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聞聲我腳步一頓,咬了咬牙,還是轉身不顧一切的往西跑去。

身後房屋倒塌的聲音震耳欲聾,我沒有忍住,還是回過了頭去。

滾滾烏雲之中,一渾身長滿銀鱗,似蟒非蟒,似龍非龍的巨獸以尾纏住白晨,白晨周身紅光乍現,再度幻化成一道光,從那巨獸尾中逃脫,直朝我而來。

我倒抽一口涼氣,直接從身上掏出師父給我的辟邪符高舉過頭頂,可還不等那團紅光近我的身,那巨獸的尾巴橫掃而來,猛|抽向那團紅光。

只聽得空氣裏傳來悶哼一聲,紅光墜落,白晨的人形半跪在地上,猛吐出一口鮮血。

他卻忽然看向不遠處的我,臉上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唐沅,你已經被我標記了,沒人能救得了你。”

我猛|抽一口涼氣,沒命似得往西瘋狂跑去。

白宅是座陰陽宅,陽宅正是我進來的這一處,而陰宅則在陽宅以西。那玄袍美男說的沒錯,所謂陽極生陰,陰宅的死門便是通往外面的出口。

當我一路往西,途徑與陽宅結構完全一樣的陰宅時,那股我剛下花轎時聞到的腥臭味再度襲來,只是這次更加濃烈。我點燃火摺子,看清了眼前的場景,忍不住捂着胃乾嘔起來。

屍橫遍野,也不過如此。

數不勝數的屍體被堆成一座座屍山,散發出濃重的惡臭。

有的屍體已經腐爛,在火摺子的微光下,那一張張可怖的臉上,居然都沒了皮肉,只剩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眶裏那乾癟的眼球。

我一刻也多待不下去,死死握緊了火摺子,一口氣跑了出去。

生怕身後兩人再追上來,將我也變成白宅裏那沒皮的屍體,我一刻不敢歇息,連夜跑下了山。

天將破曉,我看到“永寧村”的村名牌,腫|脹的雙腳一軟,直接癱坐了下來。

耳畔回想起白宅裏,黑袍美男那聲嫌棄的“小蠢貨”,我終於記起了他的聲音爲何那樣熟悉。

我被父母送進道觀之後,師兄弟們對我這唯一的女孩很好奇,調皮搗蛋的總欺負我,於是在師父的允許下,我養了一條黑色的小蛇。

小黑蛇是我某天清早從我自己牀頭抓住的,它當時身上受了傷卻仍朝我齜牙咧嘴,被我一把抓住了七寸就要拿去給師父燉蛇羹。

師父仁慈不喫它,說它既然是道觀裏的蛇,必定是有幾分靈氣的,不如當個寵物養着。

小姑娘家都是養狗養貓,我自然不願意養一條醜醜的小蛇。

可師父勸我說它能在師兄弟們欺負我的時候跳出來咬他們,我這纔不情願的把小黑蛇給留了下來。我每天儉省自己的口糧,不捨得喫肉都餵給它,爲的就是有朝一日它能長的老大幫我咬那些師兄師弟們。

可餵了幾年,它體積不見長,我卻瘦成了紙片人,但畢竟養出了感情來,我不捨得再把它丟掉。

就在最近這幾年,我總是做一個怪夢,夢裏我的小黑蛇終於變得比人還要粗,渾身長滿了銀色的鱗片,它像乖順的大狗狗一樣趴在我的身邊,用一種溫柔繾綣的聲音喚我的名字:“唐沅,小蠢貨,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喫肉。”

我想起那玄袍美男看我時的眼神,心裏“咯噔”一聲。

難道,他就是我夢裏那條“大黑蟒”?

我還來不及細想,眼前忽然一黑,徹底昏了過去。

迷迷糊糊當中,有一股冰冰涼涼類似涎水的液體順着我的額頭流了下來

“別喫我,我不好喫的!”我猛然清醒過來,抬手便打了面前那人一巴掌,“走開啊!”

“沅沅......沅沅不打......是姑姑......”

聽到這個聲音,我才平靜下來,定睛望向眼前的女人。

平白無故捱了一巴掌,她臉上也沒有怒意,反而笑呵呵的看着我,嘴角的涎水一直滴落到胸前的粗布褂子上,經年累月留下一大灘黃色的污漬。

“小姑姑?”眼前這個癡傻的女人,正是我的小姑姑唐素素。

村子裏的人欺負她傻,天不亮就讓她幫着去耕地,我見她揹着鋤頭,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

方纔那一巴掌,雖然我沒怎麼用力,心裏卻還是無比愧疚:“小姑姑,臉還疼麼?”

我站起身想看看她臉上傷勢,卻沒料到腳上沒力,還沒站穩就栽了下去。

小姑姑趕緊扔了鋤頭上前扶住我,不由分說的便將我扛到了她的背上:“不疼不疼,姑姑背沅沅。”

“沅沅小......姑姑經常背沅沅。”

我臉一紅:“我已經十九了,不是小娃娃了,姑姑您放我下來吧。”我想要掙脫下來,姑姑看上去瘦力氣卻大的很,牢牢箍住我,竟令我絲毫不能動彈。

“沅沅多大......都是姑姑的......小娃娃。”她嘿嘿笑了起來,可看着她這副模樣,我心裏卻笑不出來。

姑姑不是生來就傻的。

在她還正常的時候,她是我們村裏模樣生得最標誌的姑娘。

可她面對的,不是踏破門檻的求親人家,而是要在成年之後被送進皇陵的命運——

我祖上是勘測並參與修建皇陵的欽天監。

爲順應皇命,族人將皇陵四門出口全部堵死,卻致使修建皇陵的壯丁被活埋於墓中。

那些壯丁大多是被強徵來的童男子,臨死前發出血咒,誓要化爲陰人,攪的唐家女世代不得安生。

自那以後,那曲大旱三年,橫屍遍野,民不聊生。

唐家更是常有怪事連連,家裏血氣方剛的男人無故橫死,雙眼被挖置於口中,舌頭割下切成肉片,四肢被截製成|人彘,死狀慘烈不忍睹。

唐家爲平息怨魂,每年往墓中獻祭一成年童女,那些女孩命運如何,沒人知道,只是在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見過她們。

從那往後數百年,唐家果然相安無事,甚至氣運亨通,家族越來越興旺,當年死於墓中的壯丁一共四百零一人,至我出生那年,剛好是陵墓建成的第四百零一年——

輪到我小姑姑要被獻祭。

可奇蹟般的是,她被送進去沒多久,竟獨身從皇陵裏回來了!

千百年來,下墓獻祭的唐家女,還從來沒有能活着出來的!

然而姑姑雖僥倖逃生,身上卻遍佈青紫色的痕跡和黑色的牙印,人也失了神志,變得癡傻。

唐家族長篤定道,墓裏的怨魂不肯收我姑姑,得再挑一個唐家女送進去。

而姑姑往後的這一輩裏,我,是唯一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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