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陌上公子溫如玉

  日暮西山。

  顧謙走在長長的宮道中,夕陽將她的影子拉的很長,顧謙步伐匆匆。

  顧磷自從將她推舉入朝之後,便遞交了辭呈,高石那老狐狸巴不得顧磷這麼個軟硬不喫的老東西趕緊走,二話沒說就批了顧磷的辭呈,甚至沒讓顧磷來得及給顧謙上下打點一下。

  顧磷雖然退出了朝政,但那多年宦海沉浮留下來的經驗和老辣的政治眼光是不可磨滅的,顧謙準備回家向老爺子請教一下,否則別說挽救盛德於水火了,她早晚被這羣S人不動刀子的言官給弄得骨頭渣都不剩。

  就當顧謙心急火燎的往宮外走的時候,清朗溫和的聲音不期而至:“顧大人。”

  顧謙抬頭,便看到那一身緋衣的少年站在斜陽下。

  莫若衡似乎剛剛下朝,連朝服都沒來得及換,緋色的官服在如血般的夕陽下反射出暖光,少年的臉半隱在陽光下,顧謙只能恍惚的看到少年的微笑如暖陽般直入人心。

  以顧謙的九品官職,就是那種連朝都沒資格上的小官,每日進宮也不過是去皇帝寢宮等着小皇帝下了早朝,然後一直待到下午纔回家。

  而從莫若衡的緋色官服來看,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內閣次輔也不過是一個五品小官。

  內閣制度顧謙還是知道的,由五位大臣組成的一個集體,在盛德,內閣就是權利的中心,內閣首輔相當於宰相。

  按理來說,內閣由五位大臣組成,當然是爲了分權,但現在內閣首輔是高石,別說內閣其他成員要來分他的權,就是現在的皇帝的權利也沒能從高石高首輔手裏拿回來多少。

  而這位內閣的二把手看來也被高石壓制的毫無還手之力,身爲內閣次輔居然對於高石所決定的一切事物沒有任何過問的權利。

  想到這裏,顧謙也不由得在心底感嘆了一番,見莫若衡這時候還穿着官服,便上去打了個招呼:“莫大人這是要進宮面聖?”

  現在還穿着朝服的,不是家裏窮的實在沒衣服穿就是要進宮見皇帝了。

  但是如今皇帝方纔十歲,有事不找高首輔找皇帝幹甚麼?

  莫若衡笑了笑,英俊溫潤的俊臉似乎叫天地都失了顏色。

  “不,我是特意進宮來找顧大人的。”

  “……”

  因着這一句話,顧謙跟着莫若衡來到了天福酒樓。

  莫若衡執着酒杯,臉上一直掛着溫潤的笑意:“聽聞這天福酒樓的鴛鴦盅有天下第一美味之盛名,特意請顧大人品鑑一二。”

  顧謙挑了挑眉:“卻不知那天下第一的鴛鴦盅,有沒有莫大人這一身官服氣派。”

  莫若衡若是真的要請她喫飯,就不會穿着一身朝服就來了,回家換身衣服的時間總是有的。

  莫若衡低聲一笑:“顧大人玲瓏心思,倒是個妙人。”

  顧謙沒有說話,等着莫若衡開口。

  但莫若衡似乎也沒打算說話,就這麼笑眯眯的看着顧謙,斜陽下少年的側臉更顯溫潤,如那美玉一般瑩潤剔透。

  顧謙一時不明莫若衡來意,便不再開頭,扭過頭去看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羣。

  傍晚時光,商販都忙着打烊關門回家,路上行人都行色匆匆,初春之時,街上大片梨花桃花紛飛一片,只是那落花之勢,少了些不緊不慢悠然自得的意境,落在顧謙眼裏,倒與那路上行人一般匆匆而下。

  顧謙又不自覺想起了宮中那顆櫻花樹,那樣從容不迫悠然自得的姿態,倒是比這些桃花要風雅得多。

  顧謙不僅嗤笑一聲,這盛德,逃不過一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顧大人覺得,我盛德的帝都,如何?”莫若衡突然開口。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顧謙輕聲答,這帝都看似繁華,但掩蓋在繁華下的是沉重的生活壓力,路上的行人個個愁眉不展,偶有幾個天真無邪的小孩嬉笑着跑過,也被大人拉回去訓斥幾聲。

  “顧大人看的透徹。”莫若衡道:“盛德江山,已然搖搖欲墜了。”

  顧謙驚訝於莫若衡居然在她面前公然說出這樣大不敬的話來,顧謙以一種十分喫驚的表情看向莫若衡,後者笑着眨了眨眼睛。

  說話間,那鴛鴦盅上來了,顧謙看着那鴛鴦盅,隱約猜測出莫若衡的來意了。

  那鴛鴦盅不過是些水果蔬菜拼湊出來一副鴛鴦戲水的形態,雖然好看,但卻絕對不算好喫,這天下第一,怕是某人隨意編造出來的罷了。

  難怪如此肆無忌憚的說盛德將傾,難怪要穿朝服,難怪要上鴛鴦盅。

  顧謙在心中冷笑幾聲,合着莫大人,是來拉她拜碼頭的。

  莫若衡執筷,將那拼湊出鴛鴦圖案的蔬菜送進口中,他的脣顏色很淡,不似慕容珏嫣紅溼潤,也不似顧謙的淡橘色,而是一種接近透明的白色:“顧大人是聰明人。”

  顧謙冷笑一聲:“沒想到次輔大人也不是表面上看來那樣與世無爭麼。”

  “若真是與世無爭,何必入仕爲官呢?”莫若衡笑看了顧謙一眼:“顧大人這幾日的日子,怕是不好過吧?”

  顧謙眯了眯眼:“是你?”

  莫若衡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我一個九品小官,不知道哪裏來的資本,讓莫大人如此費心思?”顧謙冷聲道。

  “顧大人莫氣。”莫若衡執杯,一派從容淡定:“想必獨木不成林的道理,顧大人還是懂的。”

  “哦?你又怎麼認爲,下官會加入莫大人您的陣營,再說即使下官加入了,區區一個九品小官,又能幫得了莫大人甚麼呢?”顧謙放下手中的酒杯,直視莫若衡,她莫名的有些厭惡,盛德朝堂,已經可以如此明目張膽的結黨營私了麼?

  莫若衡不說話,只是笑眯眯的喫着鴛鴦盅裏的蔬菜水果,顧謙神色淡漠的看着他有一下沒一下的往那淡色的嘴脣裏送東西,時不時執杯抿一口酒,彷彿真的是來喫飯的。

  等到莫若衡放下筷子,顧謙的臉色已經變得十分難看。

  那盤鴛鴦盅中的鴛鳥已經被喫完,鴦鳥也變得支離破碎。

  莫若衡這是在告訴她,朝堂之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想在這污濁之地想獨善其身,那是不可能的。

  莫若衡似是滿足的嘆了口氣,站起身,纖長的手指便去解朝服上的玉帶。

  顧謙臉色變了又變,雖然知道莫若衡並無輕薄之意,但是看着一個大男人在自己眼前解腰帶,那視覺衝擊對於十三歲還未出閣的顧謙來說不可謂不大。

  朝服上的玉帶多半是用來裝飾和顯示品階的,除此之外,它還有一個更爲重要的用途,那邊是——贈人。

  剛開始,將玉帶贈人,多半是表達欣賞之意,發展到後來,若是你將玉帶贈送給了一個人,而那個人沒有拒絕的話,就是結下師生之誼的意思了。

  莫若衡雖只比顧謙大兩歲,但以官職和資歷來說,確實足夠當顧謙的老師。

  當然,既然你是我的學生,那麼你就是我的人了,在朝堂上,大家都是利益共同體,要互幫互助互相關愛,可以懟敵人但絕不能向自己人開火,可以陰政敵但絕不能給自己人挖坑。

  莫若衡俯身,雙手繞過顧謙的腰。

  顧謙看了一眼白瓷盤中支離破碎的鴛鴦拼盤,沒有拒絕。

  此刻他離顧謙很近,近的顧謙幾乎可以感受到他溼潤的呼吸噴在後頸上,有些酥癢。

  莫若衡將腰帶繫好,抬眼瞥了一眼顧謙的喉結,神色莫名道:“顧大人這腰,倒是纖細的如同女子一般。”

  顧謙垂眸,蓋住眼中慌亂的情緒,用盡量平穩的聲音道:“哪裏,下官體弱,比尋常男子柔弱些便是,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像莫大人這般風華正茂,丰神俊朗。”

  莫若衡輕笑了一聲,聲音低沉的有些沙啞,在這初春的天氣中莫名撩人。

  “約摸是在下多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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