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漫漫,細雨紛飛。
沉重的大門緩緩打開。
“出去後好好生活,重新做人!”獄警對着走出去的女人說道。
唐渺艱難仰起頭,看向頭頂不再是鐵絲網籠罩的天空,有些失神。
突然一陣喧囂,不知道從哪冒出來一堆記者,用話筒將她團團圍住。
“請問唐小姐,當年爲甚麼要把自己妹妹推下樓?”
“坐了三年牢,你有沒有後悔過?”
“唐家二小姐如今雙腿殘疾,你愧疚嗎?打算怎麼補償?”
無數問題向她砸來,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接着就是肢體推搡。
唐渺的小腿被人狠狠踢中,她跪在地上,脊背,手背,頭部,也沒有幸免。
地面上很冷,人言更刺骨!
她大罵抵抗,但卻無濟於事,接踵而來的是額頭上的劇痛,一股熱流緩緩糊住眼睛。
遠處,路邊停着一輛低調的黑色車子,司機轉頭道:“江少,要不要去幫一下?”
“我是那種多管閒事的人?”
坐在後座男人皮相美,骨相更美。
他眼皮都不帶掀一下,低斂着擅於藏情的桃花眼,聲音優越卻漠然。
司機朝着遠處又看了一眼,帶着些許同情開車離去。
“住手。”
一聲冰涼而低沉的男聲打斷了記者們的“暴行”。
不少人認出身份,便不敢再動手。
唐渺雙手撐地,抬頭,透過血色朦朧,入眼就是打着黑傘的陸衍,深色西裝,精緻妥帖,傘下那帶着死寂的雙眼,讓人心生寒意。
他走過來,蹲下,執着手帕,一點一點擦掉女人臉上的污漬,溫柔得不像話。
不敢靠近的記者們只能遠遠看着,所有人都驚呆了。
但是隻有唐渺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恨不得飲她血,嗜她骨,因爲是自己毀了他未婚妻一輩子。
陸衍用着那隻手挑起她下巴,眼底潛伏着晦暗:“唐渺,你怎麼沒有死在裏面呢?”
“你就這麼恨我?”
曾幾何時,幾十年的青梅竹馬情誼早已到了互生情愫,這個男人會因爲她的牽手而紅着耳尖,緊張地說着相守一生的諾言,又是甚麼時候變得站在另外一個女人身邊,說唐渺我們不合適,求她放手。
恨?
有愛才有恨,只不過他陸衍愛的是唐家二小姐,恨的是唐家大小姐。
陸衍眼眸下垂:“你讓時予失去了雙腿,只要你一根手指,我已經很仁慈了。”
唐渺死死閉上眼,攥緊了只有四隻手指的手。
她曾是天賦異稟的鋼琴師,有着一雙漂亮靈活的手,可卻被挑斷手筋,奪去一指。
“唐時予不是我推下去的,是她誣陷我,你們爲甚麼就不相信我?”
這句話她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但所有人都在說她在狡辯。
陸衍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她,一副滿不在乎的姿態。
“看來你還是一點悔意都沒有,知道今天是甚麼日子嗎?”
男人周身散出寒意,“今天,是你媽下葬的日子!”
甚麼!
唐渺驀然睜大雙眼,臉上盡失血色,一句不可能脫口而出。
三年前自己被抓那天,母親分明還好好的,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你騙我,你是騙我的對不對?你說話啊陸衍!”
她雙手拽緊男人的褲腳,放低姿態祈求眼前這個男人,希望他只是嚇唬自己,但卻被狠狠踢開。
頭頂的聲音是掩蓋不住的厭惡:“你做的事讓唐夫人傷心欲絕,她早已惡疾纏身!“
“所以,你就應該去死知道嗎?害了這麼多人......”
後面的話唐渺完全聽不進去了,她只知道最愛自己的母親死了,是因爲自己而死。
“把唐大小姐送回去,讓她好好看看自己犯下的錯。”
助理上前,猶豫着要不要扶,女人撐着虛弱的身子起來,最後一眼也沒有留給男人。
她不相信,怎麼都不願意相信,母親真的丟下她走了。
可等真正到陵園的時候,看清墓碑上照片和名字後,她感覺整個天都塌了。
“唐渺!你來做甚麼!給我滾!”衝上來的少年猛的推開她,滿是恨意的眼神恨不得將她活活剜了。
這是她的親弟弟,唐家二少爺,唐瑾。
是從前那個總是會乖乖跟在她後頭當跟屁蟲的少年,如今卻視她如仇人。
她被推到在地,一身狼狽。
周圍人竊竊私語,從前那般風光無限的大小姐變成了這副模樣,真讓人唏噓。
“出了一個坐過牢的人,我要是唐家人立馬和她斷絕血緣關係。”
“真是看不出來,這唐渺長得好看居然如此惡毒,害得妹妹殘疾,活活氣死母親,嘖嘖嘖!”
“我要是她,早就尋個地方一了百了了,真是個喪門星!”
“......”
唐則遠句句聽在耳朵裏,目光陰鷙地看着這個給他和家族帶來屈辱的女兒,心裏在算計着甚麼。
“媽...我回來了。”
唐渺動作遲緩地爬過去,枯瘦的手拂上墓碑,哽咽着,“你怎麼不等等阿渺啊?”
再等等我就能見到你了......
墓碑上貼着女人生前的照片,眉目溫和。
那是她看了二十一年的臉,小小的墓碑下葬着帶她來人間的人。
是會在打雷的時候捏着她鼻子,笑着說我家阿渺是個膽小鬼;
是會在所有人都不贊成她的時候,會站出來做她唯一的支持者;
是會在她情竇初開的時候,溫言引導她正確的戀愛觀的媽媽......
世上唯一一個愛她的人都不在了,她唐渺該怎麼辦啊?
“媽,是我錯了,是我害了你,你恨我罵我都行,爲甚麼讓我找不到你啊...”
她低頭抵着冰冷的墓碑,淚水再也守不住了,喉嚨像是灌進千萬針刺,鑽心的疼。
唐瑾甩開拉住他的人,略顯稚嫩的俊顏上滿是憎恨:“你怎麼有臉來看她?媽的死就是你造成的!”
見唐渺還在哭泣,他沒由的一陣煩躁,一把揪住她衣領吼道。
“我告訴你唐渺,你要是還有一點良知就趕緊給我滾,你沒有資格在媽的墳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