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悲情公主

  巷子深處,兩個人影一前一後,至少隔了四五米遠。

  “陳九州,我說過,我不與你同行。”

  “我也說過,你再這樣,我明天揍小皇帝的時候,會把家裏的榔頭帶上。”

  夏驪跺着腳,無計可施,類似的對話,她不知說了幾次,每次都被陳九州喫得死死的。

  “走近些。”陳九州柔聲道。

  還沒有脫離危險,說句難聽的,東楚百姓要是知道他落單在此處,肯定會羣湧而來,捅個十刀八刀的。

  夏驪咬着嘴脣,左右看了看,最終踉踉蹌蹌地走到陳九州身邊。

  一損俱損,這看似不合襯的夫妻關係,已經把他們牢牢綁在了一起。

  陳九州抬起目光,臉色微微發沉,沒記錯的話,這裏離着丞相府邸,至少還有半個時辰的路程,要穿過十幾條這樣的黑巷,想想都危險。

  “咦,天上有頭牛在跑!”陳九州突然指着頭頂。

  夏驪驚愕地抬起頭。

  冷不丁,陳九州突然把手伸過來,照着夏驪仰起的臉,抹了一把塵灰上去,瞬間,便將夏驪抹成了大花臉。

  “陳九州,我S了你!”夏驪怔了怔,氣得渾身發抖。

  “別!公平起見,你也抹我一把?”

  夏驪氣呼呼地彎下腰,也不嫌髒,直接挖了一大坨的溼泥,照着陳九州的臉,狠狠拍了上去。

  這樣,兩個人相當於易容了。

  只是模樣有點醜,再扯兩件麻袋服披上,可跟街上乞兒沒兩樣了。

  沿着巷子邊緣的青石路,兩人小心翼翼,往巷子口走去。

  偶爾有三兩流民,拿着木棍鐵器走過,慶幸的是,只是掃了他們兩人幾眼,便再無興致。

  “陳九州,我走不動了。”夏驪聲音嘶啞。

  陳九州有點無語,這纔沒幾步呢,哪怕你金枝玉葉的,也不至於這麼嬌貴吧。

  “我告訴你,你再這樣的話,那些流民真會把你拖走,上月有個官家閨秀,被拖走以後,聽說都被賣到南梁窯子了。”

  東楚民亂四起,早已經不復當年吏治嚴法的模樣,當然,這其中很大的責任,非奸相莫屬。

  夏驪不說話,趔趄着身子,在旁邊空地上,沉默地坐了下來。

  陳九州皺着眉頭,突然想到甚麼,幾下走過去,掀開夏驪的褲腿,發現右腳腳裸,已經腫成了豬肝色,估計是剛纔下馬車的時候摔的。

  “你怎麼不說?”

  “我爲何要和你說!我與你勢不兩立!”夏驪倔強地昂起頭。

  陳九州頓了頓,沒有答話,走過去將身子彎下。

  “上來!”

  “不上!”

  “讓你上來!”

  “不上!我堂堂驪珠公主,說一不二!”

  “上不上?不上我明天謀朝篡位了啊!”

  夏驪咬着嘴脣,急忙爬到陳九州背上。

  “呸,禍國殃民!”

  “老夫老妻了,較甚麼勁嘛。”

  成婚三年,可不是老夫老妻麼。

  揹着夏驪,陳九州感到腳步發沉,先前被行刺的傷口,也隱隱發疼起來。

  走出巷子口,站在四通岔道,黃昏的暮色中,已經有細雨飄了下來。

  衣服被打溼,陳九州只覺得身上發寒,背上的夏驪,更是連着打了幾個噴嚏。

  一個是權臣奸相,一個是當朝公主,模樣何其悽慘。

  “陳九州,你今天吃錯藥了,要是以前,你巴不得我死掉纔好。”背上的夏驪突然開口,不知覺間,環住陳九州的雙手,越來越曖昧。

  陳九州心裏一個咯噔,“你就當我今天腦子抽了吧。我說你一個公主,怎麼跟頭出欄豬一樣重。”

  “我、我穿了內甲。”

  又是匕首,又是內甲,防火防盜防相公啊。

  陳九州深感無奈,讓夏驪現在卸下內甲,似乎是有點強人所難,索性便不理了,反正再過幾天,想到辦法離開東楚,兩人就沒有交集了。

  “陳九州,你以後不要做壞事了。”

  “以後不做了。”陳九州點點頭。

  “真的?”

  “真的,過兩天我就上朝,向你家的小皇帝,請辭丞相之位。”

  夏驪頓了頓,一下子不說話。

  成婚三年,作爲東楚唯一的公主,她沒有辦法放棄這份婚姻,要知道,陳九州是東楚權相,真鬧起來,整個朝堂都會動盪。

  “我想過了,我到時候離開東楚,一代奸相棄官,整個東楚該百廢待興,社稷安穩了。”陳九州抬頭笑道。

  夏驪沉默了下,聲音也變得微微淒涼,“南梁使者已經來了,下個月我便去做世女,如此一來,南梁便不會攻伐東楚了。”

  世女,等同於質子的意思,古時女子地位低下,很少有世女的情況出現,但東楚不同,先帝重情,隻立了皇后,並未納後宮佳麗,所以,這一輩的帝皇家,只有這對姐弟。

  東楚和南梁隔江對望,南梁兵甲號稱百萬,虎視眈眈。

  而東楚,已經是孱弱到骨子裏了。

  夏驪做世女,似乎是說得過去,反正他這位奸相夫君,向來是不指望的。

  “陳九州,你真離開東楚的話,以後我們再見面,就是山河故人了。”

  把話都說出來,夏驪的語氣,也溫柔了許多。

  “能不能……不去?”陳九州猶豫了下開口。

  世女的命運,比質子還要悽慘,最好的結果,是成爲敵國某個權臣的玩物,有所依靠,不至於客死他鄉。

  夏驪眼裏有淚,“不去?沒記錯的話,陳九州你是第一個附議的吧?再說了,我的夫君是禍國奸相,我的皇弟是孱弱幼主,你教我怎麼不去?”

  陳九州突然有些不甘心。

  那種感覺,就好像一種很重要的東西,要從他的世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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