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十二點半，千峯市街區。
李軒坐在出租車後座，翻出錢夾打量。身份證，銀行卡，一張紅鈔票，不多的小額零碎，加上一張有些泛黃卻被藏很深的大頭貼，似乎該有的都有，可李軒本人清楚，那張銀行卡，是作爲實習生的他，醫院剛給辦下來的工資卡，空無一物。
扭頭望着窗外的燈紅酒綠，李軒怔怔出神。
曾幾何時，雄心壯志的他揚言要在走出校園後有一番作爲，現在他的夢想總算是實現大半：大學即將畢業。
飛漲的物價，節節攀升的房價，連出租車司機都掛在口中碎碎唸的無理油價，數不清的物慾橫流，大多數的紙醉金迷。
李軒真不知道自己在堅持甚麼。
醫科大實習生一個月1800塊的工資？轉正後2500加提成？
富人小區廁所二十平米，一平米18500，李軒覺得自己活上那麼個充實的不提喫喝拉撒睡的幾輩子，倒是能奮鬥他 個70、80平的高檔小區。
“到了。”司機看了李軒一眼。
李軒回神，瞧了窗外一眼，”燈火輝煌飯莊”，的確到了目的地，回頭問：”師傅，多少錢？”
“看計價器，36塊5。算你36。”
“哦。”
李軒心痛，躊躇着從錢夾中摸出了幾張零碎，恰好35，還有一個5毛的，沒轍了，咬咬牙：”師傅，35吧？”
司機看出李軒的窘迫，擺手，”走吧。”
扔下錢下車，如釋重負的李軒目送臉拉得老長的司機關窗揚長而去，接着扭頭。”燈火輝煌”算不上高檔，但李軒這條件，照樣可望不可及，長舒一口氣，拽拽洗得發白的白襯衫，邁開腳步。
飯莊門前，一個穿着緊身白T恤，高腰牛仔褲，白色帆布鞋，綁着馬尾的靚麗女生踮着腳朝李軒擺手。
李軒上前，打量女生。
她是長的很耐看的那類型女生，青春氣息濃重，氣質幹練，那牛仔褲裏的兩條長腿，完美的臀型，包裹在T恤裏發育的十分圓潤的胸部，好看的肩膀，身材好到讓李軒這個書呆子都差點目不轉睛，化身色中餓鬼。
“你好，是你打電話給我的嗎？”李軒抬頭看天，臉蛋微紅。
“是的，我們進去說吧。”
許晴歡對於李軒的表現說不上是甚麼感覺，就是普通，普通到若是在學校，許晴歡敢打百分之百的包票，她跟這個男生絕不可能成爲相交線。而且，她喜歡高大帥氣，陽光類型的大眼睛長頭髮男生，會打籃球更棒。
而李軒，相貌普通，身高也就比自己高半頭，說瘦弱是抬舉他，更沒有飄逸的長髮，至於陽光，八竿子打不着，死氣沉沉的就差個黑框眼睛。許晴歡已經定義了李軒的地位，學習上的呆子，社會底層小人物。
“你電話裏說的到底是甚麼意思？”李軒皺眉。
雖不至於嚴謹的踐行父母教導的”不要跟陌生人說話”這種人生格言，但這事確實存在疑點跟蹊蹺，哪怕李軒明白自己沒啥可算計的，但命只有一次。
網上販賣人體器官的新聞從來都沒有止境，比比皆是。
“進來說，我定位置了。”
“你怎麼有我電話的？”李軒又問。
“你怎麼疑神疑鬼的？”
許晴歡扭頭，看到的是李軒眼中的疑惑不解跟不信任，更多是警惕。
她突然明白過來，自己跟這個可憐或者即將很可憐的李軒，稱的上同病相憐，所以剛纔略有些高高在上的腹評似乎很不負責任，也很不應該。因爲她面對另一個男人時，想必眼中同樣有這些”小人物”獨有的神情。
可憐又可悲。
心生相惜，語氣轉爲平淡的許晴歡嘴角弧度略顯苦澀，”我們是校友，說起來你是我師哥，你認識劉佳吧，想知道她的事情，就進來。”
劉佳，李軒的現任女友。
這次，無論李軒理智或是警惕，都有了必須跟上去的理由。
人聲鼎沸的”燈火輝煌”，食客們推杯換盞，高談闊論，諂媚獻言，世間百態充斥在耳畔，李軒沒有多餘想法，跟着許晴歡走進了二樓一間安靜的包廂。
桌上是八菜一湯，湯還冒着熱氣。
兩人落座，許晴歡倒了杯紅酒遞過來，李軒瞥了眼，絕對價值不菲，沒有動。
“乾杯。”許晴歡笑了下，一飲而盡。
“我是醫生，不喝酒。”李軒掃視着一桌菜，沒有胃口。
“我知道，我也會是醫生，我的專業是胸外，將來想必也有上手術檯的機會，我能懂，但今天這杯酒，你得喝，我請。”許晴歡放下酒杯，夾了口菜。
李軒沒搭話，反問：”你剛纔說劉佳，劉佳怎麼了？”
“你喝了告訴你。”許晴歡抿嘴笑。
“……”
“劉佳幾天沒跟你聯繫了？”許晴歡笑眯眯的。
李軒臉蛋一僵。
“喝吧，我不會害你，謀財害命這種事情，我還沒膽幹。”
李軒低頭斟酌片刻，端起酒杯，仰頭飲盡。
“說吧。”
李軒沒有察覺，在他端起酒杯的剎那，許晴歡抓着筷子的手輕微顫抖，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頃刻，取而代之的已經是篤定與決絕。
“說甚麼？我沒甚麼好說的。”許晴歡放下筷子看李軒。
“再見。”李軒沉吟，自覺被耍，準備離開。
剛起身，李軒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的人影模糊了起來，雙腿一軟，重重的跌坐在椅子內。同時，腹下一股無名之火赫然升騰起來，像是點着了引線的炸藥桶，轟的一聲後，開始熊熊燃燒。
而許晴歡模糊的臉，也逐漸失真，李軒看到了一滴掉落的晶瑩，頗爲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