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見這神婆是來找陳老爺子的，不由將目光投向小魚兒，陳家爺孫來到金城滿打滿算也不過半月，人生地不熟的，神婆怎麼會找來？
小魚兒見我看他，隨即滿臉疑惑的問道：“婆婆，您找我爺爺有事嗎？”
“你爺爺？哎呦呦，你這小娃娃莫不是今年的小河神，老婆子真是瞎了眼”那神婆言語激動起來，話音剛落竟然朝着小魚兒跪了下來，臉上充滿了朝聖一般的庒穆。
“哎呦，婆婆，您別.....別這樣......受..不起”小魚兒嚇了一跳，急忙將神婆扶了起來。
我這幾天被這爺孫兩人的行爲和言語搞的也有些神神叨叨，看到啥都感覺不對勁，所以我並沒有因爲神婆的舉動而覺得好笑，反而心裏咯噔一下，一種說不出地感覺湧上心頭。
我將神婆引進了家門，神婆看着破敗的房屋，臉上閃過一絲怪異，但並沒有說甚麼，而是跟在小魚兒身後與我一同到了陳老爺子跟前。
“爺爺，爺爺醒醒”小魚兒推了推躺在木椅上睡着的陳老爺子，陳老爺子睜眼瞧了一下，隨後開口笑道：“你來了？”
我一聽這話眉頭一跳，如果我沒記錯，小魚兒告訴過我，這是他跟爺爺第一次來金城，可現下聽陳老爺子這意思，彷彿與這神婆認識？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陳老爺子站起身來，扔給我幾張紙幣，讓我帶着小魚兒去外面玩，他則帶着那神婆回了屋子。
那時我還是小孩心性，當下便帶着小魚兒去喫糖人了，一直玩到傍晚肚子餓了纔回家，等到家裏的時候，那神婆已然走了，而陳老爺子也早就買好了飯菜等我們。
期間我曾問陳老爺子那神婆來幹嘛，但老爺子如何都不肯說，只是笑着搖頭，那天喫飯，陳老爺子鮮見的喝了幾杯酒，醉酒後告訴我，說是想收我做徒弟。
我孤身一人，苦重活也幹不了，再長高一些，定然會與我那父親一樣的下場，被抓了扛槍，但跟着陳老爺子不但能學到本事，而且還能喫飽肚子，當下便磕頭拜了師。
陳老爺子見我磕頭，哈哈大笑，將我扶了起來開口說道“金玉啊，你還是叫我陳爺爺吧，這樣親些”
我點點頭，有些擔心的開口問道：“爺爺，您打算教我甚麼啊？”
從小母親便一直嚴禁我去河邊玩，所以別說不會水了，看見那氣勢洶洶的黃河水都有些頭暈，，如果讓我學下水的話，我自然是有些害怕。
“你想學甚麼啊？”陳老爺子彷彿一眼就看透了我的想法，笑眯眯的說道。
“反...反正不下水”我猶猶豫豫的開口道。
“哈哈哈”陳老爺子又是一陣爽朗的笑聲，隨即看了一眼小魚兒說道：“小魚兒已經有了我十分水性，你自然不用再學水了”
陳老爺子說完，從懷裏拿出一個不大不小的布包放在桌面上，緩緩打開之後，裏面竟然是一本書，書的封皮寫着五個大字：《湟流十四經》。
“我要你學這個”陳老爺子瞳孔一縮，眼中醉意全無，直勾勾的看向我。
我小心翼翼的拿過書，翻了一下，我讀過幾年書，自然是識字的，不過這本書上字連起來，我全然陌生，根本不懂其中意思，而且後面幾張，用針線縫了起來，看樣子像是新縫的，看不了其中內容。
“這湟流是黃河的別稱，而這十四分別指的是黃河的主幹道與十三條支流，分別是無定河、汾河、洛河、黑白二河..........”
接下來的幾日，陳老爺子將書中的每一個字都對我進行解讀，我最終得知，這竟然是一本包含風水、驅邪的治水之書，而陳老爺子不僅僅是一位撈屍人，同時還是一位河工！
當然此河工非彼河工，他們清理的不是河道淤泥，而是對河道中的邪異之物進行處理，當然這是陳老爺子告訴我的，我是從來沒有聽說過世間還有這種營生。
書中不僅僅將黃河的十四條主、支河道以陰陽風水進行分析，同時還記載瞭如何處理黃河突發事件的辦法，而此次金城的黃河水喫人也記錄在其中，解決辦法則是以活人祭祀。
沒錯，就是傳說中的童男童女，由像陳老爺子這樣的河工親自打造船隻將他們送入河中，以平息河靈怒火。
數日後，陳老爺子領着我去了黃河，指着還在瘋狂翻滾的滔天大浪對我說道：“金玉，這條河是通靈的，是我華夏之福啊！”
黃河流經河套、甘陝、中原，數千年來，影響着華夏的經濟、文化、戰爭甚至王朝更替，黃河流域出現戰亂，王朝必然是滅亡的下場，無一例外，在黃河的制約下，遊牧民族怎敢輕易南下；在黃河的滋養下，中原人高馬大所向披靡。
我是生在黃河邊上，對這種提高民族自豪感的事情自然是清楚的，不過在學過《湟流十四經》後，我才知道，自己所知道的那些歷史，在這本書面前根本就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雖然我離融會貫通還差得遠，但書中開篇所言，盡是大道，如氣運、自然、天道之類陰陽學說，與史書不可相提並論。
“金玉，你要切記，雖然她偶爾會發些脾氣，但你一定要依照此中所言，好好安撫於她”陳老爺子說着將那本書拿了出來，隨後竟是直接朝着黃河水丟了下去。
“爺爺！”我驚呼一聲，慌忙伸手去抓，無奈那書已然落了水。
“爺爺，您這是幹嘛？我可還沒學完呀！而且那可是古董！”我急忙問道。
“此書今後再無用處了，後面的你也不用學了！”陳老爺子語氣突然嚴厲起來，話音剛落渾身突然微微顫抖起來，隨即死死的盯着我開口道：
“若你敢將所學傳人，你便是整個民族的罪人！”
看着陳老爺子帶着血絲的眼睛，我心底一顫，將這句話死死的記在了腦海中。
從那之後，陳老爺子再無跟我傳授過任何本事，我時常回想起書中內容，有不解之處也曾問過他，但老爺子只是笑着搖頭，讓我自己去領悟，而我還問過那書最後幾張是甚麼內容，結果是老爺子大發雷霆，重新教育了我一番，無非就是不能對旁人透露那書的半個字諸如此類的話。
最近連綿不絕的大雨，我家破敗的小院子就如同那年久失修的河堤一般岌岌可危，雨停後，陳老爺子連忙叫人來翻修，而與此同時，久別不見的李三爺又找上門來，帶來了數根上好的木材。
陳老爺子一個人坐在院子裏撲哧撲哧的鋸着，死活不讓我跟小魚兒插手，幾日後，那木頭已經被陳老爺子整理的差不多了，一艘小船的模樣赫然立於小院中，看的我直心驚！
這日晌午，一場暴雨過後，黑雲並沒有散開，黃河的轟隆聲依舊在耳邊迴響，而院中的小船也已經成型了，陳老爺子正在仔細的給小船塗着顏料，若在外人看來，只是覺得花花綠綠的好看，我卻清楚的很，老爺子一筆一畫皆是《湟流十四經》中的符咒紋路。
而我家門外，則站着成百人，肅穆而立，無人開口言語，皆是表情複雜，有淘沙人、有漕運人、有漁民，甚至連撈屍隊的人也來了，無一例外全是靠黃河喫飯的人。
而這些人的身前，站着七人，除了那身披麻衣神婆之外，還有六名小孩！
陳老爺子勾勒完最後一筆，對着那未乾的未乾的痕跡輕輕吹了幾口，隨後走到門口，對着衆人大喝一聲：
“起船！”
門外所站之人，聽到陳老爺子的聲音，頓時渾身一震，隨後神婆帶着三對童男童女坐上船隻，又招呼來幾名大漢將小船抬了起來。
陳老爺子與神婆一前一後站定，一聲令下，幾名大漢抬着小船與那三對小孩徑直往黃河而去，我與小魚兒則隨着衆人跟在身後。
等到了岸邊，那才叫一個熱鬧，熙熙囔囔的人羣遠遠的站在半坡上，我甚至感覺半個金城的人都來了，諷刺的是警察署的人保護着幾名報社的人站在不遠處，而那幾名抱着老式照相機的記者則是滿臉的期待。
後來我才知道陳老爺子那身上是紋身，是一隻僅流傳於神話中的圖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