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多情卻似總無情

  1、聖駕

  翌日,陽光依舊明媚,夏侯明月依靠在窗口出神的望着窗外。她不記得昨日是如何度過的,離殤離去時候陰鷙的眼神如夢魘般出現在她的夢中,一夜未眠。

  屋外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她轉頭望去,香菱氣喘吁吁的跑入殿內,撫着胸口道:“太子妃,殿下請您過去,皇上即將擺駕太子宮。”

  明月猛然一頓,她從未見過皇上,如今來了太子宮,自然要太子與太子妃一同相迎,更何況他們如今大婚不過幾日,想來也是應該。

  “既然皇上要來,自然不能怠慢,我換身衣裳,你且在殿外等我。”對於香菱,明月從來不擺任何架子,這太子宮中,若說是否有人真心待她,那便只有香菱一人。

  一身鵝黃色衣衫,明月並未上任何妝容,香菱見到時原想說些甚麼,然夏侯明月的素顏都是這般明豔,她終是閉上嘴巴默默的跟在身後。

  正殿內,離殤坐在上座之上,手裏一把摺扇輕輕搖曳,看到夏侯明月的時候眼神淡漠,只輕輕一瞥就又轉過頭去。

  夏侯明月卻感覺到不對勁,她小心的打量着離殤,這才發現他的臉色竟比平時更加的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難道是攝魂草的毒素並未清除乾淨嗎。她下意識的想開口詢問,但在看到他冷漠的表情後硬是抑制住了自己。

  離殤不動聲色的看着門口的那一抹鵝黃色。他還記得昨日,她爲自己解毒,他確是失去了理智,直到醒來看到那一點的落紅,這才清醒過來。是悔意還是恨意,他根本分不清自己當時的情感有多複雜。然而夏侯明雪,他從今日開始卻是不能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一步。

  “皇上駕到——”正在出神之際,宮外傳來尖細而狹長的聲音,夏侯明月轉身望去,一架龍輦已停在門口。

  炫目的明黃色身影緩緩走下馬車,離殤已到了明月身邊,然而只一瞬間,他就彷彿異常憔悴,沒有一點精神,她眼裏的疑惑被他突來的一瞥止了下去。

  “兒臣參見父皇。”離殤的聲音不再是明日裏的爽朗,聽上去當真像是病了已久的人。

  夏侯明月跟着離殤欠身行禮,難道這便是他給世人的模樣嗎,只有在太子宮內,他纔是真正的自己,出了太子宮,他就是世人眼中患有重疾的可憐太子。

  夏侯明月忽然一個哆嗦,她感到凜冽的寒風貫穿自己的身體。這宮裏的陰謀和詭計太過可怕了,而離殤,他究竟想要幹甚麼。爲何要擺出這樣一幅模樣去欺騙他人,甚至是自己的父皇,那九五之尊的帝王。

  2、疑雲

  夏侯明月抬眼打量着眼前的帝王,大概是和她爹爹差不多的年紀,看上去依舊老當益壯,他一臉慈祥的看着離殤,這個時候,他纔不是那高坐之上的皇帝,而只是一個父親。

  “近來身體可好?”有些蒼老的聲音,帶着不容質疑的威嚴。

  “多謝父皇關心,兒臣的身子已經好上許多。”離殤憔悴無力,讓人心生憐憫。

  元帝這纔將目光移至夏侯明月,“這便是夏侯家的女兒吧,果真是與其他女子不同。右相好福氣。”

  明月嬌笑低頭,看似不好意思,實則心裏已冷笑數聲。她所謂的爹爹,到如今都未曾來看過自己一眼,自己當初代替夏侯明雪進宮,怕是正合了他的意。

  “多謝皇上誇獎。”

  元帝滿意的看了看她便將離殤喚至書房,房外侍衛把守,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明月徘徊在書房外的院落內,寒風簇簇,她在心裏暗暗叫苦,若是這個時候擅自離去,那個看上去慈祥的皇帝不知道會不會治她的罪呢。

  冬日的寒風裏,忽然又下起了片片的雪花,夏侯明月記得她進太子宮那日也是下着雪的。伸手,白雪在掌心之內化爲一灘冷水,她的小手已經凍的通紅。

  “太子妃,您去殿內等着吧,天寒,小心着了涼。”香菱走過來細聲勸慰。

  明月搖了搖頭,“殿下進去的時候着我在這裏等候,我若是進殿去等,到時候出了甚麼岔子,不是自找麻煩嗎。”

  “可是……”

  “香菱,你且回去,我再多等片刻。”明月打斷她,固執的等候在院落內。

  “這些年來,只有您是真心對待太子殿下的。”香菱的聲音被淹沒在冷風之中,夏侯明月只是輕輕一笑,將她推搡至了遠處。

  真心對待嗎。她手心裏已是一片冰冷,她不過是爲了自己罷了,至少如今,離殤不敢將她怎樣,也算是因禍得福,暫時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身後吱呀一聲,門終是被打開,元帝與離殤一同從裏面走出,離殤的目光在觸到夏侯明月的時候有一瞬訝然,可很快又淹沒了下去。

  “兒臣恭送父皇聖駕。”離殤拱手道。

  元帝無奈,別有深意看了明月一眼,在公公的攙扶下走出宮外。

  “你倒是聽話,讓你等着你便等着。快些回去換身衣裳。”離殤一臉陰鷙,又恢復了夏侯明月熟悉的神情,她猜的果然沒錯,離殤在宮內與宮外竟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

  孤疑地轉身,明月心中漸漸升起一股異樣,很多的疑問,卻沒有人能夠替她解答。

  3、來客

  夜色漸漸降臨,離殤從元帝離開之後便一直呆在書房不曾出來。夏侯明月也曾去過幾次,可是卻不敢進去打擾。她在殿外遠遠的看着離殤坐在桌案前奮筆疾書,一疊疊的書信立於案上,他似乎很忙,可是夏侯明月看不透他。

  嘆了口氣,院落內的樹枝上已經被積雪壓彎,她沒有想到下午的雪竟這樣洶湧。

  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明月臉上露出釋然的笑容,然在看到殿內人時,笑容凝固在臉頰上,她感覺自己微微抽搐。

  屋內的男子,一身錦服,髮絲被朝冠一絲不苟的挽起,臉上的神情與離殤是那般相似,他俊美的臉上泛着點點的笑意,夏侯明月看得出來,那樣的笑容,定然不會是有甚麼好事。

  視線看向自己身邊的香菱,香菱低頭回答:“太子妃,這是賢王殿下,方纔您不在,香菱就自作主張讓殿下在房內等候。”

  夏侯明月眼裏的精明一閃而逝,香菱怎麼可能會讓一個男子等候在自己的殿內,這賢王看來着實不簡單。

  “明雪見過王爺,不知王爺找明雪所爲何事?”明月行了行禮,臉上卻有三分冷意。

  賢王離洛,乃是嬴朝三皇子,當今王皇后所出,元帝雖極爲寵愛,卻遠遠不及對太子的重視。

  “太子妃不必多禮,既是已經嫁入了太子宮,今後就是一家人了。”賢王離洛看似一臉和煦,眼底卻連半分笑意也無。

  夏侯明月淡淡一笑,斂眉看着離洛。這個男子比離殤明媚許多,但也是個不可小看的人物,帝位之爭,從來都是不管親情的。

  賢王站在原地,負手而立,“只是本王有些不明白,爲何太子妃與太子大婚多日,非要到無計可施的時候才……”他話中意有所指,深沉的眼神裏是夏侯明月看不懂的黑暗。

  她輕笑,“太子殿下尊重於我,不願勉強明雪做明雪不願意之事,明雪自然也要爲殿下分擔一些,這纔是夫妻情感,王爺認爲呢。”

  賢王走近夏侯明月,森冷之氣貫穿全身,“太子妃可是願意與本王做個交易?”

  她感到一股涼意從背後慢慢升起,他眼裏的自信灼傷她的雙眼。他爲何會這樣肯定,她就會答應。

  笑容漸漸蔓延,黑暗之中夏侯明月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隱沒在夜色之中。

  “王爺倒是說說甚麼樣的交易這樣看的起明雪。”

  賢王驚訝於她的爽直,不禁愕然,而後笑道:“一命換一命的遊戲,太子妃覺得如何?”

  夏侯明月眼裏孤疑,看他不語。

  “你和太子,其中一人死去,另一個人都活不了,但是本王卻有那個能力保你不死,只要你聽本王的話。”賢王看似十分自信,完全篤定的模樣。

  出乎意料,夏侯明月卻是搖了搖頭,“王爺太看得起我了,朝綱鬥爭,明雪無意摻和,也摻和不起。”她斷然拒絕,但是隻要賢王說的話能夠被離殤聽到,便已經是達到了她的目的。

  賢王眼眸微眯,透露出危險的氣息。

  “太子妃不用這樣急着回答本王,甚麼時候想通了便着人告訴本王一聲。”他後退一步,警告的眼神裏滿是S意,“但是如若讓第三人知道本王今日與你所說內容,太子妃就自求多福罷。”說完,他轉身,一瞬消失在黑暗之中。

  4、同寢

  明月當做無事一般走進屋內,在暖爐邊站定往自己手心呵氣。香菱站在門口不敢說話,她小心翼翼看着明月的神色。

  “香菱不必這樣害怕,你並無做錯甚麼,他是王爺,自然不是你能夠阻攔的。”夏侯明月不忍看她這樣,笑着開口。

  香菱像是鬆了口氣,“香菱以爲太子妃不說話時在怪罪香菱了。王爺一來便說要找太子妃,奴婢讓王爺去正殿等候,王爺卻執意不肯,這才……”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夏侯明月不用抬頭也知道定是離殤來了。香菱每次話說一半就止住聲音的時候,定然是他出現了,她已經見怪不怪。

  離殤在門外,該是已經聽到了全部吧。

  “我今日留宿在此。”離殤話一出口,讓在場的兩個女子露出了截然不同的反應。

  香菱是驚喜並且帶着些興奮,而明月,心裏猛地一顫,雖然與離殤曾經也同枕而眠過,然而卻是在他並不清醒的時候,如今他這般冷靜,她忽然覺得害怕。

  離殤走近夏侯明月,伸手將她攬入懷中,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冰冷的臉蛋上。他靜下心來看着懷中女子,明眸善睞,朱脣輕啓,水眸猶如暗夜裏的星辰,明亮而皎潔。他從前怎麼不曾發現,他的太子妃,竟然也是這般美麗動人。

  夏侯明月的整個心彷彿提到了嗓子口,此刻她不能動彈半分,強壓下想推開離殤的衝動,她扯動着嘴脣微微笑道:“明雪這裏夜半有些寒冷,殿下還是回寢宮就寢吧,若是着了涼那便是明雪的不是了。”

  “愛妃是在數落我沒有照顧好你嗎。”他邪魅的笑容漾開來。

  “臣妾不是這個意思……”她低垂下眼瞼,睫毛輕顫。

  離殤知道她在緊張,這樣一個女子,看似冰清玉潔,男女之間的那些事恐怕也知道的不多吧。彎下腰,他將她打橫抱起,放入牀榻。

  夏侯明月下意識的往裏鑽去,然而離殤已經率先一步躺入牀榻,一個伸手就將她緊緊的禁錮在自己懷中。淡淡的清香沁入離殤的鼻尖,他看着她滿意的一笑,閉上眼與她同塌而眠。

  夏侯明月始終保持着同樣的姿勢,她感到全身痠痛不已。這個男人,究竟是在玩甚麼把戲,爲甚麼突然又要接近她,難道是聽到了賢王的話,怕她投奔賢王才……  “太子妃似乎很喜歡胡思亂想。”離殤的聲音忽而響起。

  夏侯明月猛地夏了一條,她抬眸望去,原本緊閉着的雙眸如今已經睜開,離殤漆黑的瞳孔看不出半分情感。她在他澄澈的雙眸裏看到自己有些蒼白的容顏。

  忽然翻身,離殤將夏侯明月緊緊壓在身下,他漆黑的雙眸中透露着危險的氣息,夏侯明月的心有一瞬間的停止心跳。

  “我是該叫愛妃明雪,還是明月呢。”離殤的聲音猶如從地獄傳來,震的夏侯明月雙眼不敢置信的放大。

  簡單的話,卻讓夏侯明月幾乎絕望,她不敢去看離殤的雙眼,這個男子陰鷙的讓人無法猜透,她不知道他是何時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的,可是,她已經開始預想離殤可能會給她的懲罰了。

  然而預料之中的疼痛並沒有來臨,夏侯明月緊閉的雙眸終是開啓,她小心的望着自己面前徒然放大的俊朗面孔。

  離殤戲謔的笑意刺痛她的眼睛,他翻身平躺在她身邊,“我以爲愛妃有多大的能耐,只這一句話便讓你這樣害怕了?”

  夏侯明月漸漸反應過來,難道,他是在試探她,而她居然也中了他的計。她方纔的反應,已經等於默認。搖了搖牙,她轉身看着離殤。

  “殿下打算如何處置明月。”

  緊張的氣氛迴盪在牀榻之間,離殤卻許久都沒有回應。夏侯明月的手緊緊的抓着錦被,終是在離殤的沉默下慢慢閉上眼睛。

  在即將入眠時,夏侯明月只依稀聽到離殤淡淡的聲音響徹在自己的耳邊,溫溫的帶着些許的溼意,“明雪便是明月,明月便是明雪。”

  她的嘴角下意識的泛起笑容,終是安心入眠。這是她進了太子宮後睡的最爲舒心的一次,沒有夢魘,也沒有擔憂。

  夜間漫長,離殤望着身邊的女子怔怔的出神。該相信她,還是該像對待其他女子一樣對待她?手不自覺的撫上她微涼的臉蛋,柔軟的觸意讓他的心異常平靜。

  他將她拉近自己,脣角帶着笑意,漸漸睡去。

  5、失意

  明月醒來時離殤已經不在身邊,旁邊的位置還是溫熱的,彷彿還殘留着他的氣息。片刻的失神,她好像聽到離殤說明月就是明雪,那是夢境還是真實存在的?

  香菱手中拿着衣物笑望着她,走到她身邊伺候她梳洗。夏侯明月看了看窗外,已是豔陽高照。

  “爲何沒有喚醒我?”她蹙眉。

  “殿下臨走前吩咐奴婢們不能叫醒您,奴婢哪敢違抗殿下的吩咐。”香菱眼裏的笑意更深,夏侯明月看到她的真誠,她不知道香菱爲何那樣希望她和離殤好,輕低垂下頭,她不敢再看香菱的眼睛。

  路過書房時,意外的看到了好幾日未曾見到的容慕熙,容慕熙也看到了夏侯明月,朝她點頭示意。她看到離殤瞬間變得不悅的眼神,忙低頭將手中的香茶送入。

  離殤執起茶杯對着容慕熙說道:“你真該品嚐一下明雪的手藝,泡茶的本事當真厲害。”

  容慕熙的眼裏閃過一絲伢然,他看了看夏侯明月,和突然轉變神態的離殤,不禁失笑,“能品到太子妃親手泡的茶,容某當真是三生修來的福分。”

  夏侯明月渾身的不自在,她不知道離殤心裏到底在打甚麼注意,她有一種被人掌控在手中的感覺,這種感覺讓她分外的不舒坦。

  “想來殿下跟容公子定然還有要事相商,臣妾且先告退了。”

  離殤揮了揮手,夏侯明月欠身退下。容慕熙的目光不離她,他滿是疑惑,卻不能問出口。

  書房內一瞬間沉默下來,離殤手執白玉茶杯怔怔的出神,上面溫熱的觸感讓他如星子般的明眸變得柔和許多。容慕熙看着他的神情,不用問也知道是發生了何事,笑意泛起,帶着點點苦澀。

  剛剛踏出書房的明月卻忽然被香菱叫喚的止住了腳步,她循聲望去,太子宮外已經準備好了輦車,香菱走近說道:“太子妃難道忘了今日要前去鳳臨宮拜見皇后娘娘的嗎。”

  經香菱提醒,夏侯明月的腦中慢慢的想起,似乎是前兩天就有鳳臨宮的宮女前來傳話說是今日皇后邀請她進宮閒聊。她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怎麼將這樣大的事情忘記了,若不是香菱提醒,她早已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6、廢妃

  踏上車輦,夏侯明月依靠在軟榻之上,感到片刻輕鬆。她明白皇宮是個步步驚心的地方,但沒想到一個太子宮就已讓她這樣費神,日後的日子怕是要更不好過了。

  車輦行駛在平靜的小路之上,一路平穩。夏侯明月閉上眼睛打算小憩片刻,忽然一個急停,讓她的身子猛然向前傾去,若不是及時抓住窗欞,她怕是要被摔出車輦去了。

  “怎麼回事?”她掀開簾子問外面的香菱。

  香菱一臉驚魂未定,她的臉色煞白,轉頭對夏侯明月說道:“讓太子妃受驚了,一個嬤嬤,沒有看清路,衝了過來,這才……”

  夏侯明月循着香菱的視線望去,果然有一個老者站在車輦面前,臉色蒼白如紙。她衣衫單薄,懷抱着破舊不堪的棉絮,一臉的害怕。

  夏侯明月的心忽的一緊,只見那個老者慌忙跪下來磕頭道:“太子妃饒命,太子妃饒命,奴才不是故意的,太子妃饒命。”

  “嬤嬤不必如此驚慌,既不是故意的,此事也就作罷,嬤嬤回去吧。”她笑着揮手,那老嬤嬤怔神,而後如夢初醒一般馬上轉身消失在雜草叢生的宮殿之內。

  夏侯明月這才發現車輦旁邊的宮殿,廢舊不堪,牆上牆漆皆是脫落下來,殿前雜草叢生,像是已經很久不曾住人一般。然那個嬤嬤卻是往那個方向去的,她忍不住問面前的香菱,“這是甚麼地方?”

  香菱目光閃爍,支支吾吾的開口,“回太子妃,這是宮內的禁地,您最好不要問,不知道便是最好的。”

  銳利的目光掃向香菱,香菱微一哆嗦,“太子妃若想要知道,允許香菱進車內再慢慢告訴您。”在外面耳目衆多,若是一個不謹慎被人抓去了把柄,當真是不好交代。

  夏侯明月一個側身,自己進了車內,香菱緊隨其後在她身邊坐定,“這個禁地,就是宮中的廢宮,在宮裏是沒有人敢提及的,娘娘日後在宮中千萬要小心說話。”

  夏侯明月並不接話,等待着香菱的下文,而香菱居然也跟着沉默了。

  “裏面如今,可有住人?”她明明是看着那個嬤嬤往那個方向去的。

  “裏面,還住着當年被皇上廢棄的齊妃娘娘,聽說貌美如花,只可惜……”香菱搖了搖頭,並沒有將剛纔的話繼續下去。

  鳳臨宮近在眼前,香菱利索的爬出車外,寒風從簾子掀開處灌了進來,夏侯明月哆嗦起來,她閉起眼睛想着香菱方纔的話語。這宮中的女子,個個都是可憐之人。

  7、紛議

  直到進入鳳臨宮,夏侯明月的依然想着剛纔的老嬤嬤,她神情有些恍惚,微涼的冷風吹散她的額髮,她在香菱的攙扶下下了馬車,抬頭對上朱甍碧瓦的華麗宮殿。

  王皇后和幾個妃嬪早已在裏面等候,當然還包括上次見到的賢王妃與墨王妃。

  “明雪來了,”王皇后抬手招呼着,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又說道:“來明雪,坐到本宮身邊來。”

  明月知道能坐到皇后身邊已經是至高無上的榮耀,但是太過耀眼恐怕又會惹來嫉妒,她左右徘徊之間,不知何時身邊多出一個女子推了推她,“母后讓姐姐上去,姐姐就上去吧。”

  夏侯明月對着她笑了笑,再推脫就顯得有些做作了,她也不再客氣,踏上臺階在王皇后身邊坐下。

  她這纔看清剛纔推搡着自己的女子,眉眼清麗,五官細緻,秀美的輪廓和離殤倒是有幾分相似。

  “明雪還不認識錦洛吧,她是離殤的親妹妹,按理說也該喚你聲大嫂。”王皇后似乎是看出了夏侯明月的孤疑,笑着開口解釋。

  “母后,太子哥哥每次都將嫂子藏起來不讓人見着,這可是我第一次看着嫂子呢,果真月貌花容,佔盡風流。”名喚錦洛的女子輕聲笑了起來。

  夏侯明月朝錦洛回以微笑,便略爲低下頭去,抿嘴不語。

  大殿內一團和氣,其樂融融。錦洛的性子和離殤截然不同,她活潑開朗,雖貴爲公主,卻極爲嬌憨單純,惹得大家笑語不斷。明月本是性格極爲冷僻的人,也漸漸被她感染,脣邊始終掛着淡淡的笑意。

  忽的,王皇后的聲音從身邊響起,聽上去像是無意,可是明月卻覺得這纔是今日將她招入宮中的真正目的。

  “明雪,今日太子身體可有甚麼異樣?”

  夏侯明月微微一震,抬眸輕笑道:“勞煩皇后娘娘掛心了,殿下的身子一直都是那樣,總也不見起色,真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樣的回答,應該纔是映襯着離殤在外面的形象吧。

  王皇后斜睨了她一眼,“本宮聽聞那日在賢王府太子喝醉纔回府中,可有此事?”

  “回皇后娘娘的話,那日許是殿下有些高興,這纔多喝了一些……”

  “明雪啊,太子可是未來的帝王,他的身體牽扯着天下的黎明百姓,若是有一個閃失,毀掉的可是整個太子宮。”王皇后意有所指,眼中的清冷帶着淡淡的憂慮。

  夏侯明月自然知道王皇后想說甚麼,她低頭乖巧的回答:“明雪自然知道,太子乃是明雪的夫君,明雪定會全力照顧太子。”

  “如此甚好。”

  片刻之後王皇后終是起身,正想朝內殿的方向走去,一個太監跑了進來,對着王皇后行禮道:“娘娘,皇上在御花園有請。”

  夏侯明月瞥到王皇后的身子輕輕一顫,她臉上看不出喜怒來,然而卻是露出淡淡的笑意。她揮了揮衣袖對着大殿之上的妃嬪們說道:“皇上召喚本宮,本宮不去不行,你們且自便。”從容大方,果真是有母儀天下的大家風範。

  女眷們便都站了起來,對着王皇后恭敬的行禮,“臣妾等恭送皇后娘娘。”

  王皇后傲然轉身,消失在鳳臨宮的迴廊之內。

  依舊站在高坐之上的明月,此時也起身對着衆妃子道:“太子這些日子身子越發的不好了,明雪實在有些不放心,這就不多加逗留了,改日有機會明雪再和姐姐們話家常。”

  還是賢王妃第一個站起來開口說話,“太子妃貴爲東宮之首,日日這般繁忙也是應該,臣妾們怎麼也不敢將您留在這鳳臨宮中啊。”

  她話裏的挑釁和咄咄逼人夏侯明月自然是十分清楚的,她淡淡的一笑,“既是如此,明雪先告辭了。”

  出得鳳臨宮,她分明聽到身後傳來不屑的聲響,“有甚麼了不起,不過就是太子妃罷了,想來也神氣不了多少時日了。”

  一路上夏侯明月沉默不語,她柳眉糾結在一起,心中的怪異不自覺的升起。她想查明自己的身世,可是竟無從下手,這皇宮如此之大,她只有一塊玉佩在手,當真是連從哪裏下手都不知道。

  8、詭異

  太子宮安靜如常,夏侯明月早已習慣,她脣邊掛着淡淡的笑意,在經過書房的時候不自覺的停頓了下來。如若沒有特殊的事情,離殤每日都是在此度過的,他彷彿是極愛看書,日日都翻看着各式各樣的書籍。

  可是有時候她真的很想問問他,究竟他在打着甚麼主意。是不是在那個所謂的大計裏,她也是其中的犧牲者呢。

  搖了搖頭,她暗自嘲笑自己的多情,想的這麼多又有何用,她於他來說,不過是一個陌生人罷了。

  腳步還沒提起,卻已生生的停頓在空氣之中,面前身着白色錦服的容慕熙,一雙眼眸清亮的盯着夏侯明月,好像是要將她看透一般。

  她輕笑開口,“容公子又來找殿下嗎?”

  容慕熙搖了搖頭,“我是來找你的,明月。”

  夏侯明月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笑起來總是能夠讓她出神,一直以來,她就極愛他的笑容,彷彿陽光一般照進她陰霾的心間。很多個日夜,當她難受如斯的時候,她就會想起他的笑容來,溫暖而美好。

  “容公子找我,是有何要事?”夏侯明月將視線移向別處,淡淡地開口。

  容慕熙輕輕一笑,忍不住伸手撫了撫她的髮絲,夏侯明月忽然的怔神,彷彿又回到了從前,陽光明媚下的斷橋之上,那個笑靨如花的男子溫柔地問她,“你叫明月,是嗎?”

  可是一切都已經變成了另一番光景,所以就連夏侯明月自己都不知道,如今的自己心裏,是否還想念着面前這個溫潤的男子。

  夏侯明月跟着容慕熙去到了蓮花池邊,她坐到青石凳上,雙眼有些無神的看着一片的澄澈湖面。

  容慕熙身上淡雅的書香之氣傳來,讓夏侯明月開始慢慢沉淪。從前,她最愛的就是他身上淡淡的書香味,就算他不知道,她也總是將這個小小的祕密放在心上,可是現在,明明離的很近,卻只能相互遙望。

  “明月,太子的身子,從很早以前就落下了病根,日後,你定要小心觀察着他,每月一次,必然會發作,那個時候你便離他遠遠的,否則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會做出甚麼事情來。”容慕熙的眼裏滿是關切,他看着夏侯明月,一臉坦誠。

  “太子到底,得的是甚麼病?”夏侯明月終是將心裏的疑惑說了出來,她對着容慕熙的視線,讓他不容忽視。

  容慕熙卻適時的避開了夏侯明月探尋的視線,他轉過頭去,眉心糾結。

  “明月,有時候不知道比知道更好,你只要記住,只要你好生配合太子殿下,他定然不會把你怎樣。”

  輕笑一聲,夏侯明月臉上滿是不屑,“明月可以認爲容公子這是在威脅明月嗎?”

  容慕熙卻是不甚在意的笑看着她,“明月若認爲是,那便是吧。”

  明月的心忽然一痛。沒有人可以告訴她爲甚麼,容慕熙不願意,就連香菱看起來都是極爲不簡單,只有她,像一個傻瓜一般,被矇在鼓裏,所以有時候當她被人利用的時候也是不自知的。

  夏侯明月起身,不再看容慕熙,她轉身回到自己的廂房。這個太子宮到處透露着陰森和詭異,一步錯,步步錯,她要活着,就必須比他人更加絕然。

  冷風吹過,她緊了緊自己的衣襟,香菱走進來看到的便是夏侯明月甚是寂寥的模樣,輕嘆一口氣,她拿起一件披風披至夏侯明月的身上。

  “太子妃,天冷,小心着涼了。”

  夏侯明月微微一笑,心裏卻陣陣涼意。表面看去對自己這樣好的人,背地裏卻在做着她不知道的事情,香菱即使看上去再怎麼無害,夏侯明月也不相信,她只是一個普通的丫鬟而已。因爲丫鬟,從來不會像她這般聰慧。

  9、驚魂

  夜裏,涼風習習,夏侯明月靠在窗口暗自怔神,這個太子宮也太過詭異了些,容慕熙竟也那般的跑來警告她,實在讓她想不通。

  香菱也已經不知道跑去了哪裏,整夜未曾出現,她輕嘆了口氣,打算就此回去。然而一轉身,就撞入了一堵冰冷的人牆,離殤不知何時已經悄然來到她身後,她暗自怪自己這般入神,竟連後面來了人都不自知。

  笑了笑,明月欠身行禮,卻被離殤一把扣住纖腰。

  “明月想甚麼想的這般入神,竟然連我來了都未曾察覺。”他戲謔的眼神來回打量着她。

  夏侯明月低頭一斂,“臣妾只是……只是有些想家了。”

  離殤撫了撫她的長髮,“想家?太子宮讓你這般不滿意?”

  夏侯明月看着眼前這個男人,忽然很想知道他的內心,有時陰霾有時溫柔,這樣的男子,當真是讓她猜不透也把握不了。

  心漸漸的迷失起來,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藥草味道,和着薄荷清香,讓人心生安寧。

  “殿下究竟得了何種疾病,要這般小心謹慎的服藥。”終究,她還是抵擋不住心裏的疑惑,不覺中脫口而出。

  沒想到原本笑着的離殤,瞬間就停住了笑容,他的神情漸漸變的複雜起來,終究還是搖了搖頭,轉身躺在了塌上。

  今日,他又要留宿在這裏嗎。

  夏侯明月在黑暗中看着離殤的臉龐,雖然不真切,她還是能感覺的到他是清醒着的。離殤,這個男人似乎有太多的悲傷無處發泄,所以積壓起來,讓自己變的如此陰鷙。

  忽然,後腦勺被人用力握住,夏侯明月還來不及驚呼出聲,離殤冰冷的雙脣已經覆上她的,帶着近乎毀滅一切的霸勢,讓她沒有一點招架能力。

  從來沒有這般與一個男子親吻,原來竟是這樣的感覺嗎。

  凌亂的氣息縈繞在兩人之間,然而,所有的熱情也抵不過刀劍的冰冷。

  一瞬間,幾乎快的讓人無從反應,冰冷的短劍從窗外襲來。

  離殤抱着夏侯明月的身子滾落到地上,明月的心狂跳不已,那把明晃晃的刀就那樣在她眼前掠過。

  “不用怕。”離殤在她耳邊輕輕說道,攬着的手緊了緊,他帶着夏侯明月移至門邊。

  外面月光如華,泛着點點的肅S之意。門被人哐噹一聲暴力的踢開,幾個黑衣人迅即閃入,筆直的朝牀塌走去。一劍刺下,夏侯明月身子微微顫抖,要不是離殤,她怕是再也見不到明日的陽光了。

  離殤攬着她快速躥出門外,這是夏侯明月第一次見識到他的輕功,這個被外人看來病怏怏的太子,原來有太多深藏不露的東西。後面的黑衣人追了上來,一時間整個太子宮已是燈火通明,明晃晃的火把照亮夏侯明月此時慘白的臉,離殤便那麼摟着她,陰霾的雙眼冷冷的看着被圍在中間的黑衣人。

  打鬥聲四起,人羣之中夏侯明月看到黑衣纏身的刺客瞥來的別有深意的一眼,她微微一頓,不明白那樣的眼神意味着甚麼,而離殤始終都沒有離開她半步。

  她低下頭不忍看這樣血腥的畫面,離殤的懷抱雖然不溫暖,但卻十分安全,這一刻這個男子讓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他那一句不用怕,在多年以後也時常會縈繞在她心裏,成爲她活下去的勇氣。

  不過是片刻功夫,打鬥之聲徒然停止,她終於看向被圍在人羣之中的黑衣人,卻已經是一具具屍體。離殤對着面前的侍衛冷聲問道:“沒有活口?”

  “回殿下,這些都是死士,一看沒有了逃跑的機會就全部自盡了。”

  “嗯。”離殤淡淡的應了一聲,“把容慕熙找來。”

  “是。”

  夏侯明月依舊有些驚魂未定,她想不出爲何會有人想要S她,還是那些人只是找錯了地方。離殤站在窗口暗自沉思,從進來之後就沒有說過一句話。夏侯明月不知道他在想甚麼,此時此刻她幾乎覺得自己沒有了思考的本能。

  就在沉默的窒息要包圍住她的時候,白色身影終是出現在了寢宮外,容慕熙顯然是被驚醒過來的,因爲他一絲不苟的髮絲現在看上去有些凌亂。

  “怎麼了,我聽說宮內出現刺客?”他直接走到離殤面前問道。

  離殤點了點頭,將視線移到了夏侯明月身上,“目標是她。”

  容慕熙輕輕一顫,他的眼中掃過疑惑,“怎麼會是太子妃?”隨即又恍然大悟,睜大眼睛盯着離殤。

  “因爲他們近不了我的身,所以就將主意打到了她身上,S了她和S了我是一樣的結果。”離殤將容慕熙心中所想說了出來,眼神逐漸黯淡。

  殿內一時間又陷入了沉默,夏侯明月閉上眼睛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她進宮來只是爲了找出自己的身世,從來無意踏入他們的爭鬥,如今居然也不可避免,甚至差一點就要了她的命。

  離殤走到夏侯明月面前,撫上她冰涼的額頭,第一次,對她露出了笑容。

  “你進去休息一會。”

  夏侯明月乖乖聽話,她起身朝內殿走去,眼角,卻已是迷霧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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