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個人覺得，越是有錢的人疑心病也就越重。
尤其是像傅凌昭這樣的頂級豪門，指不定以爲她救了他母親是故意爲之，如果她真的提了條件，恐怕就坐實了她是個心機girl了。
然而沈妙並不知道，那兩通挑撥離間的電話，早把她的形象賣了個一乾二淨。
傅凌昭看着沈妙，像是要通過她的眼睛看透她心裏。
可惜他失敗了，眼前這個女人像個看不透的謎，他還真不知道她到底想做甚麼。
思及此，想到那些來歷成謎的刺青人，傅凌昭的臉色黑沉的可怕，渾身上下似乎汩汩地散發着冷氣，就連旁邊的唐遠也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那個啥……傅少，您還是換個表情吧。”唐遠苦着臉，“明內情的知道您要報恩，不知道的還以爲您是要報仇呢。”
“你的條件，別讓我重複第三遍！”傅凌昭再次強調，情緒已在失控地邊緣。
唐遠抹了把臉，繼續同聲翻譯：
“沈小姐啊，您還是提個條件吧。我們老闆有恩必報，要是事情這次不解決，他也會心裏過意不去的。”
沈妙這下子算是明白了。
頂級豪門不僅疑心病重，還有典型的被害妄想症。
她如果現在提了條件，那就證明她和傅凌昭之間兩清了，以後誰也不欠誰。
可她要是不提條件，傅凌昭大概會擔心她暗地裏憋個大招，以後獅子大開口麻煩纏身了。
想通了之後，沈妙理直氣壯的說道：
“既然傅少非要報恩，那就隨便給我點錢吧。”
反正憑傅凌昭的身家，救了他母親的錢，即使是隨便也不可能少到哪裏去。
而她現在最缺的就是錢。
可沒想到的是，在沈妙說出自己的條件之後，傅凌昭的臉色更難看了。
誒？頂級豪門這麼難伺候的嗎？
沈妙心裏微微打鼓：不提條件不行，提了條件也不行？這讓她如何是好？
於是沈妙不由自主地看向唐遠，那目光裏明晃晃的寫着“唐特助，求翻譯”，畢竟傅大boss的心思難測，也只有唐遠這種“天子近臣”才能體會得到。
唐遠深吸一口氣：“那個……傅少的意思是，隨便給點錢未免太羞辱人了，您要不要換個別的條件？”
“沒關係，請盡情羞辱我吧！”沈妙脫口而出，隨後反應過來自己說了甚麼，羞的恨不得整個人鑽到地縫裏去。
“噗——”唐遠毫不留情地笑了。
就連傅凌昭的嘴角也微微勾起。
他身上駭人的氣勢在頃刻間一掃而空，那股威壓也消弭於無形，讓沈妙鬆了口氣。
正在這時候，警察局的人已經辦好了手續，表示傅凌昭可以把人帶走了。
沈妙看了看躺在自己腿上睡覺的阿姨，一時間有些無措。
傅凌昭走過去，以公主抱的姿勢將自己的母親從長椅上抱起來，走到外面，在唐遠的配合下，將母親放到車裏。
可沒想到剛把母親放下，她就醒了。
緊接着她開始劇烈的掙扎：
“放開我！放開我！你們這些壞蛋，不得好死！我詛咒你們下地獄！都給我滾——”
一邊叫喊着，她還一邊朝着傅凌昭臉上抓去。
猝不及防之下，傅凌昭那張俊臉被抓出了一道血痕。
“媽，我是凌昭，您仔細看看我，我是您兒子！”傅凌昭努力把何韻的雙臂固定，想讓她看清楚自己。
然而傅凌昭臉上的血痕更加刺激了何韻，她發了狂似的大喊大叫：
“血！好多血！偉忠，你在哪裏？快去保護凌昭！”
傅偉忠是傅凌昭去世多年的父親。
這時候，跟在後面的沈妙也覺得不對勁了，儘管何韻發了瘋，但從她的言語間透露出來的信息，似乎並不尋常。
所以，她是不是一不小心，就聽到了某些豪門祕辛？
沈妙心裏猶豫着到底要不要這麼離開，因爲傅凌昭給人的感覺太危險了，她可不想再跟傅凌昭有過多的接觸。
可看到滿臉痛苦、充滿恨意的阿姨，她又心軟了。
到底是甚麼樣的過往和仇恨，纔會把一個好端端的人折磨成這個樣子？
她同樣也揹負着深仇大恨，她知道那種被巨石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心情，沉甸甸的彷彿看不到希望，如同在苦海中掙扎的浮萍。
沈妙眼底閃過一絲悲憫。
上天厚待她，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讓她能親手了斷前世遭遇背叛、醫院慘死的仇，但傅凌昭的母親呢？
或許只能日復一日的活在暗無天日的回憶裏，用仇恨來支撐着餘下的生命。
“你這樣不行的，讓我來吧。”沈妙的嘴巴已經先於她的理智，說出了這句話。
傅凌昭似乎是想起了先前母親躺在沈妙腿上睡的安逸的模樣，僅僅只皺了皺眉頭，便退了開去，把位置留給她。
沈妙毫不客氣地上了那輛豪車，二話不說直接將何韻抱住，輕輕拍着她的背，把她當孩子一樣哄：
“阿姨乖乖，阿姨不怕，壞人被偉忠打跑了，很快就沒事了。”
沈妙身上似乎有種奇特的親和力，她的溫柔讓何韻的情緒慢慢地平復下來，不再那麼尖銳，甚至都能聽得進她說話：
“真的嗎？偉忠打跑了壞人，那凌昭呢？我的凌昭呢？”
“凌昭好好的呢，他在等您回家。”沈妙安撫着她，“阿姨乖乖的，先睡一覺，我保證，您睡醒之後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凌昭。”
“好，我要睡覺，睡醒就能看到凌昭……我要睡覺，睡醒就能看到凌昭……”
何韻重複了兩遍，然後主動閉上眼睛，躺在沈妙的懷裏，強迫自己睡覺。
沈妙低着頭，輕撫着何韻的背部，動作雖然輕柔，但卻彷彿有一股讓人安心的力量，給人巨大的安全感。
她的嘴裏哼着不知名的小調，像極了江南的吳儂軟語，能舒緩躁動的情緒。
傅凌昭就站在車門外，看着裏面的女孩。
車裏昏暗的燈光籠罩在她的周圍，她半低着頭，只能隱約看到她微微揚起的嘴角，眼眸中似有輕柔的光閃過，彷彿藏着萬千星河。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何韻的呼吸逐漸變得均勻而綿長。
沈妙知道，這是睡熟了。
她伸手從椅背後拿了個抱枕，放在座位上，小心翼翼地託着何韻的身體，將她慢慢放倒，然後輕手輕腳地下了車。
“阿姨睡着了，你們小心些別弄醒她就好了。”沈妙壓低了聲音，對傅凌昭說着。
“謝謝。”傅凌昭態度比之前好了很多。
“不用客氣。時間不早了，我也該走了，我們學校十一點半有門禁。”沈妙說着，衝着傅凌昭揮揮手，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