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似曾相識的人

第007章 似曾相識的人

五年後,洛州望陽城。

時值初春,草木蔥榮,樹花綻放,滿街飄香。

集市熱鬧非凡,商販的沿街叫賣此起彼伏,小孩們哭鬧要糖葫蘆的聲音不絕於耳,到處生機勃勃。

“呼,小九,我們這都四年多沒出來了吧!”白衣男子舉着一個風車,興致勃勃吹着。

他身邊的女子星眸微斂,滿含鄙夷。

多年合作下來,唯一不讓她在大庭廣衆下對這行徑白癡的男子一頓暴打的辦法只有……

轉移注意力。

不過想想還真是丟臉,她是怎麼跟這明明比自己大上兩歲,還整天跟個沒有腦子的弱智一樣咋咋呼呼的人合作多年的?隱約記得好像師父說她脾氣太炸,需要一個軟沙包來剋制調教。

所以……溫吟與這軟沙包就出現了。

她嘆口氣,腳步頓住,側身面向那張微笑着足以迷惑整街少女大媽的臉,強壓怒火道:“溫小八你有完沒完?這次出來是休假,休假!你別再跟我走了行不行?”

“不行。”溫吟與一口回絕,豎起指頭一本正經地搖了搖,“小九啊,你忘記上次你一個人休假惹出來的禍事了嗎?說甚麼偷玉佛來孝敬師父,結果把自己給坑到監獄裏去,還遭了一臉辣椒水腫成豬頭險些喪命……哈哈哈不行了一想到你腫成豬頭我就好想笑哈哈哈……”

寧姝臉色瞬間一沉,十指緊蜷:“想打架麼?”轉身打量街巷兩眼,發現一個無人的偏僻巷口,抬手一指:“跟來。”

溫吟與連連擺手認慫:“別別別,你可是我最最疼愛的小九,當師哥的哪兒捨得你打架呢?萬一把你柔嫩的小手弄疼了怎麼辦?門主會扒我皮的!”

“那就快滾!”

“……小九啊,這個我們好商量——”

“絞毒冰絲。”寧姝輕聲呢喃,手腕間驀然滑出一段銀光閃爍的細線。溫吟與嚇了一跳,知道寧姝的脾氣已經到了臨界點,趕緊抱着自己的小風車一溜煙跑了。

眼看溫吟與消失得無影無蹤,寧姝終於鬆了口氣。

這往生門的僞裝面具,是她最經常,又最不喜歡戴的。從記事那刻起她就知道,自己這一世是離不開往生門了。而身爲往生九剎之一,就算她不擅長和人打交道,也要鍛煉出千萬玲瓏的本事。

只是此處早就不是南地,溫小八又已走,那她——

“嘻嘻,五姐說過望陽城有家頂好喫的蜜餞店,叫甚麼來着?趕緊找找先!”

寧姝摸了摸腰間那沉甸甸的錢袋子,裏面少說也有二三十兩。這些年來每次任務都完成得極好,僱主滿意,師父滿意,給的銀子自然多,年終分紅更是美妙。雜七雜八算起來,她已經是往生門有名的小富婆了。

有了銀子,走在街上底氣都足很多!

正在構想着要買哪些好喫的,冷不防一人突然從身後撞了上來。寧姝躲閃不及,腰側一痛,對着那人狠狠瞪了回去。

“大姐姐對不起!”那小男孩立馬道歉。

寧姝好心情去掉大半,本想發作,又覺得還是不要跟小破孩子計較得好,蹙眉擺手:“走走走!”

“謝謝大姐姐!”小男孩說完一溜煙跑了。

看他這火急火燎的模樣,而路人又格外淡定,對比之下奇怪頓顯。寧姝略是一怔,意識到了甚麼,伸手往腰間一摸,果然鼓囊囊的錢袋子不見了!

“好啊,竟然偷到姑奶奶身上來了!”寧姝暗罵一聲,氣沉丹田,“抓賊——”說罷施了輕功快速朝小男孩追去。

只是這市集上的人太多,寧姝的輕功毫無用處。眼瞧着那小身板一晃兩晃就要消失在視線中,寧姝怒從中來,生出躍上房頂繞前強行截住的心思。

她剛矮身準備上躍,眼風卻掃到那小賊停了下來。

確切地說,應該是被抓住了。

順着小賊方向往後看,一個身形修長,穿着灰白布衣,頭戴斗笠的男子正拎了他衣襟,讓他動彈不得。

寧姝大喜,用手撥開身前礙事的看熱鬧的人,擠到最前面,對那熱心的斗笠男子抱拳一禮。

“謝謝你了!”

斗笠男子“嗯”一聲,從小賊手上拿過錢袋,道:“可記得你丟了多少銀子?”

“……二三十兩吧。”寧姝模棱兩可。

斗笠男子打開錢袋,簡單核實一番,又將錢袋攏起。

寧姝見他沒有還給自己的意思,不免着急:“哎你這人甚麼意思,該不會是想黑喫黑?快把銀子還我!”

斗笠男子低聲:“姑娘誤會,只是涉案金額略大,且賊已得手,定然需要入獄。還勞煩姑娘隨我走一趟,到官府去做個證明。”

“官……官府?”這麼多年過去了,寧姝一聽官府還是結巴。

斗笠男子誤以爲寧姝害怕是市井常傳好人不入官府,便解釋:“只是證明,不會影響姑娘聲譽,還請姑娘放心。”

寧姝粉脣緊抿,看看錢袋心裏暗道如果自己不去官府,這死腦筋的好心人定然不會把銀子還給自己,且這銀子不算小數目,丟了心疼,做個證明而已,去去也無妨。想到這裏,寧姝把心一橫,點頭:“好,我們走。”

一路上寧姝都在不斷深呼吸,強行讓自己鎮定,可真踏進官府,她還是忍不住渾身發顫。

好在前來接應的人客氣,聽斗笠男子簡單敘述一番後,先拎了賊去審問覈實,又令人泡了壺熱茶端來。寧姝的心七上八下,顫抖着手指給自己倒茶,湊到脣邊又覺燙,便抵着牙齒呆呆看着白霧飄散。

過了一陣來了個師爺模樣的男人,手拿冊子,走到寧姝跟前,一臉客氣道:“那邊審訊已經做好,還請姑娘留個信息,我們好記錄在案。”

寧姝點點頭表示理解,師爺又道:“請問姑娘名字?年紀?家住在甚麼地方?”

寧姝握緊瓷杯:“我叫寧姝,安寧的寧,姝麗的姝,十八歲,家在南地。”

話音剛落,身邊一直靜默喝茶的斗笠男子突然幾聲咳嗽,似是嗆到。

寧姝側目看去,本打算晃一眼就移開目光,怎料斗笠男子手扣斗笠邊沿,將它緩緩揭下。斗笠黑紗之下,露出一張似曾相識的臉來。

……這劍眉星目,清俊臉龐,周身銳氣……還有手裏的佩刀……

寧姝腦子嗡了一聲,那段不好的記憶瞬間在眼前炸開,像走馬燈似的全部閃了出來。

她臉色震驚,心跳陡然加速,瞬間脫口而出:“相公?!”

司燁愣了愣,原本想說“好久不見”,又生生咽回腹中,臉色不覺陰沉。

師爺一臉發懵,看看寧姝又看看司燁,喃喃:“感情二位是兩口子?這,若兩口子一被偷一找回,是可以不用專程過來登記的,賊交給我們處理便是。”

“我們不是……”司燁勉強說出四個字,瞥向寧姝時,見她渾身不自在,嘆口氣,“罷了,這賊就交予你們,其餘繁瑣省去便是。”對寧姝道:“出去說話。”

“哦……好。”寧姝下意識地乖乖應聲。

走了沒兩步她又停下來。

不對啊,她這麼心虛是爲何?這次她是受害者又不是賊,聽他話就罷了,這麼乖是作甚?回過神來的她眯起眼睛盯着司燁背影,頓了片刻,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司燁回頭,恰好發現她要離開,詫異道:“你去哪?”

“我……我去找喫的,餓了。”

司燁思索:“這附近倒是有家飯館不錯,若是餓了,我們可以過去。”見寧姝欲言又止,他感覺到了甚麼,朝她靠近:“放心,雖然當年之事仍未定案,但你的嫌疑早已洗脫,我不會抓你。”

寧姝咬脣,幾分愧疚:“其實不全是因爲這個……當年我不辭而別……呃,畢竟你也幫了我那麼多,我怕你生氣。”

聽她說起舊事,司燁反是淡淡一笑。

生氣?說實話當年還確實有那麼一絲,他滿懷心事計劃着明天帶她提前離開的說辭,一夜睡不踏實,怎料醒來發現身邊人早就不見影蹤,連被子都是冰涼。後來他又在茶水裏發現迷藥,種種行徑加在一起,若非她臨走前遵守承諾,將玉佩放在枕上,今日一見,他還真有可能和她好好說道。

想起五年前那個能說會道的小人兒,司燁不禁又打量寧姝兩眼。比起當年她長高不少,已到自己肩處;白皙的小臉上稚嫩褪卻,多了幾分明豔;瓊鼻高挺,粉脣如花瓣一般嬌嫩;一雙星眸尤其璀璨,像小鹿般靈動清澈。整個人氣質張揚,牽扯人心,已經是個極美的姑娘了。但……

“你就穿着這身衣服在城裏隨便行走?”司燁皺眉。

寧姝低頭,納悶自己穿着似乎沒甚麼問題。蠟染的短裙短衣小布靴子,花紋樣式都正常得很,也沒有染毒蟲毒液。爲了不讓東淮人驚訝她腦袋的承受力量,她還特意去了繁瑣的銀冠頭飾,僅用小銀箍別起兩縷鬢髮。手腕足腕也乾淨,一個鐲子都沒有。唯一的裝飾就是右手腕上的蠟染布條,那裏面塞着保命的絞毒冰絲,是萬萬離不得的。

“有甚麼問題?”寧姝原地轉了一圈。南地女子身段本就婀娜曼妙,在她靈巧的動作下,小短裙瞬間飛起,纖白的長腿上紋身顯露,胸前春光無限,引得不少男人駐足觀看。

司燁臉上一燙,竟不知要怎樣跟她解釋。短暫沉默過後,他把手中斗笠給她扣上了。

“你幹嘛!”

“買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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