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H市是典型的北方城市，九月份的天氣不燥不冷，徐徐吹過的風滲入毛孔帶着溫柔的暖意。
沈清妍站到五中門前那顆粗大的柳樹下，一邊等人一邊望着天上散着暖融光輝的太陽，柔風吹過撩起她額角處的幾縷碎髮，剛從文具店出來的周欣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笑嘻嘻地說：“想甚麼呢？”
沈清妍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氣說：“馬上就要和你分隔兩端了，我心裏難受啊。”
周欣“切”了一聲，毫不留情地拆穿道：“行了，別在這裏傷春悲秋了，不就是你去學文我學理不在一個班上課了嗎？我們還是可以坐校車一起上下學的。”
沈清妍瞅着面前這個女孩，抿脣一笑道：“你說的還挺有道理。”
面前的女孩笑得很爽朗，小麥色的肌膚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健康，她的長相不算特別出衆，但一雙眼睛卻黑白分明，笑起來的時候看得人心頭暖暖的。
她想，最初之所以能跟周欣成爲好朋友，就是因爲這個女孩笑起來的時候讓人心情特別舒暢吧。
兩個人說說笑笑地走進校園，進入教學樓後在三樓樓梯口就分道揚鑣了。
沈清妍和周欣原來都是三班的學生，可是後來她選擇學文，周欣選擇學理，所以她就被分到十班，而周欣繼續留守本就是理科班的三班。
三班靠近主樓梯，而十班則位於三樓的中央位置。
沈清妍慢慢朝十班走去，面色沉靜看不出半點異樣，對於換了新環境的人來說，適應能力再怎麼好心情也會有點起伏，或忐忑或欣喜，可她卻一點多餘的心思都沒有。
文理科分班就是爲了更好地學習，至於那些不認識的新同學遲早有一天會認識的，着急、忐忑、無措都沒有用。
時間會將陌生髮酵成熟識，唯一該做的就是慢慢的習慣。
進入了十班的時候，教室裏已經擠滿了不少同學，各自熟識的同學坐成一堆，形成了一個個小團體，或是聊天或是打鬧，氣氛相當的活躍。
沈清妍掃視一圈，終於找到了幾個原來三班的同學，因爲不算特別熟識打了個招呼後，她就找了個臨窗的座位坐下。
柔和的晨風順着大敞的窗戶吹入，撲在面頰上格外熨帖，她一邊吹風一邊等着主持大局的老師進入班級，正出神的時候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沈學霸，你又在發呆了？”
是個十分清脆的女聲，微揚的語調中帶着一股肆意的張揚。
沈清妍轉過身支着頭望着眼前花枝招展的女孩，微微瞪大了眼睛，一臉驚訝地說：“慕慕，你的頭髮......”
慕莞然拿起一縷尾梢被挑染成炫紫色的頭髮，得意洋洋地說：“怎麼樣？好看吧？”
沈清妍撫着額，乾笑兩聲道：“挺好看的。”然後又十分淡定地補充道：“不過咱們學校嚴格規定學生不許染髮，你肯定會被責令整改的。”
慕莞然滿不在乎地說：“大不了再染回去唄。”
沈清妍默默在心中感嘆慕莞然的財大氣粗。
五中雖然是一所市重點高中，但其名聲可是比很多省重點高中都響亮，一是因爲五中的錄取分數線高過了許多省重點，二是因爲五中管的那叫一個嚴啊。
除了一年四季在學校只能穿校服這種硬性規定外，五中對男生女生的儀容儀表也有很大要求。
女生統一紮馬尾，劉海不能超過眉毛，也不準染髮燙髮，男生則是統一短髮最好寸頭，指甲一律也是要乾乾淨淨不許染，更別提塗脂抹粉了，總之就是素面朝天保持最原始的樣貌。
但即使在這樣嚴苛的條件下，也是無損有些人容貌的精緻和愛美之心的，譬如慕莞然。
慕莞然是沈清妍之前在三班的同桌，長的的確是很漂亮，而且也很會打扮，而且是個實打實的富二代，至於她們兩個人爲甚麼會成爲朋友，那還得從剛入學的時候說起。
剛入學那天，慕莞然打扮的超級時髦，一頭長髮編成了各種小辮子，臉上畫着黑乎乎的煙燻妝，一身機車服比男生還帥氣，一邊嚼口香糖一邊百無聊賴地坐在座位上，整個人散發着生人勿進的氣息，沒人敢跟她坐一桌，沈清妍那時候一點也沒有眼力價，她只覺得慕莞然身邊的座位正好適合她的身高，所以就傻乎乎地坐下了，慕莞然很明顯是被驚到了，塗着重重眼影的眼角微微一挑，十分高傲地先開了口。
“姑娘，你爲甚麼要坐在我身邊啊？”
沈清妍不明所以，但還是誠懇地回答道：“我個子矮，坐這裏才能看到黑板。”
慕莞然突然笑了，她的臉上化着濃厚的妝容，可笑靨卻是清雅純美，她朝沈清妍伸出手道：“那我們就一直坐同桌吧，你好，我是慕莞然，你可以叫我慕慕。”
沈清妍握住慕莞然的手，笑了笑說：“你好，我是沈清妍，你可以叫我妍妍，這是我的小名。”
兩個人就這樣成了朋友。
後來相處的久了，沈清妍才知道慕莞然之前一直不太合羣，主動接近她的人，自己是第一個。
但這又有甚麼關係？
友情從來不是計價的，兩個人脾性相投成爲朋友也是自然而然的。
慕莞然拿出一個小鏡子仔細打量自己的妝容，想了想說：“妍妍，都過了一年了，你怎麼還是這麼高，一點都沒長個兒，我現在都一米七了，估計不能跟你坐一桌了。”
沈清妍感覺自己的心窩被狠狠捅了一刀，咬牙道：“正好，省的每天把作業給你抄了。”
她一米六五的身高雖然不算矮但也絕對不算高，跟慕莞然一比就像是個小矮人。
慕莞然嬉皮笑臉地湊上來，抱着沈清妍的胳膊晃來晃去，肉麻兮兮地說：“妍妍，別那麼絕情嘛。”
嬉笑打鬧終於在班主任進入班級的時候回歸平靜。
新班主任是個叫劉軍的男老師，個子很高，臉圓圓的，一雙眼睛在憨厚的面容上顯得有些小，但卻很精神，臉上帶着很和藹的笑容。
在一番慰問的講話過後，劉軍很是溫和地說：“接下來咱們就排座位，按大小個排，之前就認識的同學想坐一起也沒問題。”
他這一番溫柔的指令直接扼S了沈清妍和慕莞然坐在一起的可能性，果不其然，慕莞然坐到了倒數第二排，而她非常榮幸地坐到了正對講臺的第三排的位置，視野那個逼仄啊。
第一次埋怨自己長得矮啊，這個位置位於老師的第一視野，任何舉動都逃不脫老師的眼睛，只能更加認真地學習了。
發完課本，又安排完開學考試的考場座位後，不管是熟識還是陌生的同學都一鬨而散，準備第二天的考試了。
對於高中生來說，天大地大，考試最大啊！
不同班級解散時間也不同，沈清妍走出校門的時候，校車裏才坐着三四個人，她順便進了五中周邊的一家文具店挑了些文具，路過校門口那家甜點店的時候，掂了掂口袋裏剩下的錢，尋思進去買點巧克力餅乾帶回家喫。
這家甜品店的巧克力餅乾是一絕，她進門的時候得到了一個不幸的消息，巧克力餅乾已經售罄，挑挑選選半天，她站在收銀臺前對營業員說：“麻煩給我拿兩個蛋撻。”
“給我拿兩個蛋撻。”
與此同時，一道微低的男聲在沈清妍身後響起，她下意識地轉身望去，陽光透過甜品店門前的水晶珠簾，折射出七彩的光芒，那個少年就站在輝映的日色中，美好的就像一幅寫意山水畫。
那少年的個子很高，目測比一般同齡人高出了半個頭，他的臉很漂亮，比電視上那些男演員好看了不知多少倍。他微微垂着眼，長長的睫毛在他眼底灑下一片小扇般的陰影，右眼眼角還帶着一顆淚痣，鼻樑高挺，薄薄的脣微微抿着，臉上的表情介乎憂鬱和桀驁，交織混合成一股難言的清冷。
“能不能讓一個蛋撻給我？”
他輕輕開口，目光直射向沈清妍的方向。
沈清妍呆呆地“啊”了一聲，猛然反應過來，舌頭有些打結地說：“可以啊。”
那少年點點頭，很是客氣地說：“謝謝。”
營業員將最後兩個蛋撻一分爲二裝在兩個袋子裏，沈清妍接過兩個紙袋子將其中一個遞給那少年，淡淡道：“給你。”
那少年接過袋子沒說甚麼，乾脆利落地轉身就走了。
沈清妍看着那個少年走出店鋪，心裏只有一個想法，在被老式居民樓環繞的五中附近居然有一個長得如此好看的少年，實在是太詭異了，畢竟五中附近的常駐民多爲大爺大媽和一衆目光雪亮的陪讀家長啊。
回到車上的時候，周欣早已在車上等候，沈清妍坐到她身邊，笑了笑說：“怎麼樣？三班來了不少新人吧？”
周欣眼睛發亮道：“妍妍，你知道嗎，那個司珺來三班了。”
“哦，就是那個在各種數學物理競賽裏得第一名的那個司珺？”
“是啊，是啊，他真人超帥的。”
沈清妍看着犯花癡的周欣輕輕笑了笑，一邊從書包裏拿出MP5一邊慢悠悠地說：“這樣正好，司珺去了理科班，就沒有人跟我搶學年第一的寶座了。”
周欣恨鐵不成鋼：“妍妍，你怎麼成天就知道學習呢？”
沈清妍漫不經心地回答道：“因爲我只會學習啊。”
周欣鬱卒，拿着手機去玩植物大戰殭屍了。
沈清妍戴上耳機沉浸在音樂的世界裏，智能手機剛剛普及，班裏有條件的同學基本都是拿着蘋果手機，最不濟也是那種質量不錯的諾基亞，她家裏管得嚴，所以只給買了MP5用來聽音樂和英語聽力，就連平時的零用錢也很少，換任何人都會給她這樣的女孩子安上一個乖寶寶的名頭。
她其實挺喜歡這樣簡單的生活的，不用因爲過於複雜的人際關係而分神。
校車在小區單元樓前停下的時候，沈清妍先是在樓下的一家麪館解決了午餐，然後才抱着圓鼓鼓的肚子上樓，今天是週一，沈父沈母都去上班了，家裏顯得空蕩蕩的，隱隱帶着些冷落的氣息，沈清妍換了一身家居服後將新發的課本摞好放在桌面上，就開始拿出高一一整年的文科筆記開始複習。
這世上有些人天資卓著學習就跟玩一樣，可更多的人智商一般只能通過勤奮來達到自己的目標，而她恰恰是後者，中考時她的分數夠不上最好的省重點，但某些夠分數的省重點要麼是住校要麼是離家太遠，所以最後她考慮各方因素原則了五中，如果說選擇高中是無可奈何，那麼學文就是她努力爭取來的，或許等很多年回想起這個決定，她仍會笑着說一聲“沒甚麼可後悔的”。
開學考試並沒有採取跟高考一樣的模式，史地政是分開考試的，這就導致了一場考試需要進行三天，這就要求考生學會合理安排時間側重複習知識點。
第一天要考的是語文和政治，記憶加理解的知識點很多，沈清妍一複習就複習到了傍晚。
九月初的天黑的還不算太早，沈懷遠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沈清妍的房門緊閉有微弱的燈光傳來，也沒去打擾她，繫上圍裙就去廚房做菜了。
沈清妍聽見開門的聲音也聽見鍋鏟相撞的聲音，喫飯的時候看着對面父上大人母上大人，她也不知道該說甚麼好，只能小心翼翼地喫飯。
她的母親是一名從業多年的註冊會計師，父親則是私企的業務經理，兩個人性子一慢一熱倒是互補，只是自從那場風波過後，她卻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兩個自己最親近的人了。
“妍妍啊，見到新的班主任了嗎？感覺怎麼樣？”
說話的是路芳菲，沈清妍的母親。
沈清妍一邊扒飯一邊說：“見到了，班主任叫劉軍教地理，看起來挺和善的。”
沈懷遠夾了一筷子紅燒肉到沈清妍飯碗裏，笑着說：“到了新班級就好好適應，我家妍妍肯定沒問題的。”
沈清妍點頭，喫完飯後繼續鑽進屋子裏溫書。
筆記上的字跡在臺燈蒼白燈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清晰，她心裏卻有些煩亂。
從客觀上講，她是屬於別人家孩子的類型，性格安靜，學習認真成績也不錯，是所有大人眼裏最喜歡的那種孩子，她成了他們眼中的標杆模範，可誰又知道她真正想成爲怎樣的人呢？最可悲的是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未來的走向。
她迷茫，可卻要跟隨這個世界的大流走下去。
十六歲是介於成人和孩童之間的一個年齡，身處這個年齡段心也是徘徊不定的。
第二天考試，沈清妍找到考場和座位後，立刻拿出語文書和一本高中作文精講開始最後的臨陣磨槍，餘光瞟見坐在她左側的男生時瞬間凝結。
居然是昨天跟她分享蛋撻的那個男生。
他即使是穿着那身看起來很痤的校服也絲毫不影響他的英俊帥氣，五中高二的校服分夏裝和秋裝兩款，他穿着夏裝的藍白色襯衫和黑色長褲，襯得他白皙的肌膚滲着絲絲冷光，雙腿筆直修長，手裏拿着一本外文讀物，沈清妍根據封面的圖案猜出那是法文原版的小王子。
她正打算收回目光，那少年卻偏過頭淡淡望了她一眼，容色清冷地開口道：“同學，你爲甚麼一直看着我？”
被抓包的沈清妍囧了三秒後，端正身子正對着少年，面不改色地說：“同學，你的書籤掉地上了。”
她只是覺得未來學校裏的女孩子們可能會很狂熱，而且感嘆在五中這個顏值被嚴重壓低的大環境內還有如此帥哥，真的是一個概率極低的偶發事件。
時遇低頭瞅了一眼自己的腳邊，果然發現了從書中掉落的書籤，他彎腰撿起書籤，抬眸望着對面的女孩，微微沉吟一下，低聲說：“謝謝你的提醒。”
“不用謝。”
沈清妍低頭複習禮貌客套地回應。
考試鈴聲很快想起，再不願意也要應對考試，教室裏安靜的只能聽見筆尖沙沙作響的聲音。
沈清妍寫答案時無意中瞥到了旁邊的少年，卻看見他正在語文答題卡上塗鴉，貌似畫的是一個哆啦A夢，而且畫的還不錯。
她不禁在心中感嘆，原來這個男生只有臉長的好看啊，其實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學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