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國喪與家喪
元延十九年冬。
大雪下了七天，大都內外一片雪白。
天依然陰霾暗沉，烏鴉鴉雲低低的沉在層層宮宇之上。
承乾殿的前殿裏燈火通明，門窗緊閉。地龍燒的旺，讓屋子裏面有一股子叫人略顯的窒息的燥熱。
前殿裏黑壓壓的跪了一地的朝中重臣，皆是努力的維持着一個姿勢。
在大殿的中央，落下了一道緙絲畫屏，將大殿分割成兩部分，緙絲幾近透明，跪在前殿的大臣們只要稍稍的抬眼，便能瞥見畫屏那半邊攢動的人影。
整個大殿之內，人雖然多，但是沒人敢發出半點聲響。十三歲的薛寶玉混在一衆大臣之中，已經在殿裏跪了兩個多時辰了，他才接任安陽侯的爵位不久，便是身上的朝服都是連夜趕製出來的。他一動都不敢動，隨着時間的推移，即便是從四歲開始習武，現在也益發的感覺到自己的雙腿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大殿裏壓抑沉悶到了極致，期間已經有四名老臣受不住這樣的苦，暈了過去，被人從大殿裏面抬了出去。
皇后坐在牀榻邊上，在牀榻之下跪着幾名皇子，領頭的便是此番承繼皇位呼聲最高的大皇子云壑，其他皇子按照年齡大小依次在他的身後跪着。
“晟兒呢。”牀榻上的建元帝被太醫施診完畢，有塞了幾片千年老參壓在舌下，這才緩緩的睜開眼眸，顫顫巍巍的問了一句。
皇后緊抿的脣角略放鬆了些許，她稍稍的轉眸，看向了排在最末的九皇子云晟，隨後朝雲晟招了招手。
雲晟忙跪行到建元帝的牀榻邊上，“父皇，兒臣在。”
形容枯槁的建元帝用渾濁的眼眸最後深深的看了皇后一眼，“立九皇子云晟爲太子。”他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這才抬起了自己的手臂，只是指了一下雲晟，手臂便再度重重的落下。
大皇子云壑的手驟然捏住了自己衣袍的側角，眸光如電一般瞪向了皇后。
皇后連看都不看他一眼，而是將目光專注於雲晟的身上，“還不趕緊領旨謝恩？”皇后催促道。
雲晟顯然已經有點懵了，不知所措的看着皇后。
“快啊！”皇后忍不住身子朝前一探，抬手拉扯了雲晟一下，雲晟這纔回過神來，略顯的纖弱的身軀抖了一抖，“兒臣領旨，謝恩，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話一出口，等候在緙絲畫屏之外的朝臣們各自表情精彩紛呈，在片刻的寂靜之後，衆人齊齊的三呼了萬歲，聲響之大，驚起了殿外樹上棲落的鴉鳥紛紛飛起，震落了枝頭的積雪。
建元帝便在這萬歲聲中用盡了最後的力氣，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溘然長逝。
萬歲之聲餘音尤未落盡，跪在緙絲畫屏之外的衆臣們便聽到畫屏那邊的皇后用哭着的語調說道，“陛下薨了！”
舉國大喪，白布如同不要錢的一樣鋪滿了整個大齊的宮廷，平日裏那些鮮亮的硃紅都被素娟包起，整個京城亦如同陷落入一片白色海洋，觸目所及，幾乎再無第二種顏色。
與此同時，平章侯府亦是傳出了一道淒厲的哭聲，平章侯亦追隨着陛下的腳步，駕鶴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