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在路上疾馳着的加長林肯裏，向雲海和周衡分坐在丁龍的兩邊，現在他們要去哪，除了丁龍沒人知道。
和來時在公交車裏的肆意玩鬧截然相反，鄭麗的靈魂現在乖乖地坐在車廂裏。她看着丁龍的臉，甚麼也沒說，似乎在回憶着甚麼。
周衡知道是自己說對了，丁龍一定有親人臥病在牀，現在一定是帶着自己去見病人。
向雲海坐在車裏，面無表情。
“周、周天師。”丁龍對周衡的稱謂忽然變了，天師這個詞對他來說有些拗口，“你能算到我有親人在生病嗎？”自己還有其他親人的事，他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就連自己的摯友兼副手向雲海也以爲他只有丁鈴一個女兒。
“很難和你說明白其中的原理，”周衡可不會告訴他是天師系統讓自己有了陰陽眼，才能看到丁龍頭頂殘留的煞氣，“但我的確知道丁老闆常和重病之人接觸。”
丁龍點了點頭，他眼下對周衡是從哪裏知道這一點毫無興趣，丁龍問：“那、那周天師你有辦法救這位病人嗎？”這纔是他最關心的事。
“這得見到了病人才知道。”周衡可不會一口把話說死。他並不懂醫理，雖然依據煞氣來判斷，病人應該是正被邪物糾纏，但沒見到正主之前，周衡不會妄下判斷。
丁龍點了點頭，還有希望，這就夠了。一個月前，他已經把病人從醫院裏接了出來，醫生告訴他已經沒救了，與其留在醫院裏等死，不如回家享受最後的時光。他並不相信這個自稱天師的年輕人能幫他改變現代醫學也判下死刑的狀況，但既然還有一點希望，他就仍不死心。
車停在了一戶普通的居民樓前。司機下車爲三人打開了車門，向雲海第一個下了車，然後恭敬地站到一邊，等待丁龍下車。而不通禮數的周衡居然大大咧咧地最後一個下了車。
向雲海向周衡瞪了一眼，周衡沒有在意，他的注意力被眼前的居民樓吸引了。“好重的陰氣。”他說。
“周天師說甚麼？”丁龍問。
“這棟房子裏有古怪。”周衡說。
“裝神弄鬼。”向雲海看着周衡，語氣中有些不屑。
丁龍走到居民樓的門前，掏出鑰匙打開了門，他先走了進去，向雲海和周衡也隨後跟上。鄭麗也飄在周衡的身邊，她歪着頭看着眼前的居民樓，不知在想些甚麼。
在踏入房門後，周衡閉上了眼。
“天師系統接入中，請驗證身份。”
周衡睜開雙眼時，虹膜中有光芒閃過。
“身份驗證成功，權限等級E，周衡，歡迎使用天師系統。”
“開啓陰陽眼增幅。”周衡在心中默唸。
“請天師稍候。”
周衡的瞳孔變得更加深邃，彷彿能洞穿一切。
“增幅完成。”
周衡的目光移向了一間房門解鎖的臥室。
向雲海在房間裏張望着，室內的裝潢十分普通，和一般的家庭沒甚麼區別。但他注意到角落裏的數個攝像頭在緩慢轉動着，交替觀察着房間裏的每一個死角。這的確是丁龍的風格。但向雲海根本不知道丁龍在這裏還有一棟房子，自從丁龍開始在臨海城打拼以來，他就以副手的身份跟隨在丁龍的身後，算上今年已經滿二十年了，他自以爲對丁龍瞭如指掌，可現在看來，他錯了。
丁龍這個人——深不見底。
丁龍注意到了周衡的視線，他注視着的正是病人所在的房間，這小子果然有點本事。丁龍走到病人的臥室前，輕輕推開了門，向周衡說：“周天師，請進吧。”
周衡點了點頭，走了進去。
丁龍這時回頭看了一眼後面的向雲海，眼神裏滿是愧疚，他正要解釋甚麼，向雲海先開了口：“不用說，大哥，你甚麼也不用說。”
丁龍笑了，他拍了拍向雲海的肩膀，說：“我不想他像鈴兒一樣活在我的陰影裏，我想他能過正常人的生活，兄弟，我向你保證，這是我唯一瞞着你的事。”
向雲海也跟着笑了：“你甚麼都不用保證，大哥。”
兩人一齊走進了房間。
臥室的佈置十分溫馨，牆上貼着天藍色的牆紙，機器人玩具和恐龍模型擺在牀邊的櫃子上，一位老婦人正在用溫熱的毛巾爲牀上的男孩擦拭着身體。長期癱在牀上的病人如果不時常翻動和擦拭身體，會長出水泡。丁龍走上前去，和老婦人打起了手語，原來這個保姆是個聾啞人。
他還會手語？向雲海看着丁龍的背影，就像看着一個陌生人。
老婦人回應了幾個手語之後，把毛巾放在熱水盆裏，端着盆子走了出去。
“爸爸。”消瘦的男孩微笑着對丁龍說。
丁龍也笑了，向雲海從未見過他在人前露出過這樣溫柔的表情。現在的丁龍不再是臨海的龍王，而是一個普通的父親。
丁龍正要走到牀邊，給兒子一個擁抱。
“等等！”周衡制止了他：“先別靠近！”周衡看着牀上的小男孩，眉頭緊鎖。丁龍和向雲海無法看見，但他能看到，一個有成年公雞大小的黑色小獸趴在小男孩的頭頂，對着圍在小男孩身邊的三個成年人呲牙咧嘴。
漂浮在空中的鄭麗也看見了這隻黑色的小獸，她問：“這是甚麼？”
“周天師，怎麼了？”丁龍看着周衡，有些茫然。
“小子，你別跟我在這裏裝模作樣！”向雲海衝着周衡大吼。
“雲海，你先別打擾天師。”丁龍對向雲海說，眼下，他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周衡的身上。
而周衡閉上了眼睛。
“給我查查這個怪物的資料。”他在心中默唸。
“請天師稍候。”一個女聲回答。
當週衡睜開眼睛時，這隻黑色小獸的資料已經被傳輸到了他的腦內。
“食夢獸，山精之一，以夢境爲食。收服後獎勵一點功德。”和人類死後產生遊魂不同，山精由野獸死後的魂魄產生，雖然從山精上獲取功德比完成遊魂的任務要直接，但往往難度更高也更危險，而且山精很少出現在人類聚居的地方，所以遇到的機會也不大。
“一隻幼年的食夢獸。”周衡說。還有一點功德，真是意外之喜。
如果長期被食夢獸吞食夢境，宿主的身體會漸漸衰弱，直至死亡。因爲這隻食夢獸還在幼年的原因，所以小男孩還能勉強堅持着活到現在。
“能趕走它嗎？”鄭麗問。她想要靠近小男孩，可那隻小獸對着她露出了白色的犬齒，讓她有點不敢靠近。
“我試試。”周衡說。
“天師快請吧！”丁龍誤以爲這句話是對他說的，連忙說。他拉着向雲海往後退了一步，給周衡留出空間。
小男孩看着周衡，忽然問：“哥哥是來給我治病的嗎？”
周衡向小男孩露出一個笑臉，安慰他：“是啊，哥哥是來給你治病的。”
小男孩也跟着笑了，從小就有無數醫生和護士圍在他的身邊，和那些聽到醫生的名字就會哭鬧的小孩不同，他對這一切早已習以爲常。
周衡向小男孩頭頂的小獸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