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估計是沒聽到過司淼說過這麼負責任的話，包括顧衍都向他投來了驚奇的目光。
說出去的大話如同潑出去的水，已經沒有收回的餘地了。
程氏眯着眼怪異的看着司淼，“你又想耍甚麼花招！”
司淼艱難的嚥了口唾沫潤了潤嗓子，才叫聲音聽起來不那麼沙啞，“我現在這個樣子還能耍甚麼花招，你們放心，我不會跑的，再說了，這不是還有孩子？我能跑到哪去。”
總歸是跑的和尚跑不了廟。
顧寧也在一旁苦苦勸解：“這不是還有三天時間麼，豆子畢竟留着顧家的血，賣孩子傳出去不好聽不是......”
若是顧家二老還在世，程氏斷不敢這麼一人獨大，偏偏顧老大是個性子軟和的，壓根對程氏沒有辦法。
不知道城市出於甚麼心思，當真沒有再斤斤計較下去，反倒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哼道：“好，三天就三天，看你能作甚麼幺蛾子！”
等人走出去，屋內一下就安靜了下來。
躲在司淼身後的小孩兒一咕嚕鑽出去，跑到了牀邊撲進了顧衍的懷中，只露出一雙害怕的大眼睛望着司淼。
顧衍也看着她，凌亂的碎髮下，那雙眼睛暗藏着質疑和打量。
說實話，父子兩個的眼神有些傷人。
不過這對於原主來說，也是活該。
原主本事有錢人家的小姐屈身下嫁到顧家的，只因看中了才華橫溢的顧衍，成婚後兩人相親相愛很快有了愛情的結晶，只是好景不長。
一家本該是和平美滿的，顧家的變故卻是從三年前顧衍科舉落榜後開始的。
原主當初是鎮上大戶人家的小姐，看上了顧衍的樣貌和才華屈身下嫁到了小河村的顧家。
顧家有三子，就屬三子顧衍最爲聰慧，八歲就過了鄉試，人人都覺得這個孩子將來定能金榜題名。
再加上樣貌也很是出衆，當時不少的貴人小姐都想嫁給他。
偏偏顧三郎和林家小姐看對了眼，成了婚後兩人恩愛有加，還生了個小子，次年顧三郎就進京科考。
就在衆人都等着喜訊到來時，傳來的卻是一則噩耗。
說顧衍抄襲他人被皇帝親口點名，此生不得再參加科舉，就這樣，顧衍人還沒有回來，他的醜聞就已經傳遍大街小巷。
顧家人將希望都寄託在了三郎身上，誰知等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一夜之間，顧家成了人人口中的笑談，顧家老爺子也因此氣急攻心，撒手人寰了。
而顧衍半個月後被好心的過路人送了回來，不光是斷了雙腿，就連人也變得呆愣愣的。
他這一番遭遇讓顧家丟了臉，也讓原主丟盡了臉面，原主從小嬌養慣了，骨子裏難免透着點傲氣，這下子卻是叫她連頭也抬不起來了。
每每看到癱在牀上沉默寡言的男人，原主就十分痛恨自己識人不清，嫁給了這種人！
衆人的嘲笑和鄙夷讓原主惱了心神，將錯都怪罪在了顧衍身上，夫妻二人再也沒有了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的平靜時光了，只剩下在世俗的壓榨下留下的最原始的人性。
怨恨自己的丈夫，對孩子亦是沒有絲毫責任心，只覺得世道如此之難，養活一個孩子只會更累了。
豆子剛學會蹣跚走路，吱呀學語時，換來的不是母親的耐心關愛，而是厭惡和疏離，甚至有時候原主會打罵孩子......
這真是…好大的一個爛攤子。
司淼這樣想着，萬般無奈。
“那個......我說真的，三天後要是我沒拿出錢......咳咳，我自行休書一封......”嫁給老頭也好，淪落天涯也罷，都無所謂，他們父子二人被拖累的太多了，司淼抖着手扶着牆壁才勉強站在這裏同人講話，又覺自己現在說甚麼都好無力，司淼艱難的移動到牆角慢慢滑坐下去。
顧衍幾次張了張嘴，眉頭緊鎖，好像在糾結要不要開口。
司淼看出他的意圖，連忙抬手擺了擺，靠着牆角擺了個舒服的姿勢，“甚麼都不要說，甚麼都不要問，我現在......渾身都難受的緊，等我......睡一覺起來再說。”
屁股捱了十杖不說，回來還被程氏揍了一頓，身體上的疼痛可想而知，鬼知道她現在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說罷，司淼一閉上眼就陷入了黑暗。
父子兩個還緊緊依偎在一起，顧衍盯着躺在牆角的女人良久。
須臾。
他才收回略顯疲憊的目光，枯瘦如柴的手在牀腳扒出一張薄被，對小孩兒低聲說道：“豆豆，去把被子蓋在你娘身上。”
豆豆不情願的撇撇嘴，但還是很聽話的拖着被子顛顛顛跑過去，將被子蓋在司淼身上，又迅速跑回去鑽到了顧衍懷中。
小小的一團只有在父親的懷裏才能找到安全感了。
豆豆心不在蔫玩着顧衍的衣帶，低垂的小腦袋上有兩個可愛的髮旋，“爹爹......”
小孩兒在他懷裏委屈的哼哼着，卻不能完整的吐出隻言片語，唯一喊的清楚的就是爹爹兩個字了......
顧衍的心彷彿狠狠地揪了一下。
面對自己的窘狀，和不能行動的雙腿，他滿心無奈和愧疚。
知道豆豆是餓了，顧衍從被褥下面拿出一個小包裹，裏面包着半張幹餅，是他先前剩下不捨的喫的，“爹爹還留了餅，豆豆喫。”
那就是一張硬的硌牙的餅，豆豆看到了卻像是看到了天珍海味，眼睛都亮了亮。
這時，陳舊的木門吱呀響了聲，嚇得豆豆趕緊往顧衍懷裏縮了縮，生怕又是喫人的大娘進來。
外面的天已經昏暗了，屋內沒有掌燈，看不清門外是誰。
“老三家的！我給你們送倆熱饅頭。”一隻手從門縫鑽了進來，放進來用油紙包着的兩個饅頭，又聽門外那女人小聲道：“大姐在廚房看的緊，米糊糊盛不出來，先將就着喫啊。”
顧衍一聽聲音就知道是誰，心存感激道：“多謝二姐。”
不過門外已然沒了動靜，估摸着是怕程氏發現，不敢多留。
豆豆飛快的跳下牀把那兩個饅頭拿了回來，熱騰騰的軟乎乎的，雖然個頭不大，但至少有東西吃了。
“爹爹，爹爹！”小孩兒奶聲奶氣的把一個饅頭塞到顧衍手中，要和爹爹一起喫。
顧衍手裏拿着饅頭卻始終沒動嘴，他瞥了一眼躺在角落的司淼，黑暗中他無聲的嘆了口氣，啃起了那硌牙的幹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