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清晨,望州城的街路上,行人寥寥。

  “牧哥兒,我們做甚麼?三狗他們都去城外綁姑娘了。”

  “綁個犢子。”

  徐牧左右看了幾眼,帶着司虎往前走。

  即便是銀子來得快,他也不想做髒了良心的事情。

  “牧哥兒,你好似變了個人。”

  徐牧沒有答話,驚喜地抬起頭,此時,一輛趕早的馬車,正歪歪扭扭地在街路上駛過。

  沿途之中,灑下了一片酒香氣。

  “牧哥兒?你怎的又走神了?”

  “司虎,跟我走!”

  “牧哥兒要做甚?”

  “做酒!”

  徐牧語氣興奮,他纔想起來,古代的酒,用的幾乎都是發酵釀造的法子,度數很低,相當於後世的啤酒,喝起來還有些酸澀。

  但如果用蒸餾法來造酒,就完全不一樣了,度數極高,烈酒滾喉而過,連毛孔都要舒坦。

  而且,蒸餾的材料並不難找,無非是普通雜糧,蒸餾鍋的替代品,用陶罐也完全沒問題。酒麴的話也有,並不算貴。

  當然,這等亂世用糧食釀酒,並非是上策。但貧富不均的世道,大多的糧食,實則都在奸商糧行的手裏。時間長了,一樣會爛在倉房。

  就好比後世那句詩文,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雖然說做私酒生意,大概率會惹到強人,但眼下而言,這幾乎是他最好的致富經了。甚麼豬油燒鹼肥皂,這年頭,窮苦人有滴菜油,都巴不得滾三天的瓦罐。

  至於硝石火藥做大王的路子,徐牧不敢想,官家對於這類東西,管制的比鐵製武器還嚴。

  迎春放個小花炮,都要捂在被窩裏。崩個屁響亮些,都有可能引來官差盤問。

  帶着司虎,徐牧匆匆走到集市,花半兩銀子買了二十斤老苞谷,再到陶器店,好說歹說才S價到二錢銀子,買了三個燈籠大的陶罐。

  待一切就緒,徐牧匆匆趕回破院,準備開始私酒大業。

  “小婢妻又出去了。”剛回到,司虎便吐出一句。

  抱着陶罐,徐牧怔了怔,抬頭往前一看,才發現院子裏,不知甚麼時候,已經堆起了幾摞打好的新柴。

  離着不遠的舊牛棚,也重新清理了一遍,棚子上鋪了稻草,棚子裏放了一張老木牀,牀上,整齊地疊着一張新被子。

  徐牧心頭微微感動,即便再破再爛,這間破院,難得有了一種家的感覺。

  “司虎,搬木桶過來洗乾淨。”

  “還有那些老苞谷,搓了苞米也洗乾淨。記得先熬煮一番。”

  “牧哥兒,我不喫苞米。”

  “要不要喫好酒?”

  “富貴樓的二月春?”

  “呸,那算個卵好酒,你聽我話,過段時間,我請你喫天下最好的酒。”

  徐牧信心百倍,蒸餾酒一經面世,在這個時代,必然是極爲驚人的奇蹟。

  釀酒的時長,無疑是越長越好,以熟料釀酒來說,一般要超十天的時間,七八天也能成形,再往前推的話,醇香與口感會有所損。

  揉了揉額頭,徐牧突然想到甚麼,將牛棚清理了一半位置過來,把陶罐木桶之類的物什,統統搬了進去。

  這時候可沒有甚麼知識產權的說法,誰的拳頭硬,那就是說法。

  徐牧可不想大業未興,便被一些狗犢子搞了盜版。

  洗乾淨搓下的苞米,熬煮之後放入木桶,再添上酒麴。徐牧根據上一世的記憶,兌了井水比例,隨後尋了一件破冬襖,緊緊蓋在上面,等着發酵成酒。

  上一世那會,他時常回入鄉走親,對於自釀酒的過程,記憶猶新。

  事實上,只要他願意,直接可以用酒樓裏的黃酒來蒸餾,但這樣一來,要添的材料銀子起碼多一倍,有些得不償失。

  索性,照着全套方法來做,到時候出了問題,也能吸引一番教訓。

  “司虎,找些東西壓住。”

  司虎溜着院子跑了一圈,抱來幾坨石頭,甚至還抱來了一把生鏽的老柴刀。

  “哪兒來的刀?”徐牧臉色一驚。

  大紀律法,尋常百姓若是私藏鐵製武器,可是重罪。私酒纔剛起步,他可不想出甚麼紕漏。

  “嘿,牧哥兒你忘了,官差都見過的,這把老柴刀又鏽又鈍,都懶得登記了。”

  徐牧鬆了一口氣,突然發現一件事情,原主人的記憶裏,除了清館裏的花娘,剩下的,便是一些狗屁倒竈的記憶點了。

  “牧哥兒,啥時候才能喫酒?”司虎抹着手,蹲在地上,出神地看着被冬襖蓋住的木桶。

  “不急,很快便有。”

  徐牧已經打定主意,到時候,這第一份蒸餾酒,除了給司虎小嚐幾口,剩下的,都用來打響名頭。

  放在後世來說,這叫體驗營銷。

  “司虎,別看了,先休息一下。”

  忙活了大半天,徐牧着實有些累了,又見着姜采薇剛買的新被子,不知覺睏意添了幾分,剛上了木牀,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等醒過來,已經是天色昏黑。

  揉了揉眼睛,徐牧遠遠便看到,院裏的那間小破屋,昏暗的桐籽油燈下,小婢妻忙碌的身影,隨着燈光不斷搖曳。

  徐牧起了身,才發現不知甚麼時候,在院子牛棚的邊上,已經搭了一扇柴門。

  不用說,肯定是姜采薇做的。

  猶豫着下了牀,徐牧原本不想驚動姜采薇,卻不料動作終究大了些。

  姜采薇驚喜地小跑出來,和昨夜一樣,還沒開口,便把手裏攥着的銅板,遞到徐牧面前。

  “徐、徐郎,奴家今日幫工洗衣,賺二十文。”

  那隻手,分明都泡腫了的,天知道這一日時間,她洗了幾桶衣服。

  徐牧猶豫了下,第二次把銅板接了過去。

  這模樣,都跟個上門收債的小惡霸差不多了。

  姜采薇卻顯得無比高興,又匆匆跑進屋裏,端了一個粗碗過來,依舊是芋羹糊糊,不同的是,這一次糊糊上面,和了些野菜。

  “你吃了麼。”

  “奴家吃了二大碗。”

  徐牧纔不信這些鬼話,擺了擺手,“我在酒樓喫過了,你自個留着喫。”

  怕姜采薇不信,徐牧還故意噎出了一個飽嗝。

  “你吃了吧,我都飽了的。”

  捧着粗碗,姜采薇站了一會,終於相信了徐牧的話,脆生生地轉身回屋。

  不久,屋裏的桐籽油燈下,一個垂頭喫飯的瘦弱人影,動作雖然顯得略微僵硬,卻喫得無比歡欣。

  徐牧轉過頭,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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