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野驢這個人，陸遠和他並不是很熟。
記憶裏，他沉默寡言的，逢年過節都會有幾個外地人去他家，待個兩三天就走，每次都喝的酩酊大醉，隔着院牆都能聽見他們的哈哈大笑聲。
那幾個人離開後，野驢就會拿着小板凳在家門口曬太陽，一直曬到太陽下山，然後拍拍屁股回屋，一整天都不說一句話。
上一世做了好幾年鄰居，他和陸遠說過的話，一隻手就能數過來，在陳家屯拆遷後就再也沒見過野驢了。
直到陸遠事業有成，才偶爾從一個老鄉那裏聽說，野驢四十出頭就死了，據說死在了國外，具體甚麼情況卻沒人知道。
“辣椒？”
進了院子，野驢看看陸遠和秦雨柔，伸手指指堂屋門口的十五個白瓷碗，又瞅瞅竈臺邊冒出的辣椒油煙，悶聲道：“我聞到了，香。”
“香就嚐嚐。”
陸遠對這位唯一的鄰居十分熱情，把懷裏的曉彤放回地上，上前端起一隻白瓷碗，又從堂屋牆上掛着的著籠裏，拿出兩隻瓷勺子，笑道：“野驢兄弟，你可是稀客，我親手做的辣椒醬，你是第一個嘗的。”
一邊說着，一邊把白瓷碗和其中一隻勺子遞了過去。
野驢沉默了一下，把手裏的酒瓶塞到陸遠手裏，悶頭說了一句：“不白喫，跟你換。”
說完直接舀起一勺辣椒醬塞進嘴裏，沒嚼幾口就嚥了下去，而後他皺眉搖了搖頭，似乎對味道不太滿意。
在陸遠希冀目光注視下，他又端起旁邊的幾隻白瓷碗，一隻一隻的嘗過去。
嚐到第八碗的時候，野驢目光亮了一下，又繼續把後面的幾碗嚐了個遍，最後，還是把第八碗端了起來，悶悶的點點頭：“這個好。”
陸遠從口袋裏掏出小本子，低頭看了看8號辣椒醬的配方，心裏有點恍然。
8號配方的辣椒分量是最多的，辣度偏上。
野驢常年喝酒，和自己的情況差不多，舌頭上的味蕾都麻木了，對味覺不怎麼靈敏，所以纔會感覺8號的味道最好。
“這一碗的味道，比8號要淡一點。”
陸遠對照着配方，端起5號碗和另一隻勺子遞到秦雨柔面前，同樣是一臉希冀：“雨柔，你試試。”
秦雨柔沒接碗和勺子，帶着失望的看了陸遠一眼，又對着野驢點點頭，而後拉着曉彤的小手轉身出了院子。
她本來想和曉彤一起回屋，可裏邊的辣椒油煙太嗆人，曉彤年紀太小，受不了。
“雨柔......”
陸遠想要說點甚麼，但終究沒有追出去，走到水缸邊舀了一碗水，使勁漱了漱口，然後細嚼慢嚥，認真嘗試每一種配方的味道。
最後，還是確定下了5號配方。
按照前世的經驗，這個配方可以大量生產，銷路絕對差不了，量產的時候再把大豆油換成菜籽油，口感還能提升不少。
在陸遠品嚐辣椒醬的時候，端着8號碗的野驢就在旁邊看着，看了沒幾分鐘他就回了自己家，再次過來的時候，只拿回來一隻空碗。
碗裏的辣椒醬，也不知是喫光了還是留下了，總之沒有送回來。
區區小事，陸遠沒多說甚麼，半瓶精裝老白乾也沒留下，讓野驢原封不動的拿了回去。
這麼折騰了一陣，天色已經快要黑透，陸遠還記得今天是自己和秦雨柔的五週年結婚紀念日，他把白天買的蔬菜全部炒熟，特意多加了一些五花肉片，又把堂屋和那些辣椒碗收拾乾淨，最後飯菜擺臺，打開汽水瓶子，等着秦雨柔和曉彤回家。
娘倆回來的時候，飯菜還有餘溫。
“雨柔，曉彤，來！”
陸遠滿臉笑容，隻字不提辣椒醬的事，張羅着老婆孩子喫飯。
菜裏有肉，曉彤喫的非常香，小臉上有說不出的高興，秦雨柔碗裏的菜和肉片都是陸遠給她夾的，她低着頭默默喫完，汽水就全都留給了曉彤，直到喫完飯也沒和陸遠說甚麼話。
喫完之後，又默默的收拾碗筷，眉頭一直微微皺着。
“看看我給你們買了甚麼。”
陸遠搶上一步，把秦雨柔手裏的碗筷奪下來，放到鍋裏泡着，又把白天買的皮筋和橡木梳子拿出來，一臉深情的說：“這幾年，是我不對，讓你們娘倆受了太多委屈，我保證，以後不會了！”
說着，他把黑貓警長皮筋給曉彤紮在頭上，又把梳子遞到秦雨柔身前，等着她接過去。
“陸遠......”
低頭看着陸遠手裏的梳子，秦雨柔嘴脣囁嚅幾下，一下子沒忍住，眼淚嘩啦啦的流了出來：“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這日子還能過嗎？！”
她是真的受不了了！
上午陸遠離開家的時候，推着小推車把辣椒賣了，說是讓她以後安心的做富太太。
那一瞬間，她甚至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可心裏卻抱了萬分之一的希望。
等到接曉彤放學回來，看到一屋子的辣椒醬，她差點沒繃住，當場就要崩潰。
辛辛苦苦大半年，好不容易種了那麼一點辣椒，總共就賣出去沒幾個錢，居然全都被陸遠禍禍了？
“咱們的日子，很快就會好起來。”
現在還不到攤牌的時候，解釋再多也沒用，陸遠緊緊握着秦雨柔的雙手，把橡木梳子硬生生塞入手中，鄭重的道：“雨柔，相信我，就這一次！用不了多久你就會知道，我從來都沒有這麼認真過，我不會再讓你們娘倆受苦了，我的計劃一定會成功。”
計劃......
感受着陸遠手掌的炙熱溫度，秦雨柔心頭慢慢軟了下來，俏臉漸漸浮現一抹悽然。
你的計劃就是賣辣椒醬嗎？可賺錢哪會那麼容易啊！
“過兩天，我得去一趟縣裏。”
陸遠感覺到秦雨柔的情緒穩定的差不多了，才注視着她的眼睛，語氣柔和：“今天晚上，你把咱結婚時穿的衣服找出來，我要穿的正式一點，還有......嗯，算了，那個過幾天再說。”
他本來想說，讓秦雨柔把她的嫁妝錢貢獻出來。
辣椒醬要進行量產，很多地方都需要錢。
不過，想了想還是算了。
現在跟妻子張口要錢，說不定真的會讓秦雨柔崩潰，接下來的幾天，還是先把夫妻關係彌補一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