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稻花香裏說豐年

“媽,我回來了!”

遠遠看見竈房裏升起的炊煙,李恆知道李媽的身影這會應該已在裏面忙碌起來,喊了起來。

李媽聽到兒子聲音,跑了出來,看到他身上那身爲了跑業務特地弄的行頭,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真精神!”

李媽琢磨了會,只想出這麼一個詞來稱讚。

不過隨後,她又開始數量起來。

一邊說着新衣服應該留到去大學報道那天再穿。一邊看着那買回來的那大包小包,說他花錢大手大腳,不知道省着點。

說是數落,李媽卻是沒捨得說重話。

在她眼中,兒子不僅僅是她身上掉下的肉,更是她的驕傲。上學這些年拿回來的已糊滿牆壁的獎狀,不知給她漲了多少臉,怎麼捨得說重話。

李恆嘿嘿笑着應付過去,隨口轉移話題道:“媽,我爸和大姐呢?”

“還在田裏呢,我看時候不早了,就先回來準備晚飯。對了,你姐夫上午過來了,這會也在田裏幫忙,你不用去了。”

李媽“不用去”的意思,是指家裏已經出夠了人頭。

因爲村裏總共纔有兩臺腳踩的打稻機,要是各家忙各家的,每家佔用個一兩天,排到後邊使用打稻機的家庭肯定要耽誤最佳收割時節,農忙也是有時節講究的,耽擱了,接下來雨季會變長,稻穀沒法充分晾曬,就會長芽壞掉。

於是村裏就有了協同合作的規矩,每家多少田,出幾個勞動力,怎麼安排,事先統籌規劃好。這樣齊心協力,一天下來就能夠收完好幾家的田,沒幾天就能將所村裏所有稻田都收完。

而李恆家那兩畝多田,按規矩出四個勞動力就夠了,今天李爸李媽和大姐姐夫都出了工,這纔有了李媽可以“不用去”的話出來。

“我去幫下忙沒事,要不然一大小夥子回來了躲家裏不去田裏,指不定要被人說閒話,說讀書相公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了。”

李恆說着,收好自行車,開始換衣服。

李爸都還在那兒忙着,姐夫都來幫忙了,自己舒舒服服在家坐着,心裏那道檻邁不過。

竈房裏李媽沉默了片刻,被說服了,只是叮囑了兩句。

一會兒,一身破舊長衣長褲的李恆出了屋。

下地幹活可不敢穿短衣褲,寧可熱點,否則田野間雜草裏的各種蚊蟲,會讓你知道田園只有遠看纔像詩人筆下那般美,走近了,很容易被叮一身包。

…………

夏季的白日較長,雖然已經下午五點出頭,光線仍很充足,只是稻田裏的蛙聲叫的愈發響亮了。

看着兩岸一些還未收割的金黃稻穀,沉甸甸的稻穗隨風輕輕擺盪;看着不少鄉鄰即便是帶着草帽依舊被曬的通紅,卻仍綻放着笑容的臉……

李恆內心有些小觸動,似有詩情噴湧,憋了半天,終歸是才情不足,只憋出一句古人詩詞來感慨一二:稻花香裏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李恆家的兩畝多水田離得有點遠,他一路輕哼着稻香,一路和碰見的鄰里打着招呼,沿着蜿蜒崎嶇的田間小道走了有十來分鐘,終於看到自家田裏一大票人忙活着的身影。

“呦,真湊巧,剛說起咱們村的大學生呢,你就過來了。”

“要說你爸媽是真有福氣,等你將來讀出來了,找到好工作,他們就可以好好在家享福,不用累死累活的來伺候這些田了。”

見李恆到來,一些關係比較好的鄰里開始絮叨起來,話裏話外的意思就一個,羨慕他這個將來能夠拿城市戶口,喫商品糧的大學生,更羨慕李恆一家今後可以擺脫地裏刨食的辛苦。

而那些從小李恆一起玩的同齡人,男的不管心裏是羨慕嫉妒亦或是佩服,大都會打聲招呼。女生則比較靦腆,有的會點頭笑笑,有的則只敢用眼角的餘光偷偷打量。

李恆倒是比較大方,即便是面對那幾個年少時還曾一起在河裏洗過澡,看過對方淋溼後身材曲線的同齡姑娘家,都會笑着點頭回應招呼。

前世的他在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時或許曾自詡不凡過,但經歷過那個大學生遍地走的年代,他哪還傲的起來,早被歲月打磨掉了。

事實上,若是沒有重生的經歷,他今後混得還不如他們當中某些人呢。

記憶中,村裏後來可是出了幾個小老闆的,混得最好的,不僅在村裏蓋起了小洋樓,回家開的都是大奔。

還有一比他小了幾歲的姑娘,據說再大幾歲出落的挺水靈,後來去外邊打工,嫁了個有錢人。雖然聽說後來情路比較坎坷,不過每次回家探親時都挺風光的。

誒,還是別想那些逆流成河的唏噓往事了!

李恆看着一張張與記憶中某些事件掛鉤的面孔,尤其是在那位前世李媽說起過的水靈姑娘身上多瞄了幾眼。

額,兩條麻花辮,一身特意爲幹活而穿的破舊衣衫,加上這會兒的農村姑娘因爲喫的一般,臉色泛黃,身子乾巴巴的,看上去就是一柴火妞。

李恆頓時熄滅了某些的小九九,開始擼袖子幹起活來。至於今天在縣城裏找到的活,他沒打算在這兒提,準備待會回家先和李爸商量下。

…………

六點左右,天已漸漸暗下來,今天的農忙就此告一段落。

李恆興致高昂的和一羣同齡人在田裏摸了會田螺和泥鰍,又在旁邊不遠處那條沒過胸口的小溪裏,來回展現了下自己溜溜溜的狗刨式,這才踩着夕陽的餘暉,施施然回了家。

因爲姐夫的到來,雖說是親戚,可畢竟算是客,而且還是來幫忙的,李媽特地加了菜,不僅切了臘肉,還殺了只雞,李爸還拿出了昨天沒捨得喝完的半瓶酒。

姐夫叫王國華,話不多,面相比較憨厚老實,實際上也是,大姐嫁過去後就一直掌管着家裏的財政大權,即便是後來子女一個個都快成年了,在外跑裝卸的姐夫還是每天上交收入,除了過年時需要陪着親戚打打牌的那會,他身上零花錢一般不超過一百塊。

飯後,李媽和大姐收拾碗筷的時候,李恆悠悠然掏出了身上的那包白沙煙,給李爸和姐夫各自散了一根。

五塊錢一包的煙,李爸平時肯定是不會去買的,雖然接過了煙,卻沒有點上,皺眉開口道:“你甚麼時候開始抽菸的?”

“今天!”

前世在北漂後逐漸成爲菸民的李恆應道,沒打算在這些旁支末節上多說,切入了正題:“爸,我今天去城裏,幫你接了個活。”

爲了加重這句話的分量,李恆又隨後添了一句:“大活,幹幾天起碼能賺上千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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