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謊言

四周一片靜謐,壓抑而悲傷。

程子諾顫抖着抬起左手,彷彿這隻手有千斤重,好不容易纔落到了她的左顴骨上。

細長蒼白的指如渡劫一般在那些凹凸不平又密密麻麻的傷疤上“負重前行”,直至抵達“彼岸”——太陽穴。

這還是她的臉麼?

簡直觸目驚心!

程子諾紋絲不動地盯着鏡子裏那個從左顴骨到太陽穴被火燒出一個長長的“馬蜂窩”的臉,一顆心好似在淌血。

陸軒宇心疼程子諾,他小心翼翼地開口,“子諾,現在醫學很發達,你臉上的燒傷不是沒有消除的可能。”

眸中酸熱在瀰漫,但程子諾一直忍着,不許自己落淚,她抬起頭,沉聲問醫生,“醫生,你跟我說實話,我的臉還能治好麼?”

醫生抱歉地告訴程子諾,“程女士,實在是抱歉,坦白說,我們醫院以及國內其他醫院,在這方面的技術都不成熟。”

具體甚麼意思,程子諾已經明白,剎那間,她的心彷彿墜入萬丈深淵。

陸軒宇俯身,輕輕握住程子諾仍在顫抖的手,溫柔地安慰道,“子諾,你不要灰心,這家醫院不能治你的臉,不代表別家醫院不行。相信我,我肯定能幫你找到靠譜的醫院,治好你的臉。”

真的能治好麼?

程子諾對此並沒有信心。

蘇市人民醫院是國內十佳醫院之一,如果連蘇市人民醫院都治不好她的臉,別處也可想而知。

情緒頻臨崩潰,程子諾怕自己在大家面前失態,她趕緊對大家下逐客令,“請你們先出去一下,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很快,病房裏只剩下程子諾一個人。

淚水如決堤的洪流,滾滾而來,程子諾把自己蒙在被中,失聲痛哭。

她的臉廢了,她成了個十足的醜八怪。

她甚至能想象的到,以後當她以這樣醜陋的相貌走在街上,路過的行人看到她時那立刻呈現出的避之唯恐不及的嫌惡模樣。

所以,她沒臉再見人。

生活爲何待她如此殘忍?

奪走了她肚裏的孩子,又奪走了她的美貌。

下一步,還要奪走她的甚麼?

命嗎?

憑甚麼?

該死的不是她,而是杜佳寧,是杜瑾年啊!

仔細想想,她千山獨行了這麼多年,甚麼大風大浪沒有經歷過,不也都挺過來了麼?

尤其是杜佳寧要燒死她的時候,萬幸張嫂救了她。

人要亡她,天不亡她。

所以,她活着。

可是她的臉......

難道她就這麼認了麼?

不!她不甘心,不甘心!

聽到程子諾的哭聲,小俊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

小傢伙一頭撲進程子諾的懷裏,緊緊抱住程子諾,小臉哭得梨花帶雨,“媽媽,你不要害怕,你還有我。無論你變成甚麼樣子,在我心裏,你永遠都是最美的。媽媽,不哭,好不好?”

聽到小俊一番話,程子諾的心忽然一暖,就像一道劃破黑暗的金色光芒,照亮了她繼續前進的路。

小俊就是她生命中那道金色的光芒,這些年來,是小俊支撐着她一步一步走到了現在。既然如此,她還有甚麼理由不好好活下去?

程子諾抬手爲小俊拭去臉上的淚痕,連連點着頭,“好,媽媽不哭,小俊也不哭,好不好?小俊,乖。”

陸軒宇這時緩緩走到程子諾的身旁,言語真誠,“子諾,我下個月要去倫敦進修,你和小俊跟我一起去倫敦,好嗎?”

---

港城。杜家。

出差回來的杜瑾年剛一進客廳就看到杜佳寧坐在沙發上掩面哭泣。

杜瑾年疾步走過去,擔心地問,“佳寧,發生甚麼事了?”

杜佳寧猛地抱住杜瑾年,一把鼻涕一把淚,“瑾年哥,子諾姐和小俊他們......他們......”

她假裝心痛地欲言又止,讓杜瑾年知道她很難開口。

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杜瑾年的心頭,他捧起杜佳寧溼涼的臉,焦急地問,“佳寧,子諾和小俊怎麼了?”

“子諾姐和小俊被大火燒死了!瑾年哥,我捨不得子諾姐和小俊,我的心好痛!我再也看不到子諾姐和小俊了......”

杜佳寧誇張地癱倒在地,哭得更大聲,傷心欲絕似的。

杜瑾年頓時如遭雷擊!

他的心劇烈顫了一下,隨後,腦海裏空白一片。他站在原地,整個人像被時間冰封。

子諾和小俊被大火燒死了?

他們母子倆.......死了?

這個噩耗讓毫無準備的杜瑾年猝不及防。

見杜瑾年怔在那裏,杜佳寧故意不停扇着自己的耳光,一邊扇,一邊哭,“都怪我不好,是我害死了子諾姐和小俊,是我!”

杜瑾年震驚不已,他一把攥住杜佳寧的手腕,黑眸凜冽,“你害死了子諾和小俊?”

杜佳寧裝出一臉自責和愧疚的樣子向杜瑾年撒起謊,“我擔心儲藏屋會冷,我就去給子諾姐送毛毯。子諾姐說她想念小俊,我就又帶小俊去看她。誰知,子諾姐見了小俊後一把將把我推出門外,她竟然鎖上門,在屋裏點燃了火。我不知道儲藏屋裏有打火機和易燃品,我更不知道子諾姐會拉着小俊結束生命......”

她演得實在太逼真,哽咽了就接着扇自己,把自己的臉扇得紅腫不堪。

杜瑾年不忍杜佳寧折磨自己,他將杜佳寧抱在了懷中,語氣裏充滿疼惜,“佳寧,你別再這樣折磨自己,這不是你的錯。”

是他的錯。

他讓程子諾恨了他。

因此,絕望盡頭,程子諾帶着小俊用死亡的方式狠狠報復了他。

程子諾要讓他這輩子都不能心安。

因爲歸根結底,是他把程子諾和小俊害死了。

夜深人靜,杜瑾年站在落地窗前一根又一根抽着煙,指間星火閃爍,縹緲的煙霧模糊了他俊顏上的哀傷。

無聲落下的菸灰燙到了杜瑾年的手,似乎連他的心也跟着被燙到。

他摁滅了煙,轉身坐到沙發上。

漆黑裏,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說——

杜瑾年,子諾和小俊死了,你滿意了?

你不是痛恨他們母子的麼?

他們兩母子死了,你應該高興纔是。

可是,爲甚麼此時此刻,你的心會這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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