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許卿跳河的那條長長的溪流,已經遍佈了打撈的人。

舉高的火把隨風搖曳着,在夜裏十分醒目。

寒風微涼,潺潺的溪水聲中,還摻着着哀泣的哭聲。

在溪水裏打撈的下人們在一次次浸入水中後,身體也慢慢凍得僵硬。

可卻有一個人一直沿途往下,只見他身手敏捷,入水時長,出水迅速,宛如水中游龍一般。

永寧侯帶着親隨跟着他的身影一路小跑着,時不時問道:“找到了嗎?”

可回答他的,卻是窒息般的沉默。

撲通一聲,水花再次激起。

可永寧侯的心卻徹底沉了下去。

已經過去整整兩個時辰了,就算找到了......又如何呢?

“都怪楚王爺,爲甚麼偏偏選在這個時候回京。”

“不僅嚇得徐家退了親,還逼得三小姐走到這一步?”

身邊的親隨忍不住抱怨,永寧侯陰沉地瞪了他一眼,冷聲道:“這些話也是你能說的?”

“怪只怪卿兒福薄。”

壓抑的氣息裏,蘊含着無法消散的憤懣。

而水下,有人突然被水嗆住,也嚐到了窒息般的痛楚。

突然,不遠處有人影匆匆趕來。

永寧侯見了,連忙斂去悲痛的神情,恭敬地行禮道:“參見靖王。”

趙玉宸連忙伸手扶着永寧侯,低聲道:“岳父何須見外。”

“卿兒她嗆了水,被衝到下游,恰巧我莊上的人認識卿兒,將她救走了。”

“她現在沒有大礙,只是不能隨意挪動。”

永寧侯的心一下子落了下來,那種劇烈的撞擊感幾乎讓他失態。

他緊緊拽着趙玉宸的衣袖,眼眶泛紅道:“那就先不要挪動了。”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嘩啦”一聲,有人突然衝出了水面,而且還劇烈地咳嗽起來。

永寧侯根本顧不得了,瞥了一眼那個站在水中的人影,簡短地道:“三小姐找到了,你也上岸歇息吧。”

他說完,便要急匆匆地往回趕。

趙玉宸瞥見了水中的人影,眸子倏爾一暗。

只聽他道:“岳父先回去吧,這會只怕老侯爺他們也急壞了。”

永寧侯聞言,頷首後匆匆帶着親隨走了。

蜿蜒的一條長火龍,挨着收聚而去。

趙玉宸遣退身邊的護衛,負手站在溪岸上。

冷冷的寒風吹來,晃動的水波帶來陣陣溼意,只聽趙玉宸厲聲道:“去了邊關那麼久,回來的第一件事還是欺負卿兒,這就是你的長進?”

趙玉郎的脊背僵了一下,只見他慢慢地上了岸,撩開擋住臉龐的墨髮,露出一張冷峻的面孔。

“她傷得嚴重嗎?”

趙玉郎不自在地問道。

當年那個在大殿上S他一身威風的小姑娘,現在竟然會想不開自盡?

“哼,我且問你,倘若你今夜撈到的是她冰冷的身體,見的是她慘白的面容,是她閉不上的眼睛,你是不是還會覺得得意,以欺負一個小姑娘爲榮?”

趙玉宸冷聲質問。

趙玉郎抹了把臉,說不出心裏那種沉悶的窒息感。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想過要報復。“徐胤然那個僞君子根本就配不上她。”

“那誰配,你配嗎?”

“當年是誰寧願去軍營也不願意娶她的。現在還敢壞她的姻緣,你難道不明白,她如今沒得選擇都是你害的。”趙玉宸冷嗤,眸光陰翳。

趙玉郎握了握拳,憤然道:“那她不是也說,寧願死也不會嫁給我的。”

“啊!!!”

“四哥,你打我幹嘛?”被打了一拳的趙玉郎喫痛,眉頭都皺了起來。

“是你輕薄在先的,難不成她要上趕着嫁給你不成?”

“你自己不知道爭取,一味地意氣用事,現在就不要管她嫁的是不是僞君子?”

“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有永安侯府在的一天,徐胤然就算是僞君子也只能裝一輩子。”

趙玉郎當然知道他四哥的本事,可他心裏就是不舒坦。

“讓她再從新選一個,下一個我不插手就是。”趙玉郎冷冷地道。

趙玉宸目光陰鷙地盯着他這個九弟,不鹹不淡道:“你最好記住你的這句話,再讓我知道你敢插手她的婚事,看我怎麼收拾你。”

趙玉宸說完,拂袖離去。

趙玉郎朝着他的背影喊道:“四哥,我纔是你的親弟弟。”

趙玉宸的步伐絲毫沒有停頓,只是涼涼地道:“本王的親弟弟很多。”

趙玉郎不以爲意地嗤了一句,心裏卻很是不爽。

他這個四哥生性冷淡,對誰都愛理不理的。

可唯獨對許卿那死丫頭,到是好得很。

......

深夜的皇宮安靜極了,就連巡邏的禁衛軍都下意識放輕腳步聲。

養心殿裏,趙玉郎跪得筆直筆直的。

原本溼透的衣服這會受了體熱,潮得厲害,貼着他的肌膚上帶來癢癢的感覺。

趙玉郎皺着眉頭,剛想伸手撓一下,只見他父皇隨手抄着一個茶杯就砸了過來。

趙玉郎伸手去接,溫熱的茶水灑在他的身上,瞬間隱沒。

就這樣又跪了兩個時辰,眼看着上早朝的時辰要到了。

張德印小心翼翼地走到那熬夜看奏摺的帝王身邊,輕聲提醒道:“萬歲爺,更衣了。”

“嗯!”

太興帝站起身來。

他走過趙玉郎的身邊時,不輕不重地道:“繼續跪着。”

趙玉郎不敢違背,垂下眼簾,繼續跪得筆直。

一夜的時間,京城早就傳遍了,許卿因爲徐胤然退婚的事情而跳水自盡。

幸得靖王相救,已經平安無事了。

已逝的靖王妃乃是許卿的嫡親大姐,因此御史到是上表,讚譽了靖王顧念親緣,德善兼備。

而剛剛歸京的楚王,雖然此事的由頭是他,可御史卻不敢提上半句。

到是見風使舵的徐家,皆被衆參,直接跪在了大殿的外面。

太興帝順勢貶了徐胤然的父親徐全去了山東泰安府任知府,誰都知道,山東監察御史乃是永寧侯的大姐夫,徐全這一次去又怎麼可能會有好日子過?

退朝後,太興帝賜下了許多的補品給許卿,衆臣心裏跟明鏡似的,這楚霸王闖了禍,皇上自然是要出來善後的。

太興帝回養心殿用早膳的時候,趙玉郎嚥了咽口水,餘光暗暗掃過那些精緻的軟湯包。

太興帝用了些粥,其餘香氣沁鼻的早點到是沒有怎麼動。

趙玉郎忍了一會,還是忍不住道:“父皇,兒臣錯了。”

“哦,你錯在哪?”太興帝往後靠去,神情愜意,一夜未眠,他卻彷彿若無其事。

“兒臣不應該插手許、徐兩家的親事。”

太興帝的嘴角噙着一絲玩味的笑意,看着這個自幼跟匹野馬的兒子,淡淡道:“當年是你不對在先,許卿固然衝動,可你更是魯莽不知變通,害得她姻緣難尋。”

“如今往事已過,你既貴爲楚王,她也即將出嫁。”

“朕且問你,爲何還要去招惹她?”

趙玉郎蹙起眉頭:“那徐胤然沒有成親就已經養了外室,根本就是一個僞君子。”

“他配不上許卿。”

“呵!”太興帝冷笑。

他瞥了自己這個嘴硬的兒子,不以爲意道:“就算徐胤然有外室又如何?”

“難不成以你四哥對許卿的維護,以永寧侯府的手段,還怕打發不了徐胤然的一個外室?”

“莫不是,你還一直都惦記着許卿?”

趙玉郎只覺得周身一緊,破口而出的答案死死地被他壓住。

他冷凝地抬起頭,固執道:“沒有。”

太興帝似乎早就意料到這個答案,只聽他冷嗤道:“最好沒有。”

“這一次你害得許卿跳水自盡,她早已恨極了你。”

“更何況,你四哥和永寧侯府不會容許你再欺負許卿。”

“你別忘記了,明泰是誰親手帶大的?”

趙玉郎垂下眼簾,心裏隱隱有些煩悶。

離京四年,趙玉郎一直想不明白許卿爲甚麼瞧不上他?直到現在,他還是認爲許卿眼盲、心盲、不知好歹。

趕走趙玉郎以後,太興帝對着身側的張德印道:“不知道的以爲是徐家自討苦喫。”

“可你看看,到底是誰在自討苦喫?”

張德印抿着脣笑了笑道:“楚王爺這性子太倔,也不知道甚麼時候才肯跟許三小姐言明心意。”

“哼,朕到要看看,他能捱到幾時?”

“許柏文那隻老狐狸怎麼可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孫女斷了姻緣?”

“朕若是猜得不錯,許卿很快會離京了。”

張德印瞭然地點了點頭,這件事,只怕楚王爺會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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