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望着頭頂慘白又破舊的天花板，一動不動，這是孫小天每天早晨都會做的動作。
頹廢，無助。
牀邊的塑料袋、啤酒瓶散落一地，凌亂不堪。
這是一個簡陋的房間，房門一腳都就能踹開，屋內只有一牀一桌一椅，靠窗擺着一個敞開的布櫃，散亂地擺放着未洗的衣物。
自從筆記本電腦在這屋子丟了之後，孫小天身邊之物的價值就再也沒超過五百。
一句話概括，孫小天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窮屌絲。
廁所在樓下，是這城中村的特色，廁所公有。
都說這邊的村子要拆遷，可孫小天在這住了一年，依然沒見有動工的意思。
門被人用力砸了幾下，孫小天慌忙掀開被子，穿上短褲，赤着背，還沒跑過去，就聽到門外傳來李胖妹的聲音。
“孫小天，我知道你在屋裏，怎麼着，躲了我好幾天，你的房租真得不打算給了？”
孫小天拉開門，苦澀的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沒辦法，工資沒發，說話都沒底氣，說道：“胖姐，能不能寬限幾天，超市過幾天才發工資呢。”
剛來時，孫小天叫了一句阿姨，李胖妹好幾天都拿白眼掃他，還說我有那麼老嗎，之後就開了口。
“你瞅瞅，你真的沒錢嗎？你昨晚的划拳聲，差點沒把胖姐的耳朵震聾，你還沒錢，誰信啊？”
“真的，胖姐，那是朋友帶來的。過幾天，你放心，我一定給你送過去。”
李胖妹捏着鼻子，不愛聞孫小天屋裏的味道，太嗆，說：“你這窗子也不開開，這味道，真不知道你咋睡着的。好了，既然你說了，胖姐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不過四百塊錢，沒必要拖來拖去的，你說是吧？月底，別再拖了，你胖姐也要喫飯的。”
“是是是，胖姐說的對。”
孫小天臉一紅，還能說甚麼呢，人家都說了，不過四百塊錢，唉，一分錢難倒英雄漢，這心裏真不是滋味。
李胖妹較矮，圓臉，眼睛很大，恐怕第一面見她的人，留意的就是她的眼睛，眼白多，瞳仁小，生氣的時候，這特點非常明顯。
走到門口，李胖妹扭頭看着孫小天，說道：“小孫啊，半月前，我給你提的那事……”
“甚麼事？”孫小天一怔，脫口而出，李胖妹嘴巴很碎，說話跟跑火車一樣，他哪記得住？
“你忘了，我侄女？”李胖妹臉一沉，不滿地說道。
侄女？
李胖妹眼睛一縮，眼眶內只剩下了兩點黑珠，說道：“你是不是看不上我侄女？她家裏有房子，等拆遷了，至少三居室，我勸你想清楚。別以爲自己是大學生，傲得很，你說說，這年頭，大學生比街上的螞蟻都多，不值錢。”
“胖姐，謝謝你的好意，我還小，不打算這麼早結婚。”
“誰說要結婚了，得處處再說。我給我哥提了提，他不反對，就看丫頭的意思了。你好好想想，想清楚了。人，有時候，得明白自己的位置。”
李胖妹走了。
孫小天站在門口愣了半天，苦澀一笑，回到屋裏，端着盆、牙具，去了隔壁的水房。
剛好七點五十九，孫小天以閃電般速度打了卡。
旁邊的店長王梅陰沉着臉，指着孫小天鼻子說道：“孫小天，別以爲這次沒遲到。我都不屑說你，每次都踩着點，你早來一分鐘，會死啊。不知道幫着店員打掃一下衛生，收拾下東西。”
“店長，我又沒遲到，你這麼說，不太合適吧？”
“還頂嘴，要不想幹，早點滾蛋，我們超市不養閒人。”
孫小天不敢再反駁，低着頭。
“好了，你們別以爲我嘴子厲害，只要自己不犯錯，我不會說你們。楊小雨，你也別笑，昨天跟客人吵架，像甚麼話。客人是甚麼？那是衣食父母，得罪了他們，你就等着喝西北風吧。”
叫楊小雨的丫頭，是店裏兩位收銀員之一，長得很白，笑起來，大眼睛眯成一條縫，顯得很可愛，被王梅點名嚷嚷，吐了吐舌頭。
“好了，客人都上來了，各就各位，都細心、耐心點，要保持陽光，面帶笑容。”
鼓掌散去，孫小天剛要離去，被王梅叫住：“孫小天，你來我辦公室一趟。”
不知道王梅叫自己甚麼事，孫小天跟了過去。
大德美超市是一家遍佈南慶省的連鎖超市，雖然這個105分店規模不大，卻也總有近百人的店員。
現在工作不好找，一個能按時發工資的單位，就更稀少了。
換過三份工作的孫小天，就倍感珍惜了。
當然，如果王梅硬要找自己麻煩，他也沒辦法。
坐在辦公椅上，王梅握着一支筆，隨意轉着，說道：“孫小天，你來咱店多久了？”
孫小天不知道王梅的意思，老實回答:“三個月二十六天，店長，是要發工資嗎？”
“過幾天，你急甚麼。”
你家裏不缺錢吧，我急甚麼，大爺快沒飯吃了。
孫小天心裏嘀咕，問道:“店長，你要是沒事，我得去理貨了。”
“不急，聽人說你跟楊小雨走得很近？”
呃？
甚麼意思？
“這不是同事嘛，就聊過。”
“我不管你們甚麼關係，以後在店裏，別再讓看到你們眉來眼去，影響多不好。還有，以後早來點，年紀輕輕，要積極，才能進步。”
楊小雨對自己是有好感，可孫小天一直沒回應，碰到的話，會說上幾句，怎麼就成了眉來眼去？
“店長，我沒有，我……”
打斷孫小天的反駁，王梅冷哼一聲，說道:“孫小天，你不要以爲我是在害你，你纔來這幾天？對同事瞭解嗎？你對楊小雨的過去知道多少？可別見她漂亮，就一頭扎進去，到頭來，害人害己。我給你打個預防針，楊小雨社會關係太複雜，你可別惹禍上身，到時候，影響了門店的聲譽，給公司造成損失，你可承擔不起。”
孫小天越來越搞不明白了，談戀愛好像是自己的私事吧，跟你有甚麼關係，閒喫蘿蔔淡操心，再說，不就說了幾句話，能有甚麼麻煩。
“好了，你去忙吧。”
王梅好像就說這幾句話，完了就趕孫小天走。
孫小天帶着滿肚子不解，離開了王梅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