來,敲鑼打鼓四處找萍媳婦。

路口封了,我們也走不了。

佟天望只得把我關在家裏,加入了尋找萍媳婦的隊伍。

待到晚邊,佟天望一臉疲憊,匆匆地回來了,他一進門就把我抱到閣樓裏,神情凝重地問我:“小皮,你怕不怕?”

我說怕。

佟天望說,你要是怕,就待在閣樓裏,無論看到甚麼,聽到甚麼,都不要出聲,萍媳婦把軍軍又丟到蠟道口淹死了。

軍軍是我的好玩伴,沒想到他也被萍媳婦弄死了。

我想起萍媳婦最後對我說“謝家小娃,最該死的就是你”那話時惡毒的眼神,非常害怕,嚇得渾身發抖,當時就尿了,哇一聲大哭起來。

佟天望氣急,給了我一巴掌,罵道:“哭你奶奶個熊,想活着就別吭聲,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我只得癟着嘴忍住哭。

佟天望在閣樓口貼了一道古怪的符紙,急匆匆跑下閣樓,並把上樓的梯子給拆掉,轉身出門而去。

閣樓裏四處都是老鼠,照平時,我早就嚇得嗚哇亂叫了,但恐懼讓我咬緊牙關,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一直待到半夜,又餓又怕的我迷糊中正要睡着,卻聽到樓下有人在叫我:“小皮,你在哪兒啊,我給你拿了奶珠,快下來玩……”

軍軍在叫我。

可老舅不是說軍軍已經被萍媳婦弄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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