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蒼鬱起伏的羣山深處。
一間道觀小院，落座。
道觀前，兩株青松挺立生長。
一老一少，端坐在蒲團上。
“十年時間，你已成元嬰之境，與此世間無敵，可以下山回去了。”
老者穿着古舊道袍，老眼促狹成縫。
“五年前我就可以出山，結果你將我困在秦嶺整整十年！”
陳絕烏黑長髮如瀑垂落，一襲洗得發白的青袍，眉宇間的神情很是複雜。
“十年……就爲了你的一句狗屁仙道！”
“老頭子，你的良心不痛嗎？”
他對老者既是恨，又是感恩。
十年前，陳絕的家族遭到神祕人的襲擊滅門。
就是當時的他，都命在危急時刻。
是老者的突然出現，將他救下，還言道陳絕是上古時代都千年難遇的先天道體。
是最有可能在末法時代突破登仙的資質，哪怕是老者驚世駭俗的道行，都做不到突破天地的限制。
但是陳絕可以。
先天道體！
放眼如今末法時代的地球，都是不可能出現的體質。
而老者，爲了培養陳絕，都不惜將收集多年的資源珍寶用在了陳絕身上。
還將曾經從一處上古遺蹟中得到的神祕仙道經典《元始金章圖》毫無保留的傳給了陳絕。
十年時間。
陳絕也不愧爲是先天道體，還有老者的資源栽培，快速突破到了元嬰境。
“天地前路斷絕，老夫只能將希望寄託在你的身上。”
“千古茫茫，朝聞道，夕可死！”
“老道的良心不會痛，早就沒了。”
老者端坐蒲團上，不爲所動。
“如今的地球雖然是末法時代，可依舊有底蘊，老道不讓你下山，也是爲你好啊。”
“現在的你，已是元嬰境，可於人世間無敵。”
“陳絕，十年了，再叫老道一聲師傅吧？”老者雙眼微抬，蒼白的銀髮被吹來的徐風撩起幾縷。
“叫不叫還有意義嗎？”
“今天我就要離去，這輩子都不可能在回秦嶺了。”
陳絕回以冷笑拒絕。
十年共處，人非草木，豈能無情？
但他心中對老者的一口鬱氣，久留胸中，自是斷不可能答應老者的請求。
“也罷也罷，但願他日，你能替老道見見仙道是甚麼樣的盛景！”
老者苦笑幾聲，蒼老的話音越發低沉嘶啞。
漸漸地，本是宛如老神仙的他，在陳絕的眼前，緩慢低下了頭。
身上的生機，如風中殘燭，燃盡最後一滴油蠟的熄滅。
“老頭？”
陳絕見狀，面色微變。
上前一番查看，發現老者的體內生機完全斷絕。
溫熱的身體，在漸漸冰涼。
無論陳絕如何呼喚，都沒有引起老者的回應。
“呵……呵呵……”
“十年，你困了我十年，結果自己先走了，留下我繼承你的遺志，突破仙道？”
“老頭，你好算計啊！”
陳絕冷笑，卻又對老者的堅持感覺到悲涼。
末法末法，既然是末法時代，就不可能有羽化登仙的機會。
老者能在地球成就修仙者，也是費盡了千劫萬難。
修煉到至境，卻發現仙道無路，長生斷絕。
那是一種何等的絕望？
十年前，被老者帶到秦嶺修行的陳絕還感覺不到。
那時候的他，心中只有一股氣與念頭。
變強！變強！
然後回到陳家，替死去的家人報仇。
五年前，他修成金丹，想要下山。
被老者發現，輕鬆抓回秦嶺。
此後的數年時間，陳絕每逃一次，都被老者抓回一次。
而等待他的，也是老者更狠辣的毒打與修行。
久而久之，陳絕與老者的關係逐漸僵持冷漠。
時到今日。
兩人的關係都沒有緩和的餘地。
雨下了！
本是晴空萬里的秦嶺，驟如瀑雨落下。
雷光閃爍，粗大的雷霆，好似雷蛟龍騰躍黑雲間，布雲施雨。
又好似天地有感最後一尊修仙者大能的隕落。
而哭泣！
雨中。
陳絕用體內的真元，在道觀小院前開闢出一道深坑，將老者的屍體埋葬了進去。
他靜默的立足在老者墓前。
良久不曾言出一句刻薄或是不滿的話來。
“仙道門前轉生死，退則化凡進則仙！”
“老頭，你到死還是放不下啊！”
“不過現在，也好，你與山河與歲月，你與天地與草木，落座此間秦嶺，共論長生。”
“走了，此去再無歸期！”
“你自己在這裏，保重！”
陳絕悠悠說道。
從始到終，他爲老者選擇了墓地，做了一個弟子該做的立碑下葬等事。
卻到臨去也不曾喊出一句老者臨終前要求的師傅。
轉身。
他一步踏空，宛若步步登仙，宛若羽化飛仙。
人，消失在了雷雨狂暴的黑雲中。
秦嶺深處，有淡淡的濃霧攏來，將道觀小院抹消在了天地間。
或許，千百年逝去，也無人會發現此間曾有一道觀，曾有一修仙大能坐化此地。
……
約莫一個小時後。
築城市，觀山區。
陳絕出現在了一處臨山的別墅區前。
來往路過的行人，都好似沒有發現他一樣。
“十年了，果然甚麼都變了，都變得陌生了！”
陳絕望着眼前，一幢幢建起的獨棟別墅園，心中的漠然與冰冷，近乎是實質的S意。
十年前。
這裏還屬於陳家。
偌大的陳家，在這裏生活。
那時候的陳絕，剛滿十八歲，正是即將入學的大一新生。
然而，就在他生日的當天。
陳家上下幾十口人，卻是在一夜之間覆滅，被人滅族屠戶。
成了築城市十年以來的懸案，也沒有人敢於翻案。
十年後，他在回到昔日的故地。
卻發現，自己曾經的家，早就被人推平。
在原地上，建立起了別墅，規劃做成市區豪商的別墅區。
“爸、媽，我回來了！”
“你們知道嗎，說起來你們不信，我現在是修仙者了，元嬰境的大能。”
“曾經滅門我們陳家的仇人，我會一個一個的找出來，我也要讓他們嚐嚐，被抄家滅族，卻沒有反抗機會的絕望！”
望着眼前的臨仙苑，陳絕默默轉身。
故地重遊，往日的一幕幕，猶在昨日重現。
昔日的親友，都已經化作了山與天地與日月的一部分，融於世間每一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