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生殘疾
雄江城第一場小雪在天不明時就簌簌而落。
細密的雪子打在地上颯颯作響。
徐家府邸各院中的丫頭僕人已經早早起來，忙着準備主子起牀前的繁瑣事宜。
各院主臥裏的炭火燒得暖騰騰的。
這般寒冷的天氣裏，偏偏徐家裏還有一處破敗的院落，連半個僕人都看不到，庭院冷清。
嘎吱。
側臥的門扉被人悄然推開。
刺骨的寒風呼得吹入了同樣冰冷的屋子裏。
一個坐在木質輪椅上的少年熟練地推着木輪，生怕驚動甚麼似的，慢慢行出屋子，朝着院外而去。
“北辰？”
可就算少年再怎麼小心，還是驚動了主臥的人兒。
一道溫婉的聲音從臥室內傳出了門外。
“娘，我去練功，您不用起來了。”
少年清秀的臉龐上，露出一絲笑意，漆黑的眸子裏卻掩着淡淡的憂然，輕聲回道。
“娘，知道了，不過你大哥今天要回來，你記得早些回來，咱們一家人好久沒在一起喫過飯了。”
聽得出，這道溫婉的聲音中蘊着一絲喜意。
聽到大哥這個熟悉的稱謂，門外輪椅上的少年沒有絲毫喜悅，反而嘴角陡然一壓。
“北辰，聽到了麼？”
屋內躺在牀榻上的美婦，面帶一絲病態的蒼白，開口問道。
“知道了，我走了，娘！”
徐北辰應了一聲後，便推着木輪，朝着院外而去。
只是還未走遠，徐北辰便聽到院內傳來美婦陣陣揪心的重咳。
咳！咳咳！！咳咳咳！！
這每一聲重咳，都讓少年眼中的憂慮更加了濃重一絲。
小雪漸漸變爲中雪，徐家內外銀裝素裹。
少年推着輪椅，行進在現如今還了無人跡的小路上朝着徐家武場而去。
輪椅在雪路上碾出兩道顯眼的轍印，而少年的背影，在雪花亂舞之中，顯得孤獨消瘦。
“三千六百八！！”
“三千六百九！！”
“三千六百一十......”
一聲聲略帶顫抖的計數聲在滿地雪白的武場之中傳蕩。
徐北辰的輪椅安靜地放在一旁，自己趴在地上，雙手食指撐在地面，一次又一次做着俯臥撐。
雖然天氣寒冷，但因爲打磨肉身的緣故，徐北辰此時整個人像是熟透了一般，冒着白騰騰的汗水蒸汽。
三千六百多次俯臥撐已經是徐北辰的極限，卻是一名武侍初階體能的二倍極限。
在數到三千六百一十六的時候，徐北辰就因爲承受不住手臂抽搐的疼痛而趴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息，像是一條缺氧的魚兒般。
“時間應該差不多了，也該回去了！”
徐北辰趴在地上稍稍休憩了一下，還未從地上爬起。
武場外恍然響起一陣繁亂的腳步聲，之後就有一羣徐家小輩相互追逐着跑到了武場入口。
“看，我就說這殘廢是提前我們好幾個時辰，來武場練武，你們還都不信！”
有徐家少年指着武場內看起來汗淋淋的徐北辰，尖聲大笑起來。
有人氣憤地謾罵一聲。
“說好了，一枚淬體丹，你可別反悔，徐長峯。”
領着頭跑過來的徐家少年，朝着剛纔出聲謾罵的魁梧少年，大手一伸，得意洋洋地開口道。
“給你！”
名叫徐長峯的徐家小輩一臉的不情願，掏出一枚黃澄澄的丹藥惱怒地放在了討要丹藥的少年手中。
旋即徐長峯才瞪着一雙虎目，目光含着幾許怒意地看向了武場上正要爬向自己輪椅的少年。
“天生殘疾，經脈不通，你還想修煉，廢物！！”
他惱怒地謾罵一聲，三兩步衝到武場中，趁着徐北辰還未摸到自己的輪椅，大腳一抬，狠狠地踹在了輪椅之上。
哧溜！
輪椅在白雪皚皚的武場之上，打了好幾個圈子，滑向遠處。
“哈哈哈哈！”
這一場面，令抱起雙臂站在一旁，冷冷旁觀的數名徐家小輩們都是發出滿堂嘲諷之聲。
徐北辰的大手尷尬地停在了半空，一張清秀的臉龐上，表情木然一僵。
之後他嘴角陡然向下微微一壓，眸子閃過幾許莫名的光澤，低下頭來朝着遠處的輪椅，爬了過去。
“就你還想修煉，真是喫飽了撐着！”
“省點力氣吧，你！”
一聲聲嘲諷譏笑，刺耳無比。
可對於已經聽着這種嘲諷聲，過了將近十幾年的徐北辰而言，除了心裏略有一絲刺痛外，再無半點感覺。
混元大陸之上，強者爲尊，弱者爲蛆。
人人都可以藉助天地之間無處不在的靈氣，修煉武道，強大體魄，朝着至高無上的武道境界不斷攀升，最後達到與日月同輝，天地同壽，榮光普照萬族的絕世巔峯。
不過雖人人都可以修煉，但畢竟每個人的天賦和修煉資源不同，傾盡畢生精力所能夠達到的境界自然也不盡相同。
天才妖孽在這個大陸上從來都不是傳說，有些人只用短短几年時間，就能達到普通人窮極一生也難以達到的高度。
所以無論在哪裏，修煉天賦絕佳的小輩都會受到各大勢力的培養和關注。
而與之相反，天賦不佳，或者如徐北辰這種天生雙腿殘疾，經脈不通，導致無法運轉功法修煉的廢物，地位猶如蛆蟲，任人欺辱，無人關心。
對於任何一個少年而言，屈辱地度過十幾年，早該接受這樣悲慘的命運。
但徐北辰卻憋着一口氣，撅着一股勁，始終都不願意放棄自己的人生。
十幾年來，早上比其他徐家小輩早了三個時辰打磨肉身，用盡自己身體裏的每一分力氣，就是爲了改一改，天生註定！！
雪更大了幾分。
徐北辰緊緊咬着自己的脣，血水的腥鹹在口中瀰漫，他爬上輪椅一言不發，雙手滾着輪椅的木輪朝着武場外行去。
只是行進到武場出口的斜坡時，因爲雪花導致轉輪打滑，他狼狽地停在斜坡下，費力地掙扎。
“哈哈哈哈。”
又是一陣刺耳的嘲笑聲，一羣徐家小輩雙手抱着臂膀，冷眼旁觀。
徐北辰深吸一口氣，將屈辱忍下，口中發出低吼，用力地滾動木輪，想要衝上斜坡。
可在他衝到斜坡半中央的時候，轉輪再一次打滑，整個輪椅因爲重心問題，即將後翻。
徐北辰清秀的臉龐上，露出一絲氣餒，心裏做好了後傾的準備。
卻就在此時，一雙白如明玉般的小手輕輕地扶住了輪椅靠背，將徐北辰推上了斜坡。
等徐北辰上了斜坡之後，這才轉身看去。
只見身後的武場雪地裏站着一個俏若白蘭般恬靜美好的少女，她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加棉衣裙，美麗的臉蛋上有着一絲沁人心田的淺笑。
“謝謝你，婉......此情，徐北辰銘記在心。”
徐北辰目光始終不敢落在少女身上，話語中熟悉的稱謂突然卡住。
他想到了甚麼後，嘴角扯出一絲略有自嘲的笑意，聲音低沉沙啞地開口道。
徐家天才少女徐婉瑩，年僅十七卻已經是武道之途的第二個境界武師初階，整個徐家小輩之中除了徐北辰的大哥之外，最強之人！！
“北辰......哥，不必多謝。”
徐婉瑩聽到少年的話後，美眸中掠過一絲淡淡的心疼和落寞來。
心疼是因爲這個心志堅毅的少年若不是天生殘疾，如此努力勤奮，日後必然能夠成爲徐家的希望和未來，哪能淪落到現在這種地步。
而落寞，則是因爲少年對她的態度，總有種淡淡的疏遠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