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羽心裏感慨，下意識就要去牽周美美的手，卻抓了個空。她猛地回頭，原本應該坐在她旁邊的周美美沒了身影。她看向婢女，婢女哆哆嗦嗦地指向下方：
“我一時沒看住，五公主就……”
周羽順着方向看過去，倒吸一口涼氣。
“魯國公，得罪了。”
燕澤舉起還沾着血的劍，手上運了力氣，便要去砍。
卻不知從哪冒出一個小孩，寒光在那孩子臉上一閃，原本還樂呵的孩子，就一個不穩坐在地上放聲哭了起來。
殿上有些議論紛紛，就連魯堯都不禁低頭看向這個拽着自己衣襟的小姑娘。若是他那外孫還活着，應該跟眼前這個女孩差不多歲數。
燕澤眯眼仔細一看，越看這小女孩越覺得眼熟。倒像是那天公主殿……燕澤抬頭去望，果然看見一襲粉裙的女人匆匆往這邊跑。
周羽幾乎是飛身跑到燕澤面前，一把拎起五公主，用手捂住她的嘴，摁在自己懷裏，直接跪下認錯。
“幼妹無知，請皇上恕罪！”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周羽跪在地上，心跳如雷。
“朕處罰罪臣，五公主卻適時出現放聲大哭，不知是何意啊？”
燕驍本就有些心煩，如今正好有人撞在檔口上。他輕飄飄一句話，顯然是不打算就這麼輕易了事。
周羽後背直冒冷汗，這大殿剛剛被燕澤屠S，一地血水，不遠處還有一顆人頭在死不瞑目地挑戰着周羽的神經。
而殿上之人，盡呈觀望之勢，沒有一個人替她說話。
也不管鼻尖濃厚的血腥氣，強忍着顫抖，周羽把頭壓得更低了：
“回皇上，五公主確實是在哭這些被處死的舊臣。”
此話一出，一石激起千層浪，燕驍早就黑了臉，就連燕澤也疑惑地看向這好似活膩了的長公主。
“大膽！”
內侍替燕驍出口斥責。
周羽狠狠嚥了口唾沫，又朗聲回話：
“五公主是在哭那些舊臣腐朽頑固，哭百姓之不幸！”
周羽這話吊足了胃口，燕驍挑挑眉，繼續問道：
“此話怎講？”
周羽發現有戲，穩了穩心神，繼續開口：
“回皇上，攝政王禍亂江山，百姓早就苦不堪言。得您匡扶朝政，仁心仁愛，實乃百姓之福。”
周羽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燕驍一頓恭維，緊接着又作痛心疾首狀：
“新朝剛立，百廢俱興，正是用人之時。可他們呢？”
周羽不知甚麼時候挺直了脊背，指向旁邊那顆還在涓涓流血的人頭：
“江山四分五裂，連年戰亂，最苦地還不是民間百姓？此時，不拼盡一身學識修復戰亂後的瘡痍，卻想着皇權爭辯，再挑鬥爭，不是迂腐是甚麼？不是愚忠是甚麼？！”
難得地肅穆，周羽聲音緩緩：
“若是我祖父安州老丞相在世，應該也會難過吧。他千方百計盼望着的太平，卻幾次都要被他的同僚打破。”
突如其來地搬出當年的舊事，大殿上的人臉色各異，就連魯堯也不禁皺眉看過來。
周羽卻不管那些，自顧自地繼續說着：
“舊人已逝，若心裏真還存着她們，就應該擔起自己的責任，好好活着，讓慘案不再發生。而不是卑劣地用死去逃避！百姓安定，生活富足。如此，纔是我皇室之福。”
少女的音色溫和，可那堅毅的模樣卻讓人不敢輕視。大殿裏沒人聲張。
“長公主倒是心胸闊達，深明大義。”
燕驍只淡淡說了幾句，卻沒有叫她起身的意思。周羽僵硬地跪在地上，心裏預感不妙。
魯堯微低着頭，遲遲沒有動靜，燕驍也不再開口，意思已經很明顯，就是逼着那魯堯妥協。
周羽心裏悔恨地要命，她就不該多嘴對魯堯說那些話！甚麼好不好好活着的，她自己的小命都快沒了！
大殿之上，人人噤若寒蟬，有一人卻直接嗤笑出聲：
“可惜啊，辜負了長公主的一番心意。有些人，他偏偏就是想不通。”
燕澤一開口，必定沒好事。果然下一秒，周羽就聽見帶着寒意的聲音響起：
“時間也不早了，節目總得表演完才能退場啊。”
背後，是高揮起劍的聲音，周羽心裏一緊。
嗖地一聲，衆人倒吸一口涼氣，卻又彷彿看到了甚麼驚訝的事，殿上有了一些聲響。
周羽微微睜開緊閉的雙眼，僵硬着慢慢回頭。沒有觸目驚心可怖的人頭，燕澤砍斷的是綁住魯堯的繩子。
她略驚訝地抬頭去望，卻正好撞進燕澤戲謔的眼神裏，彷彿一直在等她的反應一般。
周羽趕緊轉回頭，規規矩矩跪好，心裏卻振聲如擂。
燕澤好笑地看着周羽微微弓起的背影，只覺得跟自己小時養的兔子一樣膽小。
他看着有些詫異的魯堯，身子微蹲，重重地拍了拍魯堯的肩膀，輕聲道：
“總不能死了也懺悔，你還是好好活着吧。”
魯堯微微一愣，身體微微顫抖。他眼神晦澀地看了一眼燕澤，又望了望前面那個微微顫抖卻把孩童緊緊護在懷裏的少女。
終是嘆了一口氣：
“皇上仁慈，長公主通透，實乃國家之福，魯堯願餘生永遠爲燕齊效力。”
周羽心裏頓時鬆了一口氣，成了，最起碼她不用死了。
燕驍渾厚的聲音自大殿之上響起：
“我朝敬重能臣，魯國公願意投效，孤自不勝欣喜。長公主，才德有佳，快起來吧。”
“謝皇上。”
周羽趕緊答謝。
又一次從鬼門關逃離，周羽微微放鬆下來，她勉強撐起地面，掙扎着要起來。才發現身體從內而外顫抖地不成樣子，根本使不上力氣。
卻適時從後面伸出一隻手，燙地像烙鐵一樣，沉穩有力，只微微一撈就把周羽拉了起來。周羽猛地起身，借力不穩。眼看就要摔倒，又是那雙手，一隻抓着她的手腕，一隻在背後扶住了她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