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名字伴隨着恐懼緊緊纏住了我,我加快了腳步,毫不理會腿上的劇痛,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怎麼會是顧深?
他爲甚麼會在這裏?
三年了,難道他還是不肯放過我?
心中一團亂麻,我不敢往後瞧,順勢推開身邊一扇玻璃門,倉皇躲了進去。
好在他沒有追來,我鬆了口氣,回過神驚喜地發現牆上的招聘告示。
【洗腳城招聘洗廁工:2000元/月】
……
在這家洗腳城工作了大半個月,風平浪靜,本以爲他已經放過我了……
但事與願違。
一道聲音彷彿冰水兜頭澆下。
“當初天之驕女的宋家千金,怎麼如今淪落到掃廁所了?”
我渾身猛地一顫,是顧深!
就算化成灰,我也認得出這道聲音。
“您認錯人了。”我徒勞地縮到角落,餘光瞥見他似乎皺了下眉。
“不敢認?”他嗤笑一聲,猛地逼近一步,掐住了我的下巴。
我感到下頜一痛,被迫抬起頭,與他對視。
時隔三年,他還是那個不可一世的天之驕子。
而我已經不再是宋家的千金小姐,只是一個殘了的醜陋女人。
他居高臨下地打量着我,冷哼道,“你確實不像千金小姐,倒像個殺人犯。”
殺人犯三個字猶如淬着毒的利劍,將我洞穿。
無數聲嘲笑和謾罵如潮水一般湧入耳朵,彷彿一瞬間回到了那暗無天日的鐵籠。
令我渾身顫抖,呼吸困難。
我猛地掙開他的手,只想逃離這個惡魔一般的男人。
緊接着聽見他對前臺說:“準備個包廂,讓她來。”
話音剛落,顧深便徑自往二樓走去。
前臺見我呆立不動,使勁地推了我一把,語氣酸溜溜的。
“喂,洗廁所的,顧總讓你去呢,不想滾蛋就好好照顧客人。”
我別無選擇,只好拖着殘缺的腿,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後,進了一間獨立包間。
包廂裏已經擺好了一桶洗腳水和用具,他十分熟練地坐在沙發上,轉頭朝我招了招手,像是在召喚一個奴僕。
陰冷的視線落在我臉上,令我不寒而慄。
我想逃,卻被恐懼攫住,耳中一片嗡鳴,僵直地走到他身邊,給他脫下鞋襪。
空氣裏浮動的馨香讓我有點恍惚,彷彿回到那時。
我如同此時一樣給他洗腳,抬頭髮現顧深溫柔地看着我,然後我調皮的會撓他腳心逗他笑。
“你沒喫飯嗎?洗的不好,你就別想在這幹了。”
冰冷的話語將我從回憶中抽離出來,我低頭看了看空空如也的肚子,加大了手中力度。
當初因爲擔心他工作太累,我特地去學過按摩,只是沒想到會在這樣的場合用上。
“顧總,我的臉會嚇到客人,不適合做這份工作。”我頓了頓,低三下四地請求,“還是讓我去掃廁所吧。”
“你一個殺人犯,有甚麼資格挑三揀四?”他逼視着我,冷哼道,“記住你的身份,讓你活着,就乖乖的贖罪。”
只有罪人才需要贖罪,我又做錯了甚麼呢?
這個罪不是法官判的,是你定的。
“在牢裏反省了三年,知道錯了嗎?”
我垂下頭,不再解釋,沒有人會相信的。
“說話!”
他猛地抽回腳,我感覺手裏一空。
緊接着“哐當”一聲,木桶被他踹翻在地,洗腳水濺了我滿頭滿身。
“你做出這副逆來順受的樣子給誰看?”
“當初就是你害小沫被綁匪撕票,本來該死的人是你,她是爲你擋了災!”
怨毒的聲音鑿進耳朵,惡毒的話語撕裂着我的心。
我抹了抹臉上的污水,勾起一抹苦笑。
明明當初買通綁匪的是陳沫,死的也是陳沫,到現在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沒有人知道她是怎麼死的,警方只當她被撕票遇害處理了。
可她留下的一封信,卻將所有矛頭指向了我。
“顧總,您親手將我送進監獄,我已經受到了懲罰,如今看見我瞎了、瘸了,您還不解氣嗎?”
啪!
一記耳光狠狠落下,火辣辣的疼從左臉炸開。
“解氣?宋晚晴,只不過三年而已。”他的聲音冷到極致,像摻了冰,
“小沫再也回不來了,你害死我最愛的人!”
“這一生我都要看着你痛苦,看着你在泥裏腐爛,生不如死!”
寒意直逼心口,我踉蹌着後退一步,腦海裏嗡地一聲,十歲的顧深倏地出現在眼前。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哭,他握着我的手說:“晚晴,綁匪撕票了,我沒有爸爸媽媽了。”
含淚的眸子和眼前猩紅的眼睛重疊,同樣的眼睛,看着同樣的人,卻是截然不同的神態。
回不去了……
我深吸一口氣,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無視腿上尖銳的刺痛,緩緩請求道:“請您高抬貴手,出了這個門,我保證徹底消失,到死都不污您的眼。”
“你可以試試,出了這道門,還有哪家店敢收你?”
滔天的恨意猶如利劍直插胸口,他是在把我往絕路上逼。
本以爲心已死,不會再疼,可是胸口傳來的鈍痛是怎麼回事?
“您想讓我怎麼做呢?”
他既然要我生不如死,那我就還能苟活。
只要能給我工作,能讓我攢錢,我願意向這個權勢滔天的男人低頭。
活下來纔是最重要的。
“想留下,就在會所門口跪一晚上。”他倏地勾起一邊嘴角,笑意卻不達眼底。
我鬆了一口氣,暗暗竊喜這不算甚麼。
下一刻,一隻黑色的記號筆扔在眼前,打破了我的幻想。
“但是得舉着‘我是殺人犯’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