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我叫金石,師父說我命犯天煞孤星,專克父母親人,誰對我親我就克誰。

他的話沒錯,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出車禍死了,後來爺爺奶奶燒煤爐子取暖,煤氣中毒氣在家裏,跟着叔叔嬸嬸一起生活了幾年,結果叔叔工作的採石場發生崩塌,一塊幾十噸重的大石頭把叔叔給壓成了肉泥。

叔叔一死,嬸嬸帶着我的堂弟改嫁了,把我一個人拋在村裏。

村裏人都知道我命硬克人,估計也有人惦記着我戶頭上的田地,聯合起來把我趕出了村子,我四處流浪,幸虧我師父算命金瞎子收留,跟着師父一起在雞鳴古巷的一間破屋裏,給人測字算命,生活纔開始好起來。

我的師父金瞎子長得醜,眼睛瞎了一隻,脾氣還很古怪,更是噬酒如命,但是卻是個有真本事的人,尤其精通測字。

所謂測字,又叫拆字,就是讓求測者寫一個字,算命者照着字來起卦,來測算求測者的命運前程。

請師父測字算命的人非常多,而且很多都是有身份地位的,有明星,有大款,也有一些身居高位者,有問錢的,有問權的,也有問身體狀況的。

師父呢,也從來不挑顧客,只要他們出得起價錢,同時又能拿出來師父喜歡的好酒來,不管他是混哪裏的,不管他身份如何,師父都會給他測字。

我是不太清楚師父測得到底準不準的,但是基本上找師父算命的,全都是回頭客。

跟着師父喫得好,住得好,到哪裏都有人遠接高迎,還能學到本事,我本以爲這種日子會一直延續下去,可是就在我跟着師父學本事的第七年頭上,有人給師父送了一封信。

師父打開這封信看了一眼之後,臉色就變了,變得很難看,坐在那裏發了半天的呆,就彷彿魂被人抽掉了一般。

我從來沒有見過師父這副樣子,十分擔心,在一邊守着師父,想問他到底怎麼了又不敢開口。

師父一回頭看見我彷彿一隻小狗一般守在他的身邊,很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去把我藏着的那瓶許州老毛臺拿過來。就是你小子偷偷打開看了七八次也沒敢偷喝的那瓶,咱們爺兒倆好好喝一回。”

許州老毛臺,又叫墳中酒,這是許知府墳中的毛臺酒,十分珍稀。一瓶許州老毛臺,差不多可以換得這市中心的一套三居室學區房。

打開許州老毛臺,我給師父倒了一杯酒,師父給我倒了一杯酒。

師父喝了一大口。

我也照着師父的樣子一口,卻是被這酒給辣出眼淚來了。

師父瞟我一眼罵道:“沒出息的熊玩意兒,還指着你給我養老養終呢?算了,把這酒收着,去找三江花家安安心心當一個上門女婿吧。”

喝完酒的第二天,師父在桌上給我留了三個錦囊還有一封信就不辭而別了。

我打開信一看,裏面用書家所謂曠古絕今的六分半書寫了一段話:我有樁舊仇需要去了斷一下,不要找我。你去花家當上門女婿,我給你測過了,不可能一帆風順,你好自爲之。

我除了這一屋子好酒沒有別的東西留給你的,臨走給你三個錦囊,這是我用三年陽壽給你測的三個血字。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打開看。

最後爲師給你留八個字的贈言,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這封信看得我眼淚巴沙的,別看師父平時對我吆來喝去,但是也真教我本事,而我跟着師父,喫得飽穿得暖,凍不着餓不着,還不用受別人白眼。

所以我很知足,也很感恩師父。

這會兒師父走了,我心裏空落落的, 也不想再呆在這小屋裏了,便打算聽師父的話,去三江花家走走,見見我一直不曾謀面的未來媳婦兒。

三江花家很有錢,家主花胖子是師父這裏的頭號粉絲,大事小情只要碰到猶疑不決的,都會過來求師父幫着測字。每次測完字,他的事業都會上一個新的臺階。

據說花胖子最早的時候就是一個普通的泥瓦匠,年輕的時候幫我師父家裏補瓦,師父當時手頭不便,就說拿測字給他頂工錢。

結果師父替他測了一卦,給他指點了一番,這花胖子陡然而富,一發而不可收拾,用了二十年的時間,竟然幹到了三江首富,別人對他的稱呼也由花胖子變成了花半城。

我來到花胖子家,倒是見到了花胖子。

花胖子比我想的要瘦,也比我想得要年輕,他很客氣地請我到他那張通體都是烏黑的茶臺邊。

剛坐下來,他就撫着這茶臺對我說道:“知道這是茶臺是甚麼木頭嗎?水曲柳的烏木做成的,一張茶臺五百萬都下不來。”

他一邊說着一邊親手給我泡了一壺普洱茶。

普洱茶用和田玉盞盛着,看上去彷彿琥珀一般,十分好看。

“這玉碗是正宗和田玉子料做的,整塊帶皮子的玉摳出來的,成色一般般吧,一克也就萬兒八千的,對我來說就算小錢。”

我端起茶盞來就一飲而盡,花胖子也不動聲色,又給我把茶盞滿上。

“嘗一嘗我這紅票宋聘號圓茶,一片差不多五十萬吧,一般人可喝不起啊。”

我也是渴了,一連喝了三盞卻還不覺得解渴,還想再喝,花胖子卻是不給我斟茶了,他從懷裏拿出一本小切手支票來,又抽出一柄派克筆,隨意地寫了一個1,後面一大串的零。然後他把支票本收起來,金筆重新插回口袋,漫不經心地將這支票遞過來。

我接過支票,數了數零,一百萬。

隨手把這支票往茶臺上一放,抬頭看向花胖子:“你這是甚麼意思?”

其實我哪裏會不知道他的意思,這一上來就給我炫富,又是茶臺又是碗又是茶的,說的全都是錢的事。

可這些錢的事情對我來說就是馬耳東風,年輕人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輕狂,糞土當年萬戶侯纔是我這時候的心態,區區花半城,又怎麼能放在我的眼裏。

“不管你真不懂還是裝糊塗,我就直說了吧。麻雀如何配鳳凰,泥鰍如何攀蛟龍,不說你是天煞孤星,就算不是,你也配不上我閨女。重話我也不說了,你還是認清現實,拿着這錢去做點小生意吧,大家一別兩寬,以後再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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