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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奶，我不嫁！”
“賠錢貨，甚麼時候輪到你說不嫁就不嫁？你也不看看阿奶給你找的好人家，李家可是咱們村裏頭的大戶，誰不知道他家中只有獨子一人，你嫁過去就是少奶奶、享福，你還挑三揀四，看我今日不收拾你！”
三里村姜家門前，一五十多歲的婦人扯着一瘦小的身影，使勁地掐她手臂、背部的肉，只要是看不見的地方，她都使勁地擰。
那女孩喫痛，卻是緊緊地咬着脣，脣邊已經被咬出破口，正滲出血珠，而她卻猶然不知，一雙飽含乞求的目光望着不遠處，任由自己被惡奶奶打罵的爹爹。
她娘跪在地上，死死地想要推開他，卻是被他擋在身後。
“阿秀！”
“姐姐！”
老二、老三瑟瑟發抖地抱住自己的娘，一臉恐懼地望着要喫人的阿奶，彷彿看見她們以後的下場就跟姐姐一樣。
老四、老五、老六則皺着眉、委屈地着望她們的大姐，不明白她爲何不肯嫁給有肉喫的李家兒子。
阿奶跟她們說，只要大姐嫁過李家，弟弟就可以去鎮上治病，她們就不會餓肚子。大姐平日對她們很好，有好喫的都留給她們喫，可嬸孃說，姐姐長大了，跟大青哥哥要好，不會再疼她們了。但是，只要她嫁個李家的兒子，李家往後會給很多很多銀兩給爹孃，因爲李家兒子是她們的姐夫，自然會和姐姐一樣孝敬爹孃、疼愛她們。
可是……
“阿奶，那李家的兒子是個癡呆的，你，你怎麼能夠狠心將我嫁給他！再說，我還沒有及笄，爹爹是不會同意的！”說着，姜秀依舊不死心，悲痛地望着自己的爹爹，希望能從他口中聽見他拒絕的話。
然，姜梁愧疚自責地垂下了頭顱，不敢再對上女兒絕望的眼神，垂立在兩旁的手緊握成拳。
“娘！那李家的兒子嫁不得啊！我家阿秀不能嫁他！”
黃桂花聽見張春梅的話，一把推開了姜秀，朝一旁看戲的二兒媳、三兒媳使了一眼，劉燕蘭與周春花即刻上前，一人一邊按住了姜秀左右的胳膊，不讓她趁機逃走。
“好你個賤人，連生了六個賠錢貨，我還沒找你算賬，你倒好在這嚷嚷的，阿秀嫁給李家的怎麼了？治福貴的病哪兒來的錢？呸！拿錢的時候，你怎麼不說李家的不好啊？”
見她上前，一揚手就想朝張春梅扇一巴掌，卻被姜梁的身體擋住，“娘！”
黃桂花狠狠地瞪了自己兒子一眼，將他推開，姜梁耷拉着腦袋，立着一旁不敢動。
一聽黃桂花提到自己小兒子的病，張春梅頓時無力攤在地上。
因爲連生了六胎都是女兒，身體本就虧損得厲害，可爲了姜梁能有個繼香火，差點要丟命，硬是生出了這寶貝兒子。
可惜他一出生身子就孱弱，一直靠着藥材吊着。
而今家裏已經家徒四壁、揭不開鍋了，孩子又犯病，她纔不得不到老宅那邊借了些銀兩。
但是，她不知道這是賣了大女兒得來的聘金。
當她知道的時候，銀兩已經用在了小兒子的身上。
丈夫姜梁最初還是不願意應了這頭婚事，可轉頭黃桂花把白花花的十兩銀子放在他手上的時候，他就同意了。
一旁的姜秀，聽見自己阿奶的話，恍然過來。
原來爹孃知道她嫁李家的事，而且還收了李家的聘金，爲的就是給弟弟治病。
她忽然笑了。
笑得有些蒼涼。
是啊，跟兒子比起來，女兒能算個甚麼東西？
只不過是賠錢貨而已！
看熱鬧來的村民，有些心腸好的，不忍替姜秀說了兩句，“桂花，你這做阿奶的，怎麼忍心推自己的孫女兒進火坑呢？”
“就是啊，那李家的兒子……說是癡呆，可他還有隱癖……”
那人說得很隱晦，還特意壓低了聲，可後面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就被黃桂花的倒三角眼惡狠狠瞪了一眼給嚥了回去。
“你懂甚麼你？你哪聽說的？怕不是嫉妒我家阿秀尋了門好親事，你家連珠連送上門都沒人要，才這麼詆譭李家兒子的吧？”
聽見她惡毒的話，周寡婦頓時氣紅了臉。
李家兒子會那玩意，而且弄死了幾個丫鬟這事沒幾個人知道，她也是聽自己的外甥女說的。
出事的那女孩，是她外甥女的一個同村的，給賣進李家做丫鬟的，哪知進李家不到半個月，就不明不白地死去。
李家是賠了不少銀子給那女孩的家人，這事不了了之，也被他們壓下，村裏自然沒有人知道。
她方纔太急，一下說漏嘴了，這會給黃桂花罵了一頓，還連累了自己女兒的名聲，差點被氣岔氣了，憤憤不已地轉身離開。
旁的婦人聽見她們的對話，你語言我一語地議論起來。
而姜秀，聽見周寡婦的話，當即一臉死色，“爹、娘，你們真的要阿秀嫁給李家兒子嗎？”
她只想要爹孃一句肯定，便認命！
“不，阿秀，娘會想辦法把錢還給李家……”張春梅悲切地望向自己的相公，希望他能夠勸說自家的婆婆。
而姜梁卻抿脣不語。
“爹爹……”
蹣跚走來的老七，跌跌撞撞地扶着門邊，一顆小腦袋探了出來，黑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打量着，比自己高不知要高多少倍的大人們。
姜梁眼眸頓時亮了起來，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將兒子抱在懷裏，往高處舉了舉逗着他道，“貴子可睡足了嗯？”
老七姜福貴咧着嘴巴，嘎嘎笑了幾聲。
雖然小臉膚色看上去，跟正常健康的孩兒還是不能相比，但給鎮上的大夫看過之後，確實恢復的不錯，姜梁心裏對女兒的那幾分愧疚也隨之消散了不少。
爲了兒子值得。
一副父慈子孝、和睦融樂的畫面。
姜秀看着眼眶紅了，一手抹過奪眶而出的眼淚，用盡力氣掙脫了劉燕蘭與周春花，拔腿就往山上的方向奔去。
一旁看熱鬧的兩人，正在幸災樂禍看着姜秀一家，一時不留意就被姜秀掙脫了。
等人跑遠了，劉燕蘭才驚叫一聲，衆人回神過來，可惜姜秀已經跑出了好幾丈遠了。
“還不快點把那賠錢貨找回來！”在黃桂花一聲厲喝下，周春花與劉燕蘭忙不迭地跟着在後面追去。
“阿秀！”
張春梅想要追去，卻被姜梁攔住，“你在屋裏帶好貴子，我去找阿秀！”
聽見相公的話，張春梅含淚點了點頭，“你一定要把阿秀帶回來！”
姜梁點了點頭，朝姜秀離開的方向跑去。
“等我回來再收拾你！”黃桂花瞪着張春梅，擱下狠話也跟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