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來世,我還要遇到你

溧陽的冬天,今年來的異常早,剛過十月,竟然已經飄起漫天大雪。

寒風刺骨的城樓之上,雲凝被五花大綁,分明臉色慘白的像是下一刻就要昏死過去,可眼神之中的冷厲卻依然攝人:“呂忠良,誰給你的膽子,竟敢對我動手?”

“本官是奉了主上的命令。”陰暗處,一個緒着山羊鬍子的中年男人負手而立。

雲凝震驚地看着呂忠良,“你胡說!大哥絕不會這麼對我——”

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嘶喊,可呂忠良卻輕易的擊碎了她可笑的自信。

“呵。”呂忠良輕笑了一聲,充滿嘲諷,“主上是天選之子,肩負天下蒼生重任,受萬民推崇,你又是甚麼東西?不過一個前朝餘孽,竟然也配稱呼主上爲大哥!來人,把她吊起來!”

雲凝病弱的身體像個破布娃娃一樣,被士兵拉起,掛在了城樓之上,手臂像是要斷了一樣。

“主上知道,公主與沈將軍鶼鰈情深,特意爲二位準備了一份大禮。”呂忠良的冷笑聲那麼刺耳:“公主,你一定會喜歡的。”

他話音剛落,只聽不遠處忽然傳來如雷的馬蹄之聲。

雲凝雙目赤紅,死死的瞪住呂忠良,眼看着無數的弓箭手竄上了城樓,拉滿了弓弦,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嘶聲喊道:“阿照,快走!”

漫天大雪中,一個騎着棗紅駿馬,身穿銀甲的將軍帶着一隊親兵衝到了城樓之下。他看着被吊在城樓上的枯瘦人影,雙目之中的S氣迸射而出,“呂忠良——”

“放箭!”城樓之上的呂忠良冷眼看着。

爲了這一出好戲,他們準備了多日,除了這城樓之上,城門四周全是弓箭手和刀斧手。

今日,沈照難逃一死。

箭雨朝着沈照身上飛射而去。

親兵爲了保護沈照一個個倒下,沈照的肩膀上,大腿上,腹部,已經中了好幾箭,傷口上滲出來的鮮血,在銀白的盔甲上觸目驚心。

“阿照——”雲凝流下了血淚,“快走啊!”

而沈照,既不想走,也走不了。

弓箭手後撤,刀斧手衝了上來,將那些垂死掙扎的親衛軍們砍成了無數段,斷枝殘骸飛的滿地都是。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砍他的坐騎!”

立即就有人朝着沈照胯下戰馬砍去,靈活敏捷的戰馬被砍斷了四肢,沈照也從馬上摔了下去。

刀斧手們一擁而上。

雲凝親眼看着,那些刀斧一下下砍到了沈照的身上,砍飛了他的頭盔,砍裂了他的盔甲,砍斷了他的手臂……

錚的一聲,呂忠良抽出一旁士兵手上的寶劍走過去,一劍將吊着雲凝的繩子斬斷。

砰!

雲凝重重的跌到了雪地上,噴出了一口鮮血,全身再無半點力氣。

斷了一臂的沈照,單手揮舞清月戟,硬生生S出一條血路,重重栽到了雲凝的面前,“不能、娶你了……”

“你這個傻子,你爲甚麼要衝過來!”淚水瞬間模糊了雲凝的雙眼。

沈照那張滿是血污的臉上,宛如星辰大海一樣的眼睛,看着她流露出了一抹最溫柔的笑意,“你在、這兒啊……我的小阿凝……哭起來……也、好看……”

就在這時,刀斧又落了下來。

“阿照!”雲凝嘶喊着,眼睜睜看着那刀斧砍到了沈照的脖子上。

她的阿照,牽着她的手,脣角甚至還掛着那一抹笑容,卻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這一生,她從未如此憎恨過自己這具病弱的身子,除了心裏無數的怨憤、不甘、憎恨,她甚麼都做不了。

呂忠良走了過來,聲音裏一點起伏都沒有,像是極地的冷冰:“S了。”

刀斧毫不留情的朝着雲凝砍了下來。

她的視線開始渙散,彷彿看到那一年,她,阿照,君臨風三人在桃花繽紛之間許下誓言,結爲異姓兄妹。

她好後悔,爲甚麼要認識君臨風,爲甚麼要跟他義結金蘭,爲甚麼要扶助他當皇帝!

她緊緊的握着沈照的手呢喃:“阿照,我的愛人,若能再重來一世,我還要遇到你,若是……重來、我一定、要讓君臨風這……虛僞小人……付出、代……”

寒風颳過,似乎帶着無數冤魂的哭嚎,漫天的雪花也着遮不住溧陽城樓下的慘烈。

……

樸素又雅緻的房間內,粉色的輕紗曼舞。

黃梨木牀上睡着個少女,那少女臉色蒼白,眉心緊緊蹙着,乾裂的脣瓣開開合合,輕聲呢喃:“阿……照……”

“凝兒,你說甚麼?”

“醒了,小姐醒了!”一旁伺候的婢女急忙喊道:“奴婢這就去叫大夫來——”

周圍的話,斷斷續續的傳入了雲凝的耳中,她驚疑不定,好想立即睜開眼睛看看是怎麼回事。

可她的眼皮好重好重,一點也抬不動。

溧陽,雪地,修羅場,身上落下來的刀斧……

她分明死了。

凝兒是在喊她嗎?可是小姐……她從來不是誰的小姐。

就在這時,許多雜亂無章的畫面衝進了她的腦海之中,一股更沉的眩暈驟然襲來,雲凝再次昏了過去。她做了個夢,在夢裏,她看盡了一個少女短暫又簡單的十四年。

不知過了多久,她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看着粉嫩飄逸的牀帳,眼底滿是不可置信。

她雲凝,竟然重生在了一個叫做顧凝的少女身上!根據這具身體的記憶,此時正是景聖元年。

這一年,一切都沒有發生,一切,真的全部從頭再來了。

顧凝慢慢地坐起身子來,環視這間樸素卻乾淨的房間,激動的淚水奪眶而出。

屏風之後有匆忙的腳步聲響了起來,是“顧凝”的家人來了,她被擁入了一個懷抱之中。

顧凝循着腦海之中的記憶,看着這些陌生卻又似乎很熟悉的家人,手足無措,呆呆的承受着那人的關心。

“凝兒,你怎麼樣?說話呀,是不是哪裏還疼?”焦急的聲音衝入了她的耳中,那麼關切又溫暖,她心裏忽然就冒出一個念頭——她如今既成了顧凝,那便會代替原來的顧凝照顧好這一家人。

還要……找到她的阿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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