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們家小廟供不起你這座大佛
陰暗潮溼的衛生所，空氣裏瀰漫着塵土的味道。
谷清羽迷迷糊糊地躺在木板牀上，頭暈腦脹，只聽得周遭細碎的言語。
“小羽也只是一時糊塗，也不知道誰傳的，村子裏都在說，你被人打殘廢了，她這不害怕，才跑了麼？”
“奶奶，你別說了，今天說甚麼也要跟她辦了離婚！”
“離甚麼婚，多丟人啊，聽奶奶的......咱們家當初爲了娶小羽，家底兒都掏空了！”
谷清羽艱難地睜開彷彿灌了鉛的眼睛，恍然間，一道白影子從她面前閃過，衝着門口吆喝了一句，“誒，別吵吵了啊，病人醒了。”
“小羽？”
一雙粗糲的手壓着谷清羽的手背，老人家蒼老的聲音格外溫和，“小羽啊，你怎麼樣了？頭還痛不？”
視線逐漸從朦朧到清晰，眼前的老人兩鬢花白，滿臉的皺紋還夾着老年斑，注視着谷清羽的臉，灰濛濛的眼裏滿是擔憂。
目光挪了挪，越過老婦的肩頭，她看到了站在老婦身後，身穿駝色工裝，踩着一雙膠鞋，褲子膝蓋上打着補丁的男人，最多二十三四歲的樣子。
谷清羽在看他，他也在看着谷清羽。
男人清瘦的臉，輪廓極深，小麥色的肌膚，皺着眉頭，一雙眼睛深邃中透着淳樸的光芒，右側眉骨上方一顆黑痣，下巴冒出些許青灰鬍渣子。
“醒了？”他低沉的聲色很清冽，語氣中帶着濃濃的不悅，“現在就跟我去村委會把離婚手續辦了。”
離婚？
他確定在跟自己說話？
“記兒！”老婦聞言，拉長了臉，語氣裏滿滿的不悅，“小羽纔剛醒，甚麼事不能等到她痊癒了再說？”
“小羽啊，你跟記兒認個錯，只要你認個錯，偷跑這事兒就翻盤了昂。”老婦轉而面對谷清羽，話音軟和了好幾度，輕輕拍着她手背，能讓谷清羽清晰地感覺到她手心的老繭。
熟悉的臺詞，熟悉的場景！
一瞬間，谷清羽渾身如墜冰窖，寒意湧向了四肢百骸，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腦海裏滋生，難道說......她穿書了？
成了她昨晚看的那本年代文裏和她同名同姓的倒黴女配角？
“奶奶，她哪裏知道錯？她要是真有良心，就不會和人私奔！我們家辛辛苦苦攢的那些錢，都被她拱手送人了！”男人不由分說，闊步近前，扣住谷清羽的手就要拖走。
谷清羽被他這麼用力一拽，險些栽下了牀。
男主角李尋記，門頭溝子村的農民，娶了配角谷清羽，誰料谷清羽眼高手低嫌他窮，偷了他的錢要和村裏的知青私奔。
結果錢被知青騙光了不說，人還在逃跑過程中掉到湖裏差點淹死。
谷清羽和人私奔的事情在村裏傳的沸沸揚揚，男主不顧奶奶的阻攔，拉着人去帶去村委會辦了離婚，從此以後，谷清羽臭了名聲，命途多舛，死得那叫個慘......
不行！不行！
谷清羽一個激靈，爪子緊扣着牀板。
甭管是做夢還是成了小說裏的人，她這要是離了婚，距離領盒飯就不遠了！
“我不去！”她驟然抬頭對上男人憤怒的眸子，斬釘截鐵地道，“我不離婚！”
李尋記動作微僵，自打穀清羽嫁進家門半年來，她每天不是描眉就是畫眼，和村子裏頭的知青眉來眼去，早就打着離婚的主意了。
這到節骨眼上，怎麼還不樂意？
谷清羽趁着他遲疑，反手拽住了他袖口，眉梢耷拉，雙眸浸潤着歉意，“老公，我錯了，錯了還不行嗎？你別帶我去離婚。”
她這正牌若下了崗，立馬就有女主來上位，發家致富。
憑甚麼！
她也可以發家致富的！
李尋記眉心緊鎖，平時谷清羽對他愛答不理，今天又耍甚麼花樣？
喊甚麼“老公”，要知道，以前他的專屬稱呼是“喂，那個姓李的。”
谷清羽不知李尋記怎麼想，見他臉色不好看，更是擔心，硬生生擠出了兩滴眼淚，“你要是跟我離婚，我就不活了，你忍心看着我去死麼......”
她不說這話還好，這一開口的軟威脅，李尋記臉色黑透，“現在不想離婚，晚了！我們家小廟供不起你這尊大佛！”
說着，他拖拽得更用力了些，谷清羽扣着牀板的骨節森白，終是抵不過他一個大男人的力道。
鬆手的瞬間，她一把抱住站在牀邊老人的腰，“奶奶，我錯了，我不要離婚！欠的錢我會還的......嗚嗚嗚，他哄我說能帶我去上學，我才跑出來的，我想上學......”
谷清羽可憐巴巴的啜泣，把李尋記都看愣了。
這女人，這是在認錯？還說要還錢？
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