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一名二皮匠,一個已經近乎失傳的神祕職業。
雖是皮匠,但我們縫補的不是普通的皮革,而是人的屍身。
沒有人希望自己死後連個全乎身體都沒有,可自己到底是怎麼死的,死後是甚麼樣子,誰也掌控不了。
縫補屍體這事兒,一般人不會,也不敢,只能我們來。
自出道以來,我走遍大江南北,甚麼死狀悽慘的屍體都見過——車禍的,跳樓的,甚至是被人碎屍的......
跟死人打交道,難免會遇到不少詭異的事。
而一切的開始,是爺爺去世之後,還未出師的我,親手替他縫補屍身......
我叫陳天憫,在家行四,和我相熟的人都管我叫阿四。
在我前面的三個哥哥姐姐出生沒多久就夭折了,只有我平安活了下來。
我爹孃認爲這是老天爺垂憫,保下了我,我的名字也由此而來。
爺爺很疼愛我。
可令我覺得奇怪的是,從我記事起,他經常會一臉愧疚的抱起我,輕聲向我道歉。
有時甚至還會掉淚。
我問他怎麼了,他卻甚麼也不告訴我。
本來,他是不肯讓我學這門家傳手藝的。
畢竟在我們那裏一直流傳着這麼一句話:“寧爲街邊狗,不做二皮匠。”
意思是但凡有點選擇,哪怕跟狗一樣在街上撿飯喫,都沒人願意從事這種成天和屍體做伴的晦氣職業。
可就在爺爺七十一歲那年,他突然改了主意,不光傾囊相授,還讓我一定要學會。
我還算有天賦,不到兩年的時間,爺爺教我的,我學會了一大半。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卻突然病倒了。
爺爺的病怪異且痛苦。
白天,他高燒不退,昏迷不醒。
到了子時,他的腦袋就會開始劇痛,痛得滿地打滾,拿頭撞牆,發出淒厲的慘叫。
看他如此痛苦,我心裏很難過。
可他不肯去醫院,並且自從他第一次犯病,我聞聲前來查看他情況之後,他再也不許我進他的房間。
也不知道是我眼花了還是光線問題,衝進屋裏的時候,我看到爺爺的眼珠和暴突的青筋裏面有淡淡的綠光流動......
爺爺這一病就是好幾個月。
幾個月裏,他只有那麼幾天時間是清醒的。
在這幾天,他都不肯好好休息,而是堅持要帶着我出門,重複走同一條路。
一邊在前面走,他一邊叮囑我,一定要好好記住這條路,記住周圍的每一個細節,無論甚麼時候再走這條路,都不能走岔。
我很疑惑,可爺爺不解釋,我也不敢多問,老老實實按照爺爺所說的記路。
就這樣,爺爺迷迷糊糊間熬過了一年。
在爺爺七十三歲生辰的前一天下午,他將我叫到了牀前,問我還記不記得那條路怎麼走。
我說當然記得。
爺爺點了點頭,輕聲一嘆:“七十三這個大坎兒,我可能是過不去了......以防萬一,有些事兒我得先交代清楚。”
我愣了愣,問爺爺這是甚麼意思。
爺爺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自顧自的說道:“第一件事,我一會兒要出趟門,如果過了子時還沒回來,你就順着那條路去尋我,路上要是有誰跟你說話,不要回頭也不要搭茬,明白了嗎?”
我整個人都是懵的,稀裏糊塗的應了一聲。
“第二件事,尋到我的時候,如果我的屍身是破損的,用我教給你的手藝,把我的屍身修補好,但是修補之前,要挖出我的心臟。”
此話一出,我想都沒想就拒絕了:“爺爺,這怎麼行啊!”
爺爺坐起身來緊盯着我,目光如炬,完全不像一個在牀上躺了一年的病人。
他的表情無比嚴肅,用不容拒絕的語氣說道:“不行也得行,這些事兒只能你來做!難道你想讓我死不瞑目嗎?”
這是爺爺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我嚥了口唾沫,不敢再說話,只能老老實實聽着。
“出發之前,去咱家後面的山上找到一棵枯樹,枯樹上有四隻烏鴉,一大三小,大的那隻脖子上有一圈血紅色的毛。
取樹下那座墳的墳頭土,和上新鮮的雞血捏成心臟的樣子,代替我的心臟。縫補好我的屍身之後,就地挖坑掩埋。
不能用任何東西包裹,不能立碑,也不能發喪,等你回來的時候,把我的心臟埋到那座墳裏去。”
我越聽越覺得不對勁,爺爺所說的,可都是犯大忌的事兒啊!
二皮匠做的本來就是補全屍身的活兒,哪有從死者身上挖心臟的?
更何況墳頭土和雞血這種東西,也是斷然不能作爲修補材料的呀!
“爺爺,您這是讓我破規矩?”我忍不住了,開口問道。
深吸了一口氣,爺爺垂下眸,神色複雜:“規矩一定不能破,但爺爺是個例外,除了爺爺這次,你以後不管遇到甚麼情況,都不能破規矩。”
我不明白。
可爺爺完全沒有要解釋的意思,接着說道:“第三件事,我死後你就啓程去市裏找你羅爺爺,他會安排好一切,如果他找你幫忙,頭三件事無條件答應,後面的,辦不辦你自己決定。
在幫你羅爺爺辦事之前,你的第一個客人,必須是女性,而且必須得是在五月、八月或者是十月這三個月份出生的,不滿足這兩個條件,給多少錢都不能答應,明白了嗎?”
這樣的感覺很不真切。
哪怕爺爺已經在交代身後事了,我也聽了這麼多了,我還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紅了眼眶。
見我遲遲不回應,他大聲喝問:“我說的這些,你全都記住了嗎?!”
我一邊擦眼淚,一邊連連點頭。
爺爺輕聲一嘆,表情變得柔和,輕輕撫摸着我的頭:“委屈你了孩子,爺爺造的孽,卻要你來幫忙償還......”
我心亂如麻,已經沒有心思去追問爺爺到底造下了甚麼孽。
爹孃有急事去了外省,留我一個人面對這一切,我實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傍晚時分,爺爺出了門,我試着勸他留下,別出去,可根本勸不住,只能祈禱他邁過這道坎兒,平安回來。
爺爺走後,我開着燈躺在沙發上,時不時看一眼牆上的掛鐘。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就這麼不知不覺睡着了。
這一覺睡得很不踏實,老是做噩夢。
朦朧間,我感覺好像有人輕聲喚我:“四娃,四娃,該起來了。”
我一下子驚醒,坐起身環顧了一下四周,一個人都沒有。
身上不知道甚麼時候多了一條被子。
除了爺爺以外,沒人會叫我四娃,都是叫我阿四。
很顯然,是爺爺在叫我,是爺爺給我蓋上的被,他平安回來了!
我連忙衝進爺爺房間。
可裏面空無一人。
我找遍了整個家,都沒找到爺爺。
回到客廳,我無意間瞥了一眼牆上的掛鐘,一股寒意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