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天空中,月亮比平時任何時候都要亮,邊緣卻泛着淡淡的血光。

妖異中帶着濃濃的不祥。

我親的爺爺,就這樣躺在泥地上。

我痛呼一聲,連忙跑上前去查看爺爺的情況。

很心疼,很憤怒。

此時此刻的爺爺,身上滿是觸目驚心的傷口。

有利器割開的,深可見骨,有甚麼東西炸開的,傷口已經焦黑。

甚至於他的雙手都被砍了下來,只剩下光禿禿的手臂!

環顧四周,旁邊的巖壁上有很多被甚麼東西砸出來的凹痕,還有被利器劈砍出來的痕跡,地上有好幾棵攔腰斷掉的大樹。

巖壁上,地面上,到處都是血跡。

爺爺身上的這些傷以及現場的種種跡象告訴我,他死前經歷過慘烈的打鬥,並且輸了。

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滴落。

看着自己的至親死狀如此悽慘,這般心情,難以用言語形容。

我深呼吸了好幾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遠處有一條小溪,我打來一些水,給爺爺清潔屍身的同時,仔細的摸清楚他身上具體有哪些破損。

由於接下來要做的,全都是破規矩的事情,我省略了燃香敬祖師爺和敬天地這步,給爺爺磕了三個頭之後,我正式開始做活兒。

我們二皮匠就兩樣本事:“縫”和“補”。

在實際做活兒的時候,我們需要根據傷口的具體情況決定是縫還是補或者說縫補並用。

爺爺身上利器造成的傷口,自然是縫。

至於那些綻裂開來,已經焦黑,縫不住的皮,就只能先補再縫。

清理掉表面焦黑的部分,將專門調製好的,質地與人的皮肉接近的“皮漿”敷上去,等凝固後再縫起來。

如果與膚色不同,就用專門的顏料進行染色。

缺失掉的骨頭和血肉,則用粘土和稻草進行代替,捏出缺失部分的形狀拼接起來,然後上皮漿進行縫合,用顏料對皮漿進行染色,力求看上去完好無缺。

縫的時候,用的針也是越細越好,肉眼不能看見針線孔,甚至線的顏色都必須跟人的膚色相近,不能出現破綻。

這些全是爺爺手把手教我的。

可理論是理論,實踐是實踐,看着爺爺的屍身,握着他經常使用的這些工具,我心裏一點底都沒有。

或許是他老人家在保佑我吧,過程中,我奇蹟般的沒有手抖,沒有因爲悲傷和畏懼而出錯。

至於挖出爺爺心臟的這一步,我沒忘,只是選擇最後去做。

因爲我實在是沒做好心理準備。

當我縫補好爺爺的屍身時,天已經快亮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拿起切割刀,手在發抖。

“爺爺,爲甚麼讓我做這樣的事情,您是我最親的人,我下不去手啊......”

從小到大和爺爺之間的回憶在此刻湧入腦中,我泣不成聲。

要我親手切開他的皮肉,鋸斷他的胸骨,挖出他的心臟,我真的做不到。

爺爺說過,我最大的弱點就是心軟。

說好聽點是善良,說難聽點就是軟弱。

狠不下心,猶豫不決,容易壞事。

此時此刻,如此關鍵的時候,爺爺一句成讖。

就在我猶豫不決,不忍心下手的這短短几分鐘,我壞了大事。

“咯咯咯咯,小弟弟,你下不去手,就讓姐姐來幫你吧!”

一陣陰森森的笑聲突然響起,周遭的溫度驟降。

我心頭一驚,環顧了一下四周,甚麼都沒有看到。

上方,似乎有人在衝我腦袋哈氣,那種感覺冰冷刺骨。

抬眼一看,我對上的,是一張血肉模糊的臉。

啊——

我慘叫一聲,跌坐在地上。

一身紅衣,長髮披肩,飄在半空中。

它圍繞着我飛了幾圈,想對我動手,可我身上的護身符突然黃光大盛,將她震開。

“看來老東西真是豁出去了,把這東西給了你,就意味着,他自己怎麼樣,完全無所謂了......”

它伸出上面滿是蛆蟲,已經腐爛的舌頭,舔了舔血肉模糊的嘴脣,這東西自言自語道。

還未等我反應過來,它轉身就朝着爺爺的屍身發難。

“既然如此,老東西,你就萬劫不復吧!”

鋒利的指甲輕而易舉的切開爺爺的皮肉乃至骨頭。

爺爺的心臟被它就這麼挖了出來!

眼前這個,很明顯是傳聞中的鬼東西。

儘管我被嚇得已經動彈不得,腦海一片空白。

但當我看到這一幕,一股怒火也從我心頭竄了起來。

“拿開你的髒手,不許碰我爺爺!”

我站起身,抓起旁邊的鐵鍬就朝那東西拍了過去。

可它有形無質,我這一拍跟拍空氣一樣,直接穿身而過。

雖然背對着我,它的頭卻就這麼直接轉了過來。

歪着腦袋,它直勾勾的看着我,咧嘴一笑。

隨後,它直接張開嘴,將爺爺的心臟吞了進去!

剎那間,天空中電閃雷鳴,周圍陰風大作。

它對雷電頗爲忌憚,轉頭看了看爺爺,又看了看我,哈哈大笑了起來。

“劊子手的刀,牆上掛;仵作的眼睛,看得見;扎紙匠的手藝活又現;二皮匠的針線,走皮面......”

一邊在天空中盤旋,它一邊唱起了一首順口溜。

它的語調怪異,這順口溜越聽,我越覺得瘮人。

“二皮匠的針線傳給你了,那我今後就找你,老東西以爲自己死了就能了結一切?嘖嘖嘖,沒門兒!四陰門的傳人,我一個都不放過!”

雷聲越來越大,這東西扔下這麼一句話後,憑空消失。

一切都平靜下來。

我的心頭充斥着一種無力感。

眼睜睜看着爺爺的心臟被挖走,被就這麼喫掉,我卻甚麼都做不了。

我狠狠給了自己幾個大嘴巴,不住給爺爺磕頭道歉。

可不管我做甚麼,都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實。

我只能遵照爺爺之前所說的,用雞血混合墳頭土,捏出一顆心臟放進他的胸膛,而後將傷口縫補起來。

再朝爺爺磕了三個頭,我刨好一個坑洞,小心翼翼的將爺爺的屍身放了進去。

沒有棺材,甚至連草蓆都沒得裹,爺爺就這麼被掩埋在冰冷的泥土之下。

我一邊流淚,一邊填土。

等填好墳包,我跪下又給爺爺磕了三個頭。

事情辦砸了。

雖然成功找到爺爺,將爺爺的屍身修補好並且下葬,但我沒有心臟可以拿回去埋在枯樹下那座墳裏。

想起那隻詭異可怕的大烏鴉,我憂心忡忡。

出了這樣的岔子,爺爺交代的事沒有做完,不知道會不會出甚麼問題。

而我心裏中的不安,很快就應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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