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照我說，就別救了。”
“你家大姑娘，身子骨本就弱，即便這次救回來了，還有下次呢？下下次呢？”
略帶沙啞，夾雜着幾道咳嗽的男人說話聲自院內傳來。
陳氏低垂着頭，咬着牙，藏在袖中的雙手早已緊握成了拳。
若眼前之人不是大夫的話。
她早就罵了回去。
可......他偏偏是大夫。
若是得罪了大夫，不肯開藥治病，那纔是活活等死。
周邊幾個村子，就這一個赤腳大夫。
剩下的都在鎮上。
鎮上藥房裏的大夫，別說開藥治病了，就連出診都得要先給出診金纔行。
根本不是她們這種窮苦人能請得起的。
陳氏不言語，只得把不滿咬碎了往肚裏咽。
赤腳大夫見陳氏不作聲，自言自語也沒勁，也不再說話，邁步進屋。
他腳剛邁過門檻。
一道聲音響起。
“來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得他反射性往後一跳。
還沒看清是誰在說話，卻見陳氏邁步進屋，聲音焦急，
“哎喲，我的老天爺，你不在牀上躺着，你起來做甚麼？”
“還下了牀，跑到外屋來了。”
蘇綰耳邊縈繞着陳氏絮叨聲。
她視線落在門口的赤腳大夫上。
原以爲會是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子。
沒想到是個中年男子，皮膚黝黑。
穿着略顯發白的藍色長衫，揹着一藥箱子。
對上她看去目光，眼神有躲避之意。
顯然，心裏有鬼。
所以......
甘草和芫花，很有可能不是錯放。
而是，他！故意放的！
赤腳大夫被蘇綰目光盯得有些頭皮發麻。
一個病秧子。
怎麼會有......
蘇綰將赤腳大夫的眸色變化盡收於眼底之中。
見赤腳大夫眼底有錯愕之色顯露。
心知。
自己有些操之過急了。
眼下的自己需繼續裝成病重模樣，坐等魚兒上鉤。
她快速斂下眸色。
抬手捂嘴。
劇烈咳嗽起來。
咳嗽聲把赤腳大夫拉回到現實，他定眼一看，蘇綰正癱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得可怕。
咳嗽聲震天響。
轟隆隆的像打雷聲，仿若要把肺給咳破。
一副病態羸弱樣，哪有凌厲？
是他出現幻覺了？
赤腳大夫搖了搖頭，把腦中所想都甩了出去。
抬腳進屋。
“蘇姑娘，你現在的身子可見不得風，還是趕緊走裏面房間去吧。”
蘇綰劇烈咳嗽了兩聲，虛弱搖了搖頭，聲音有氣無力道：“屋裏悶，我就想到這外面來透透氣。”
“透氣。”赤腳大夫走到蘇綰面前，“可你這身子骨不......”
蘇綰徑直把手伸到赤腳大夫面前，“大夫，麻煩您看看，我還能活多久。”
陳氏急道，“你這丫頭，說的甚麼話？”
蘇綰勉力一笑，不作聲。
赤腳大夫也沒搭話，只是捋起衣袖，爲蘇綰診脈。
房內靜謐。
不時響起蘇綰劇烈的咳嗽聲，及粗重喘氣聲。
隨着時間流逝。
診脈的赤腳大夫眉頭愈發緊皺，眸光不時看向蘇綰，眸底有深深的疑惑之色。
上次診脈。
脈位絕浮，至數極慢，脈率嚴重絮亂，脈力極弱而不勻，時面突然一跳隨即隱沒，重按無根。
陰絕陽敗，主死。
而眼下。
脈細如線，應指明顯，指下感覺較正常細，但按之不絕，應指起落明顯。
這明顯是氣血盈虧的脈象。
短短几日。
蘇綰脈象由主死轉爲普通氣血盈虧脈象。
這......
這這麼可能？
“大夫，我......我是不是不行了？”
蘇綰聲音令赤腳大夫回神過來。
他抬頭。
對上蘇綰，陳氏急切目光。
他收回手，朝陳氏看去，“上次開的藥，還有嗎？”
蘇綰把藥包拿出來，“有。”
赤腳大夫看了一眼藥包，快速挪開視線，“既然有，那就繼續喫吧。”
蘇綰把藥包遞送到大夫面前，“大夫，你看看，這藥是你開的嗎？”
赤腳大夫愣了下，接過藥包看了一眼，“嗯，是這藥。”
話音剛落。
蘇青進了屋，“娘，我把里正叫來了。”
陳氏抬頭看去，見里正大人跟在蘇青身後進了屋。
她愣住。
青兒怎麼把里正大人給請來了？
蘇綰追問大夫，“大夫，你不看看裏面的藥對不對？”
赤腳大夫忙着同里正打招呼，根本沒細想蘇綰話，直接回道，“藥包上我係的草繩結還在呢，不用看。”
“我是大夫，開的藥還能出錯不成？”
回完，他轉身過去，想要同里正打招呼。
手卻被一把抓住。
大夫轉頭過去，對上蘇綰視線。
蘇綰脣角動了動，對赤腳大夫無聲吐出四字。
赤腳大夫面色一變。
里正已走上前來，關切詢問，“蘇丫頭，怎麼樣了？”
蘇綰聲音沙啞道，“多謝里正大人關心，吃了赤腳大夫開的藥，我感覺好多了。”
對里正說完。
她轉頭看向一旁陳氏道，“娘，您不是同里正大人說昨日之事嗎？？”
陳氏愣了一下，目光轉看向里正。
蘇綰起身，“娘，您同里正說話，我先回屋去了。”
陳氏正要出聲。
蘇青上前扶住蘇綰，轉頭對陳氏道：“娘，我來扶姐姐進屋，娘您和里正大人到院子裏去說話吧。”
“屋裏冷，外面曬着太陽，暖和。”
陳氏點頭應答，“嗯，好。”
蘇綰由蘇青扶着往屋裏去。
在經過赤腳大夫面前時，她深看了赤腳大夫一眼。
赤腳大夫脊背一涼。
蘇綰走到門口處，見大夫沒跟上來。
她回頭看去，嘴剛動。
大夫忙道：“蘇姑娘，你這脈象，我隱覺得不對。”
“我再給你把脈一次看看。”
大夫朝蘇綰走去。
“好。”
蘇綰進屋。
蘇青，赤腳大夫也都進了裏屋去。
外屋就剩下陳氏和里正。
陳氏想到小兒子蘇青說的話，對着里正道：“里正，出去說吧。”
里正點頭。
陳氏快步，率先出去。
里正走在後面，在經過裏屋門口時。
他皺着眉頭朝裏屋裏看了一眼。
只看到赤腳大夫一個背影。
其他的。
甚麼也沒看到。
里正搖了搖頭，邁步出屋，來到院子。
蘇青從裏屋探出個腦袋，朝外看了一眼，見外屋沒人後。
他轉頭回去，對着坐在榻上的蘇綰道：“姐姐，娘和里正到院子去了。”
蘇綰點頭，“青兒，你把門關上，鎖上。”
蘇青照做，把裏屋房門鎖上。
“你......”赤腳大夫見房門鎖上，面色變得難看起來。
蘇綰打斷他話，“你是想問我想做甚麼？”
她跳下榻，取過一旁裝滿藥汁的碗，遞向赤腳大夫。
“把這碗藥喝了，事情就可以翻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