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自稱‘老李’的中年男子看着牧禪那與往日呆滯神色不同的清秀面色，不禁有些錯愕。
這是他第一次正視對方的清醒模樣，那五官眉宇之間，竟同他年少時期能有七分神似，同時心中倍感到莫名的親切。
“喲～”
他不動聲色的回望一眼，與同行的‘老常’打趣道：“看來我倆今日有幸，竟榮得小哥親自招待，今天可算是不枉此行了。”
“呵呵，是啊...今日若再空手而歸，念念不忘的夫人可得化作河東獅了。”
老常也輕笑道，目光在兩人相似的面容上反覆徘徊。
也不由心生感嘆：這少年，樣貌竟有着陛下年少之時的七分模樣，只是體型瘦弱，看上去書生氣偏重。
這西市坊間的甜品店，近日可在長安城內有所聞名。
除了菜單上入口香糯，口感甜美的各類奶油蛋糕外，還有堪稱一絕的珍珠奶茶。
與當前大唐國內所盛行‘煎茶’飲法不同，也不同於鮮卑族內的‘酥油茶’其鹹香之感。
店內所製作的奶茶，其飽含的甜美奶香與渾厚茶香結合，在當前茶飲之道中實屬異類，卻深得民間女子喜愛。
而其它的甜品，類如奶油蛋糕這等糕點，更是讓家中女眷讚不絕口。
可讓他們兩爲之稱道的是，不僅如此。
哪怕是宮中的御廚，也無法將其美味做出，縱使能仿其形，也不可將其中的甜美完整重現，這關鍵的‘配料’卻也難倒了一干御廚。
而兩人平日除了一飽口服之外，爲表心意，還會爲家中帶着伴手禮。
幾次三番下來，也算得上這家店裏的老顧客了，所以自然清楚這少年所患的‘愣症’。
只是這平日都是盧素素招待來客，這‘傻子’也只顧着門外曬太陽發愣，少有忙活店內之事，如此清醒得體之舉，反倒讓兩人略感意外。
“兩位老哥這說的哪裏的話，貴客登門，應該是本店幸事纔對，平日招待有所不周，請見諒。”
牧禪開口說道，往門外街道上，突然增多的人流看了一眼。
他早已斷定兩人身份並非常人，故此在清醒之際，並不想因關店主動招其厭惡。
雖然兩人此時的穿着談吐不顯，但身上那久居上位的非凡氣質，卻難以徹底掩蓋。
其次，根據他清醒之際所觀察，每次隨着兩人到店，門外的陌生商販與遊人，也絕非偶然的隨之劇增。
由此可見，兩人的身份非富即貴，自然不願有所怠慢，爲其端來所點的甜品。
“說來有些唐突，某一直對本店的從商之道有所不解...”
老李品嚐了一口冰涼解暑的珍珠奶茶，咬碎其上漂浮的冰渣子，開口問道。
“嗯，老哥請說。”
“某本以爲此店是以損己利人之法，刻意拉低菜品價格，以此達到店鋪被人廣而告之的奇效，可是...”
老李手點着菜單一欄，皺眉疑惑道：“單說這店內甜品之口感，其軟糯甜美在長安城內堪稱一絕！可這珍珠奶茶裏的冰塊...”
他用勺子攪動着杯中的奶茶，其中冰塊隨着轉動，發出咔啦咔啦的細響。
開口問道：“...當下正值暑季，這冰塊運輸儲存，其中所需花費的成本巨大，稱其爲達官權貴專享之物也不爲過，可你這店內冰飲的價格纔不過十文錢...”
“...且不論你其它配料成本如何，單單這些冰塊，就堪比數十鬥米。”
“雖說酒香也怕巷子深，可這菜品的價格，可是持續數月未曾變動，何況你這店鋪名氣已有，且常提前打烊，縱使無心富貴也該考慮收支平衡纔對。”
“既然如此，又爲何堅持這損己利人的從商之道呢？”
“確實如此...”
牧禪思索片刻，不禁莞爾一笑附和道。
正如老李所言，雖說自家店鋪菜品口味聞名坊間，但風頭更盛的，還是自己這在常人所看來，損己利人的從商之道。
比起自身表現的‘傻’，更讓長安人所津津樂道的，還是這家專做虧本買賣的‘傻’。
若是盧素素在此，定然已拿起雞毛撣子趕人，口中還說道：“我家官人愛賣多少賣多少，不買拉倒！”
可老李此時所提問之人，是牧禪，他緩緩開口說道：“在商言商，天下商者皆爲利往，此言不虛。”
“從商者不外乎有三，其中損己利人與損人利己皆爲下層，而利人利己方爲正道。”
“而小店自然也是走這利人利己的商者正道，只是小弟偶然獲知些許控制成本的奇思妙法罷了，店內甜品的成本細算起來，與一般甜品鋪子的糕點成本其實相差無幾。”
“說到底，賤內同我一般，從商也只是爲在這長安城內餬口度日，大富大貴且不說，但求平安喜樂，勿忘心安！”
“勿忘心安...”
老李聽言，不禁嘴脣顫動，口中反覆喃喃這四個字。
老常也被牧禪的言論所震住，撫須誇讚道：“好！好個平安喜樂，勿忘心安！”
他不禁連連拍着牧禪的肩膀，大笑道：“小哥如此年紀竟有這般感悟，實屬罕見！”
“我倆曾有所聽聞小哥的傳聞，如今看來，卻是大智者若愚，被這市井流言所誤！之前多有失禮，還請見諒！”
他抱拳行禮，告罪道。
老李也回過了神，開懷笑道：“若我大唐商者皆能如此，天下商者有德，爲商不奸，心中自有公道稱！那將會是何等盛世佳景！哈哈哈哈...”
他眼含深意，隨後從懷中掏出一塊白銀字牌擺在桌上，口中說道：“今日出門匆忙，未帶盤纏，就這塊白銀字牌充當信物，暫時賒着糕點錢，還望小哥通融通融。”
老常看到那塊字牌，臉色微動，欲言又止道：“老李，這字牌...”
後者一拍他大腿，朝他眨眨眼說道：“哈哈哈...老常，這小哥甚對某脾氣，既然作爲有德之商，想來應該不會拒絕某吧？”
牧禪低頭看了眼那白銀澆築所打造的令牌，雖不明其中間紋刻的‘玄’字龍印其代表的含義。
但單說這材質來看，以目前白銀與銅錢，1兩銀子至少換2000文錢的兌率來算，這就足以抵得上兩人的百頓甜品錢了。
“老哥言重了，這小本買賣值不了幾個錢，今天這一頓且當做小弟回饋兩位老哥往日關照纔是！”
他後退一步，施禮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