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山窮水盡的情人節

節後第一天上班,辦公室裏除了保潔員,一個人都沒有。嵐嵐這纔想起來,劉燕莎跟她老公去外地的婆家過年了,要過了元宵才返回。

開電腦草草查了下郵件,各條戰線都挺安生。左右無事,她挽了袖子開始大張旗鼓地整理堆積了一年的舊文件。

臨到中午,卻接到曹宇翔的求助電話。這個可憐人初四就開工了,在德克的新車間裝一套檢測設備。因爲有幾件專用工具拉在辦事處了,央嵐嵐替他送一趟。

嵐嵐雖然爲了相親的事跟他正鬧着彆扭,但她是個識大體的孩子,況且隔着電話她都能輕而易舉地想象出曹宇翔是怎樣一副笑容可掬的神態,所謂伸手不打笑面客,架不住他馬屁狂拍,也就勉爲其難地答應了。

早春的街上,陽光明媚,嵐嵐的心情卻夾雜着期待與矛盾,她不覺想,也不知徐承上班了沒有?這趟過去,會碰上他麼?要是碰上了,是熱情點好呢,還是冷淡點好?自己究竟是希望碰上他呢?還是不希望碰上他?

腦子裏亂得甚麼似的,她忍不住嘆了口氣,想起自己勸徐承的那句話: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自己不就是個典型的例子麼?

說來說去,這事還得怪曉筠,要不是她出的那個餿主意,自己能這麼魂不附體,神不守舍麼?

胡思亂想間,已經到了德克門口。嵐嵐下了出租車,又在門房處登了記,這才提着工具往廠區走。剛到三車間門外,正好碰見曹宇翔從裏面晃出來,穿着MS的標準作業服,胸襟和袖口處依稀還沾了點黑黢黢的油漬,她是個心軟的人,想想工程師也是真辛苦,本來路上想好要搶白他幾句的,這時候終究沒好意思說出口。把工具遞給他,也不急着走,問:“就你一個人在忙?”

“一個人?那我得幹到甚麼時候!還有倆兄弟在呢,要不要進去看看。”

“好啊!”嵐嵐閒着也是閒着,經常去客戶場地看看也是老闆對她工作的要求之一。

一路往裏走,曹宇翔見嵐嵐東張西望、心神不定的樣子,遂快人快語道:“放心吧,在這裏碰不到姜偉。他一般不會出沒在這塊土壤上。”

嵐嵐被他一提,立刻表情尷尬,她哪裏是在提防此人啊!可是被曹宇翔這麼一說,倒是勾起了舊恨,狠狠白了他一眼。

曹宇翔此刻方醒悟自己是那個置她於難堪的罪魁禍首,趕緊揮舞着手錶態,“嗨!我早看出來了,這種人心術不正,老想着釣大魚,我看他且有得飄呢!咱不跟他一般見識!”

甚麼叫越描越黑,這就是了!

“現在搞得象明白人一樣了,早幹嘛去了?你是不是故意把我往火坑裏推啊!”

“哪能呢!”曹宇翔咧着嘴乾笑。

瞅着嵐嵐對自己的怒目而視,曹宇翔覺得還是免開尊口爲好!

場地上倒也有條不紊,各種部件都歸置得整整齊齊,工具擺放和區域劃分也都符合安全操作的規程。曹宇翔聽到嵐嵐的稱讚,立刻涎着臉湊上來道:“好好幫我們在老闆面前美言幾句哦!就照您剛纔那幾句話說就成!”

嵐嵐未及開口,手機就響了起來。一看屏幕上顯示出來的居然是徐承的名字,心跳明顯加快好幾拍,暗暗告誡自己,“淡定,淡定!”

深吸一口氣,然後才緩緩接起來,很鄭重地“喂”了一聲。

曹宇翔在旁邊看着納起悶兒來,小丫頭是接誰的電話呢,譜擺這麼大?

“我剛纔好像看見你了。”徐承的聲音聽起來很輕鬆,含着一絲淺微的笑意,沒事人似的。

很顯然,他是徹底忘記自己的承諾了。這令嵐嵐覺得氣惱,冷淡地說:“是啊!我來你們公司辦點事兒。”

“那麼,中午一起出去喫飯?”

“不用了,我今天很忙的。”

口氣過於僵硬,徐承立刻聽出來了,頓了一下,笑着說:“對不起啊,小師妹,我假期沒在家,所以……”

嵐嵐心裏打了個咯噔,難道自己那點心思就這麼輕易被他窺破了,臉無端有點紅,聲音便不由自主軟下來,“甚麼呀!我早就忘了。我今天是真的很忙。”

徐承忍着笑,悠悠地問她,“你忘了甚麼了?”

“就是你說請……呃……我……”嵐嵐猛然間頓悟,立刻語無倫次,捉襟見肘,羞極而惱,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你請我喫飯的事唄,出爾反爾!”想起這個心事重重的假期,她那幾分本就沒有平息下去的委屈一下子又全都浮了上來。

聽着她既難堪而嗔怨的口吻,徐承不知怎的心底竟有些柔軟,也就不好意思再逗她了,輕咳了一聲道:“再忙飯總得喫吧。你在哪裏?我半小時後過來找你!”

事實上,這頓飯嵐嵐早已盼得望眼欲穿,所以,最終結果自然是趙嵐嵐同學投降。

半小時後,徐承準時出現在他們的工作場地,微笑着跟每個人都打了招呼。曹宇翔訝然,“喲,徐經理跟我們嵐嵐認識啊!”

徐承笑着解釋:“我們是校友,今天正好有機會,過來請她喫飯呢!要不,大家一起去?”

嵐嵐斜眼看他,但見他嘴角帶笑,眼眸清亮,倒是一副挺真誠的樣子,不像在敷衍,心裏頓時泛起一陣彆扭的小波浪,她可不想兩個人的約會變成大衆聚餐。

曹宇翔客氣着道:“謝謝徐經理的美意,只是我們任務緊,不方便出去喫。再說,哪能讓你請我們呢!該我們請你纔對!”轉頭吩咐嵐嵐,“你好好招待徐經理,留着餐票,回來找我報銷!就這麼說定了啊!”

好險!嵐嵐舒一口氣,對曹宇翔甜甜一笑,“知道啦!”

徐承帶着她去了附近的一家粵菜館,打車過去八分鐘就到。節後第一天,客人不多,稀疏散落在大堂的各個角落。

嵐嵐心情相當好,吹着暖風,喝着香茶,聽徐承解釋着假期爽約的原因,“去西雙版納玩了一趟,年初二出發的,遊人真多,不過景色很不錯。”

“哇!西雙版納!好地方啊!”嵐嵐交口稱讚,冷不丁又來了一句,“你——一個人去的?”

徐承手上把玩着擱筷子的小瓷架,鬱郁地“嗯”了一聲。

這個年徐承過得相當落寞,父母跟兄長都沒回國,自己跟俞蕾又正鬧得僵,一下子淪落成了孤家寡人。以前還有過不少關係很鐵的同學跟朋友,但隨着工作的變遷和年齡的增長,越來越疏於聯絡。僅剩的幾個例如富大明之流,也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撇下家人陪他一個大男人聊天解悶。於是,徐承在獨自度過了大年夜和年初一這兩個本該熱鬧非凡的日子後再也無法在清冷的家裏呆下去,年初二一早就擇了個旅行社遠赴雲南遊山玩水去了。

嵐嵐卻是聽得心花怒放:一個男人,假期獨自出去旅遊,這表象背後隱藏的深層含義是甚麼?

答案自然已經不言而喻!

萬里長征的第二步——搞清徐承現在的個人狀況!在此時的趙嵐嵐看來,已是大捷在望。

想到這裏,嵐嵐眉宇間的笑意再也無可抑止地盪漾開來。嘴上卻不無遺憾地說:“唉,那麼漂亮的地方,我不知道甚麼時候纔有機會過去呢!”

啜了口茶,徐承放下自己心裏的不快,轉而笑着打趣她,“跟姜偉撒個嬌,讓他帶你去不就行了?”

“嗯?”嵐嵐一時沒反應過來,眼睛吧嗒吧嗒地眨了好幾下,突然明白了,臉一下子緋紅!

二師兄的眼睛還是一如既往的毒辣!本以爲那天在茶館邂逅的事並沒被他撞破,想不到他早已瞭然在胸。

“我,我跟他……”嵐嵐艱難地啓齒,實在有種說不出的難堪,“我們沒成。”咬咬牙,乾脆再補上一句,“他沒看上我。”

徐承一愣,這個結果他着實沒料到,在他看來,象趙嵐嵐這麼可愛的小女生,應該只有她甩了別人的份兒,哪裏可能會倒過來?!而嵐嵐臉上的羞赧之色立刻讓他心生懊惱,乘着上菜的當兒,趕忙熱情地拿公勺給她碟子裏舀了幾勺,“陳皮燉鴨,這裏的招牌菜,你多喫點兒。”

嵐嵐點頭,俯首默默地喫着熱氣騰騰的菜,心情卻不再似剛纔那般明快,因爲被徐承冷不丁勾起了挫敗感。

接下來,美妙的雲南風光也未能挽救熱意消散的氣氛。徐承看着嵐嵐眼裏流露出來的黯淡,那道在心上劃過的懊惱便愈加深重起來。他不習慣眼前這個鬱鬱寡歡的趙嵐嵐,在他的記憶裏,她永遠都是活潑好動的,沒有半分安靜下來的時刻。以前,每到聚會,他都很享受邊跟人敷衍聊天,邊有意無意追隨她神采飛揚的笑臉,然後,在適當的時機,悄然涮她兩把。看她在別人的笑聲中後知後覺地翻着眼睛琢磨自己話裏的涵義是他那時最爲開心的時刻。而當她領悟出來他的戲謔後,最多也只是狠狠朝他瞪幾眼,回上幾句毫無S傷力的埋怨。

那時的趙嵐嵐多皮實呃!可惜,人似乎只要年紀一大,甭管是誰,都逃不過那一道道世俗的煩惱!

嵐嵐的心情終於在徐承說出的一句話後徹底多雲轉晴。

“我在Z市已經沒幾個可以聯絡的朋友了,你算其中一個,以後要是有空,可以經常出來一起坐坐,聊聊天。”

徐承說這話時也是真情實意的,相知相交的同學朋友大多散佈在祖國的天涯海角,還有若干甚至流落海外,而他又向來把同事跟朋友的界限劃得很清,即使工作中會遇到彼此欣賞的人物,也因爲顧忌利益、立場等關係無法深交,這不能不說是遺憾。

趙嵐嵐又是他認識的人中性子最爽朗的一個,與她相處無需多費心思,她自己就能把自己逗得樂樂呵呵的,所以徐承不得不承認,在朋友的範疇中,她是自己很鐘意的那一類。

而趙嵐嵐卻把這禮貌的客套當成了某種暗示,試想,兩個未婚單身青年,有了這句名正言順的邀請,有甚麼可能性是不存在滴?!

飯畢,徐承又搶着把錢給付了。

嵐嵐嘟嘴抱怨:“說好了我們公司請的嘛!我回去曹工又有的說我了。”

徐承笑着道:“現在又不是在公司,而且咱們喫飯也不是爲了公事。”他拿皮夾在半空中點了點嵐嵐,“記住,就我們倆的時候,我永遠都不是你的客戶。”

嵐嵐愣愣地聽着,然後緩緩咧嘴而笑,“那是!俺記住啦,二師兄!”

“還二師兄啊?”

“記住啦,師兄!”嵐嵐的聲音愈加清脆甜美。

兩天後,這頓飯被嵐嵐以誇張的形容向董曉筠作了彙報,儼然是勝利者的口吻,洋洋自得。

董曉筠卻沒她那麼樂觀,“他又沒直接明瞭地說沒女朋友,或許剛好跟女朋友正鬧着彆扭也說不定呢。我看你呀,還是慎重點兒,摸清了對方的底細,再投入感情爲妙。”

嵐嵐對她的潑冷水行徑很不以爲然,“天大的彆扭也不能大過年的犯擰啊!再說了,感情這事又不是自來水籠頭,哪能說放就放,說收就收呢?”

“你的意思是,”董曉筠緩慢低語,“你已經陷進去了?”

嵐嵐愣住,“我這麼說了嗎?我哪有?!”

董曉筠呵呵樂道:“哦,那就好。”她沒繼續跟嵐嵐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因爲她打電話是爲了另外一件事,只不過一上來,嵐嵐就迫不及待地先跟她交待了一番自己的“進展”。

“哎,有人給我介紹了個朋友,北京人,是個律師。”

嵐嵐深感意外,同時又替她高興,董曉筠自從遭遇那段暗戀挫折後,感情上一直油鹽不進的,難得她肯出去接觸人了,立刻興奮地嚷起來,“啊?那很好啊!對了,人怎麼樣,帥不帥?有啥閃光點沒有?”

“就見過一面,長得倒是不嚇人,也挺沉穩的。就是話不多,感覺有點悶葫蘆。”

嵐嵐訝然,“不會吧,律師哎,靠嘴皮子喫飯的,居然會沒話講?”

董曉筠笑了笑,“也許在庭上把話都講完了吧。不過也沒甚麼不好,我不喜歡話太多的男人。”

她這麼一說,嵐嵐立刻想到魏峯似乎也是這德行,臺上滔滔不絕,臺下寡言少語,甚至還有幾分靦腆。她暗想,曉筠不會是準備找個替身吧?

當然,她也僅是想想而已,沒敢把這話當玩笑來講,董曉筠甚麼都好,就是會在某些地方莫名執着。

“嗯,我們倆終於再次步調一致了,好好努力吧!”她慷慨激昂地總結陳詞。

董曉筠在電話那頭笑,帶着幾分惆悵。想當年兩人在學校,也是幾乎在同一時間段有了心上人的。當嵐嵐心事重重地告訴她時,董曉筠立刻惴惴不安,唯恐兩人喜歡的是同一個人,那該多彆扭啊!

幸甚至哉!嵐嵐心儀的那個人既不是魏峯,甚至不是董曉筠第二念頭猜到的徐承,居然是院裏某個平常不太惹人注目的男孩子。雖然兩人最後的結果有點令人哭笑不得,董曉筠還是覺得嵐嵐比自己幸運,因爲她其實並沒有真正愛上過。

沒有真的愛過,就不會真的受傷。

趙嵐嵐覺得事情正在朝着好的一面迅猛發展。跟徐承首次會餐後的半個月裏,她又借各種名頭約了他三次,除了有一回他工作特別忙沒能成行,其他兩次都積極赴約了,席間也相談甚歡,雖然無關風月。

好事往往成雙。

節後開工第二週,嵐嵐就收到一個三月底在新加坡舉行的售後服務技巧及管理培訓的邀請,後勤部門在全國共有三個名額,老闆趙麗文鑑於嵐嵐的勤勉,給推薦上了。這種培訓通常是放鬆身心的一種方式,尤其對非技術人員來說,實在是個公費旅遊的好機會,難怪劉燕莎一聽說就酸不嘰嘰地嘆她好福氣。不過她羨慕也沒有用——即便把機會給劉燕莎,她也不會捨得去,她是那種一天看不見孩子就要失魂落魄的女性,這個會連頭帶尾巴的,得差不多四五天。

一年一度的情人節即將來臨。

去年的這段時間,嵐嵐記得自己是唱着劉若英的那首歌長吁短嘆地度過的,“喜歡的人不出現,出現的人不喜歡……”

可是今年,心態變了,狀態也就完全兩樣了。她——有了一個夢想!

當然,這個夢想既不宏偉,也沒有難到高不可攀的地步——她只是希望能跟徐承在情人節那天有些個節目。

雖說兩人目前的關係還沒到談情說愛的地步,趙嵐嵐的勇氣也沒有足夠大到在情人節那天來個倒追行動,主動表白。可憑白放過如此曖昧的一天委實說不過去,更何況今年的情人節居然是在星期六!

週末,絞盡腦汁的嵐嵐藉故又去了趟德克,然後非常“偶然”地遇到了徐承,又裝出“想起了甚麼”的神情,很“隨意”地遞給他兩張電影票,“我們公司發的,有得多,我就給你留了兩張。”

徐承把電影票來回翻看了兩遍,“明天晚上的,甚麼電影啊?”

“《大城小事》,黎明跟舒淇演的,聽說不錯。”

“文藝片啊!”徐承的口氣笑笑的。

嵐嵐咧嘴道:“人偶爾也是需要培養一下浪漫氣質的嘛!”隔了一下又狡黠地補充,“你可以帶朋友一起去哦!”

徐承暗暗苦笑了一下,抬頭問:“你去不去?”

嵐嵐密切關注着他的神色,此時立刻興奮地眨了眨眼睛道:“當然!”

她統共買了四張票,給徐承的是中間的兩張,所以,不管到時他坐在哪張位子上,都逃不過她趙嵐嵐的“陰影”!

徐承想了想,明天反正也沒甚麼事,去就去吧,於是道:“行啊!不過我也沒甚麼朋友可以帶過去,到時候跟你坐一塊兒得了。對了,你們辦事處的人都去嗎?”

“哦,那個可不一定,我們那兒你也知道的,沒幾個人。”嵐嵐信口謅道,反正黑燈瞎火的,誰認得誰啊!

這事兒就算是敲定了。嵐嵐一路哼着小曲兒出來,在廠區草坪上居然跟姜偉狹路相逢。

離得遠,要刻意避開也是有時間的,但此時的嵐嵐正士氣高漲,況且她也想不出自己要溜之大吉的理由,真要論理,也是他“無理”在先呢!

所以,當半垂着頭不知在地上搜羅甚麼寶藏的姜偉來到跟前時,她大大方方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姜偉有些詫異地瞅了她一眼,立刻認出她是誰了,俊氣的面龐上飄過一絲淺淡的尷尬。措手不及地應了一聲,正打算駐足再客套幾句,嵐嵐已經笑眯眯地跟他揮手道別了。

在門崗處退訪客牌時,她的餘光瞟見草坪上那個偉岸的身影還杵立在原地,朝着自己這邊頻頻張望,她挑了挑眉,利索地登記完了走人,心裏兀自奇怪,第一次看見他時還覺得特別光輝,特別遙不可及,怎麼剛剛那一照面,自己一點心跳加劇的反應都沒有了?

可見相貌多半也是受人的主觀因素引導的。

唉,這回是徹底再見了,帥哥!

中午去飯廳用餐,在一羣年輕人嘰嘰喳喳的討論聲中,徐承才幡然醒悟明天竟然是轟轟烈烈的情人節!

他本來就沒有多少浪漫細胞,現在俞蕾又不在身邊,哪裏有閒情逸致去理會這個洋節日。

回辦公室的路上,徐承開始心不在焉。情人節了,甭管之前兩人關係有多僵,也總得有所表示,況且這也是個不錯的尋求和解的由頭。只是如今兩人一個在東,一個在西,想送束花都傷腦筋。

不過,只要是徐承想做的事,還沒有搞不定的,他欠缺的只是做還是不做的決心。

站在公司廣袤得近乎奢侈的草坪上,他給以往在上海經常光顧的一家花店去了電話,按照老闆娘的建議選好了花束,囑咐對方於今天用最快的方式給俞蕾送過去,當然也談妥了付款條件。

兩小時後,徐承正在一個會議上,花店給他打來電話,他破天荒取了手機就往會議室外走。

電話裏,老闆娘跟他確認,俞蕾已經簽收。

“她說甚麼了嗎?”徐承難得羅嗦起來。

熟識的老闆娘先是一通曖昧的笑,爾後捏着嗓子道:“倒是沒說甚麼,但看俞小姐的表情,就知道心裏一定很開心啦!”

一絲笑意蜿蜒地游上徐承的嘴角,他彷彿窺見黑暗裏的一道曙光。

他決定乘熱打鐵,當即給俞蕾撥了過去,等待接通的時分,心底的熱意就像爐子上正燒着的水那樣,咕嚕咕嚕地直冒熱氣兒。

俞蕾的聲音終於傳了過來,溫和中帶着笑意,“謝謝你的花。”

徐承一時也很暢意,“明天,要我過去嗎?”從Z市到上海,坐火車也就三個多小時的車程,說近不近,但說遠也不遠。

俞蕾靜默了片刻,卻道:“還是我去找你吧。”

這讓他既意外又高興,沒想太多,便道:“也好,你有陣子沒回來了。”他說得極爲自然,俞蕾卻在那一頭本能地蹙了蹙眉,但不想破壞這難得贏來的和諧時光,也就沒說甚麼。

掛斷電話,徐承的心頭驀然劃過一道疑慮,速度太快,以至於他還沒來得及捕捉到,它就已經溜得無影無蹤。

是甚麼呢?好像是一件跟俞蕾無關的事情,可任憑他怎麼費神思量,也是毫無所獲。及至回到會議室裏,他很快就把這絲疑惑徹底拋諸腦後了。

第二天卻是個陰天。

徐承早早起牀,先裏裏外外地把家裏徹底收拾了一頓。其實也沒甚麼可忙的,父母親臨走就把家裏的東西精簡過一番。而徐承從高中起在家住宿的時間簡直屈指可數,他習慣了把自己的東西濃縮在一小塊區域裏,其他不屬於他的領地基本能不觸及就不觸及,哪怕是在自己家裏。

他很少有周末都這麼忙的,去市中心的商場裏給俞蕾挑禮物,然後去超市選購做晚飯的材料,準備擄袖子大幹一場。

他很少下廚,卻燒得一手好菜。想當初在東京受訓的一個多月裏,一行七八號人,在物價昂貴的東京,愣是靠着他的廚藝不僅撐了下來,還個個珠圓玉潤。一回來,那幾個主管級人物就紛紛拿俞蕾打趣,贊她將來福氣好。其實兩人在一起時,別說徐承了,連俞蕾都甚少下廚,經常不是在公司解決,就是隨便找個餐館了事。

俞蕾是臨近傍晚纔到的Z市。徐承將家裏的一切置備妥當後,早早來到火車站。

在出口處看到她從匆忙的人羣裏分流出來,娉娉婷婷走向自己,不知爲何,他竟然有一絲陌生的感覺。

也許是因爲她與周圍大多數庸碌的行人太過不同,徐承總覺得她身上少了一絲人間煙火的氣息,她漂亮、飄逸,有品味,因而也就有了些許不真實的意味。

她沒有背行李,手上提了一個簡簡單單的四方形商務皮包,不用猜,徐承也清楚裏面必定少不了手提電腦,她是那種無論到哪裏都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人。

徐承微笑着走上去,熟稔地從她手上接過了包,“我來吧。”

俞蕾由着他幫忙,然後說:“我不去你家了,咱們隨便找個地方喫點東西吧。”

徐承一怔。

俞蕾緊接着解釋,“我晚上九點的飛機去青島——順便過來看看你。”

一陣失落從心頭湧起,徐承竭力按耐住,清了清嗓子沒有堅持,卻無法再保持適才的一腔熱忱,努力笑了一下,想沖淡驟然冷卻的氣氛,“也好,只是今天的日子比較特殊,沒有預約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得到空位。”

坐在出租車裏,兩人一時竟沒有話講,徐承微微側了頭,打量面露倦容的俞蕾,驀地感到有點悲哀,雖然她就在自己身邊,可他卻感覺還是抓不住她。

手機叮鈴鈴響了兩聲,有短信進來,他取出來查看,是趙嵐嵐,提醒他別忘了晚上的電影。

徐承愣了一愣,他的確已經把這事兒忘得精光了。

俞蕾轉頭見他面露遲疑之色,不覺問他,“你有事?”

徐承本待回個短信給嵐嵐,可一見俞蕾眼裏流露出來的好奇與探究的神色,心裏便有了幾分顧忌,如此敏感的時期,他不想讓俞蕾對自己有哪怕一星半點的誤會,於是把手機收好,淡然道:“沒甚麼。”心下暗忖,一會兒找個時間再給嵐嵐打電話說明吧,反正也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兒。

徐承預料得沒錯,無論是中式的,還是西式的,幾乎家家餐館都已經爆滿,最後兩人在西城區的一條美食街上找到了落腳點。這裏離市區很遠,是一片新開發的步行街,裝潢新穎,但因爲價格比較貴,食客並不多。

包廂裏燈影交錯,這頓飯卻喫得有些沉悶,徐承直覺俞蕾有話要說。

果然,喫到一半,俞蕾抬頭直視着他,面色凝重,緩緩地說:“徐承,我想,咱們得心平氣和地好好談談。”

沒有情人的情人節,嵐嵐收到趙磊友情贊助的一盒巧克力,“姐,好好努力,希望明年不再是我送你了啊!”

嵐嵐把那盒包裝精緻的菲列羅翻來覆去看了幾遍,滿腹狐疑地睨向弟弟,“你買的?你會捨得?不會是別人送你的吧?”

趙磊的目光趕緊隨着他的腳步一起飄走,“有的喫就喫唄,瞎問甚麼。”

見他拾掇齊整了似要出門的樣子,嵐嵐疑竇更深,“就快喫飯了,你哪兒去呀?”

趙磊在門口蹬上球鞋,“加班!”

“這個點兒加班?你們領導沒毛病吧?啥都沒幹就管飯?你蒙誰呢!”

趙磊皺了皺眉,“姐你真是的,不要老是用懷疑一切的目光看人好不好?這樣會老得很快的!女人嘛,心態還是要放平和一點兒——哎!”他避之不及,被嵐嵐隨手拋過來的一團抹布當頭打中,氣呼呼地待要發作,見嵐嵐虎視眈眈地瞄着自己,心底有點發飄,揮揮手,嘟噥了一句,“算了,不跟你一般見識。”開了門就往外閃人。

雲仙在廚房裏洗菜,聽到動靜在門口探出頭來,然後問縮在小沙發上埋頭翻雜誌的嵐嵐,“咦,小磊呢?”

“溜了。”

“這孩子!就是呆不住家。”雲仙泛泛地嘮叨了一句,眼睛卻始終盯在嵐嵐身上,“你今天怎麼沒出去玩玩,不是那個甚麼節嘛!就沒人約你?”

最後一句象根針一樣戳在嵐嵐心上,她厭煩地調了個頭,甕聲甕氣地說:“沒有!”

如果說她心裏一點期待都沒有那一定是假的,打從清晨掰開眼睛,她的一根弦就暗暗繃着,耳朵更是格外靈敏,手機一響就立刻蹦過去檢點,但每次都是以失望告終。

他不是一個人麼?他在幹甚麼呢?

雲仙扁了扁嘴,廚房裏燉着的一鍋湯嗤嗤冒響,她只得轉身進去。心裏也憋屈得很,早上閨女的手機響個不停,可她看了一眼就給摁斷了。等雲仙乘她不注意上去瞄了一眼,果然是工商局的那個,她鼻子都氣歪了!

可畢竟是偷看來的,她也不能揚眉吐氣地去指責嵐嵐,只能時不時這麼旁敲側擊一下。

門鈴叮咚響了幾下,嵐嵐拋下手上的雜誌好奇地去開門。

一簇豔麗的玫瑰後面是一張帶着幾分拘謹的笑臉,嵐嵐有些震愕跟無措,正不知如何是好,身後傳來雲仙熱鬧的招呼聲,“小劉來啦,快進來快進來!”

“阿姨,你好!”西裝筆挺的小劉靦腆地瞄了嵐嵐一眼,就隨喜氣洋洋的雲仙進了屋。

聽着客廳裏那兩人親熱的交談,嵐嵐半張的嘴巴一直沒能合攏,直到雲仙狠狠地朝她使眼色,她才慢吞吞地從門口挪到了客廳,仍然坐回自己的地盤,只是不再看雜誌,改看自己的指甲了。

震驚過後便是慍怒,她生平最討厭別人強自己所難,明明說過不合適了,還這麼執着地跑上門來,除了讓她頻添反感,起不了任何積極的作用。

雲仙可不這麼想,喜滋滋地又是泡茶又是拿水果,忙得花枝招展。

“沒打招呼就過來,實在是冒昧得很。”小劉的臉上始終掛着憨厚的笑容,卻只敢朝雲仙說話。

雲仙忙道:“怎麼會呢!我跟你喬阿姨可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她最近身體還好吧?你看你,來就來嘛!還帶這麼多東西過來。這花是真漂亮,今天買價格一定翻倍吧……”

嵐嵐有些受不了,繃着臉乾咳了幾聲,雲仙看都不看她,“小劉,既然來了,就吃了飯再走吧,就是沒甚麼菜,你別嫌棄纔好!”

又是一通你來我往的客套,最後自然是雲仙勝出,扔下一句,“嵐嵐你招呼一下小劉啊。”就興興頭頭往廚房裏衝。

沒有云仙的客廳一下子冷清起來。嵐嵐沒有說話的**,而小劉一眼瞥見她冷冰冰的面孔就更緊張了。

“嵐嵐,我……今天,你有空嗎?我想……”手心裏隱約有汗,暗暗惱恨自己,平常也不是這麼口拙的,怎麼關鍵時候連句流暢的話都說不象了呢?

嵐嵐直截了當地打斷他,“對不起,我沒空。”想想還不解恨,又忍不住質問:“上次在電話裏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我們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了。爲甚麼還要來我家?你到底想幹甚麼呀?”

她臉上的決絕讓小劉突然感到傷心,如果說前幾次的見面他對她還抱有幾分幻想的話,那麼現在從她臉上,他絲毫都找不出曾經令他心悸的溫柔與陽光,他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一開始就搞錯了。

小劉長久的沉默令嵐嵐有些不安。她其實也不想象現在這樣**裸地把對方逼到牆角去,只是感情這事還真是丁是丁卯是卯,半分含糊不得,而她彼時也並不懂得迂迴婉轉的拒絕方式。

雲仙端了一盆熱騰騰的雞湯出來,卻見客廳裏只有嵐嵐獨自呆坐在沙發上。

“哎,小劉呢?”

“走了。”

“怎麼回事?”雲仙的口氣嚴厲起來。

嵐嵐怔了片刻,還是抬起頭來對她媽說:“我讓他走的。”

雲仙的呼吸急促起來,她經常發火,可一般都是雷聲大,雨點小,不往心裏去的那種。一旦真的生氣起來,她反而不會大呼小叫。

“趙嵐嵐。”雲仙低沉而微顫的聲音讓嵐嵐有些發怵,“你是不是從小就被慣壞了,連最起碼的禮貌都不懂了是不是?”

嵐嵐心裏也並不好受,小劉悶不吭聲離去的背影忽然讓她覺得自己很殘忍,她唯有無力地辯白,“媽,我跟他真的不合適,你就彆強扭了行不行啊?”

雲仙點着頭,“行,我不說你,以後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我看你能找個甚麼樣的回來!”

她的話不但沒使嵐嵐感到輕鬆,反而有種委屈的壓抑。

母女倆相對無言,食不知味地草草喫完了午飯,嵐嵐在家裏再也呆不下去了,隨便找了個藉口出了門,雲仙一反往日問長問短的模樣,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

嵐嵐心情不好的時候喜歡獨處,所以她沒有約同學或者朋友出來。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閒逛了兩個多鐘頭。沒有驚喜,也沒有奇蹟,身旁時不時飄過雙雙對對甜蜜而扎眼的情侶,更襯得她形單影隻的可憐,她忽然覺得這一天是如此漫長而沉悶,多麼希望時間能快點過去。

在瞿巷步行街的星巴克門口,她思忖是否需要進去歇歇腳,於是隔着玻璃朝裏面掃了一眼,腳立刻就頓住了。

一對年輕的男女面對面坐着,相談甚歡。男孩目光專注而溫柔,女孩背對着外面,但那瘦削的身影嵐嵐並不陌生。

進去,還是不進去?

思維糾結的瞬間,小劉的背影鬼使神差地晃盪出來,嵐嵐嘆了口氣,還是留點餘地吧,她轉而拿起了手機。

“小磊,在幹嘛呢?”

玻璃內側,趙磊的笑臉迅速收斂,“在外邊,忙着呢!你有事嗎?”

“忙着跟郭靜聊天呢吧?”

趙磊臉色微變,立刻朝玻璃門外張望,嵐嵐迅速往後遁開,嘴上卻直接挑破,“趙磊我告訴你啊,別犯原則性錯誤,你小心爸媽知道了再揍——”她話沒說完,趙磊的電話已經掐了。

嵐嵐慍怒地收線,長長地作了幾次深呼吸,正待悻悻地離開,身旁傳來一聲叫喚,“姐——”

她轉身,趙磊正站在臺階上望着她,眼裏卻沒有驚慌,平靜如斯。

趙磊跟郭靜打小學起就是同班同學,緊張的初三下半學期,成績平平的倆人居然啊忙裏偷閒,展開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早戀運動。箇中有多少曲折就不贅述了,嵐嵐至今記得的一個場面是郭靜那有錢的爹跑到他們家來,含蓄卻又不失犀利地囑咐她父母看好自己的孩子。他看似禮貌,實則傲慢的姿態給了全家人不小的刺激。數年不曾打過孩子的趙啓舟對兒子痛下S手,結結實實揍了他一頓,並勒令他不許再跟郭靜有一絲一毫的來往。這一禁令直到趙磊中專畢業,爲工作奔波忙碌後才逐漸淡出家庭成員的視線。

嵐嵐一直懷疑弟弟跟郭靜藕斷絲連,沒想到今天會被自己逮個正着。

“你幹嘛跟蹤我?”趙磊抱着膀子不滿地看着姐姐。

“切!我有那必要嗎?”嵐嵐嗤之以鼻,遂又正色道:“你怎麼搞的,腦子犯糊塗了是吧?你跟她能有甚麼結果?且不說雙方家長的意思,光你們現在這情形,能捱到幾時啊?你跟她,哼,純粹是在浪費時間!”

趙磊眼裏的神色黯淡了一些,又很快平復,“姐,我的事你別管了,每個人的想法不一樣。我過日子沒你那麼有規劃性,我只知道自己喜歡她。我也不想將來怎麼着,反正能陪她一天就是一天,我們自己開心就好。”

望着趙磊轉身而去的寬闊背影,嵐嵐一時語結。她突然失去了指責弟弟的勇氣,因爲她在他身上看到了執着。

若干年前,她對那兩個小屁孩的早戀是持鄙夷態度的,一時的頭腦發熱而已,他們懂甚麼叫愛情。

可是他們竟然能堅持了這麼久,如果這不是愛情,那麼甚麼纔是?

愛情其實沒甚麼理智,也不可規劃,它降臨在誰身上,發生在甚麼地方,都由不了人。但一旦產生,就沒有任何人,任何東西可以阻擋。

在街上不知疲倦地繼續行走,直至天黑。嵐嵐的心裏滾過一串串的疑問。

從情竇初開到如今待字閨中,暗戀過的人一撥撥在心頭劃過,然而,她可曾長久地記住過哪個身影?爲了他,輾轉反側,孤枕難眠?

她甚至捫心自問,自己如今對徐承的心思,真的是因爲喜歡,還是出於某種功利的目的?

她想不清楚。有很多問題,本身其實就沒有甚麼標準答案。

當飢餓感傳遞到腦海裏時,嵐嵐終於止住了探尋的腳步,她感覺到疲倦了。

坐在熱鬧非凡的麥當勞裏,她給徐承發了條短信。不管想得通還是想不通,一旦決心要做的事她從來不會半途而廢,也鮮有後悔的時候。

徐承一直沒有回覆。經歷了一天的情緒變化,此刻的嵐嵐對徐承也有點意興闌珊起來,她慢慢填着肚子,打定主意,不管徐承來不來,她都要好好看完一場電影。

一整天以來,也只有這個想法得以兌現——她果真一個人看完了那場浪漫的愛情電影。

劇院裏成羣結隊的歡樂男女和耳朵裏時不時傳來的情侶間的竊竊私語,讓嵐嵐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本就不該出來的。

她孤零零地坐在邊緣的位子上,不甘心地給徐承一遍遍地撥着電話。

沒人聽……

佔線……

沒人聽……

沒人聽……

關機……

失落和沮喪充斥進整個胸膛,嵐嵐黏在屏幕上的眼睛空洞而無神,黎明與王菲間的喜怒哀樂她怎麼都無法完整地串聯起來。

就這樣一直到完結,燈亮。

隨着潮水一樣的人羣湧出電影院,嵐嵐在料峭的春寒中咬着牙最後一遍撥徐承的電話。

這一次,如果他再不接,她就打算徹底放棄他了。

因爲她覺得倒追是如此得勞累和乏力。

在按下鍵去的那一刻,她屏息凝神,無意識地祈求上天能給自己一點運氣。

她欣喜地發現,上天是真實存在的。

在長久而枯燥的等待之後,終於有人接電話了。

“喂,哪位?”是徐承的聲音,雖然嗓音暗啞地有些異常。

“我是嵐嵐。”她沒有象以前那樣故作活潑輕快狀,失望在她的語氣裏顯而易見,“你怎麼沒來?電影都結束了。”

徐承不說話,彷彿聽出了她的所有失落和情意。

嵐嵐靜靜地等着,期待着。也許,今晚,此刻,會是一個轉機。

“不就是個文藝片麼?有甚麼好看的,你至於這樣一次次打電話嘛!你煩不煩?!”

在嵐嵐怔忡之間,徐承已經乾脆利落地掛了。

嵐嵐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鼻息與眼眶處有熱流湧出。

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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