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花樓喫酒

臨清帝怎會聽不出思服是在爲兩人開脫,話雖說得有理,但這風間寒辰卻委實是他的心頭刺,一日不拔,禍患無窮,便道:“朕可是派人去了醉夢樓才找到他們的。”

無景朝歌只默默看向跪着的兩人,細細打量。那坦蕩自如的寒辰她自是認識,可那旁邊跪的那人……便是訣熙麼?

說起訣熙,那便是思服所言的憨厚,朝中二品文官訣明的老來子。

雖是側室所生,卻是訣氏一族的獨子,自小便集三千寵愛於一身。

但令人詫異的是,如此寵溺,訣熙卻無貴族應有的驕縱狂妄,反是老實得緊。

朝歌已盯着人瞧了許久,那人仍毫無反應,她覺得蹊蹺,便提了音道:“陛下,朝歌覺得殿下與訣熙公子亦是有苦難言吧。”

“哦?”臨清帝反語一聲,問訣熙道:“訣熙,朕問你爲何帶二皇子去醉夢樓?”

那白衣男子便緩緩昂起頭,給人十足的疲憊之感,雙眸微闔,顯是睏意已上,囁嚅答道:“我不知那是花樓,待我們進去發現不對,就有個塗脂抹粉的老媽子攔着,不讓我們出去。”

此話一出,除寒辰外另三人皆是忍不住地笑了。

訣熙口中的老媽子,定是青樓的老鴇,老鴇留客,亦不是無理,這一來便說得通了。

臨清帝不等思服再勸,便揮袖道:“罷了,這次念你們是無心,饒了一回,長個見識,下回定不可這般丟皇家的顏面!”

語畢,令人服侍兩人起身去內殿休息,獨留下思服與他交心。

無景朝歌隨衆人進到內殿,風間寒辰道自己要先去淨身,便去了華池。訣熙只草草洗了把臉,仰面倒在軟榻上。

朝歌看得好笑,又怕失了態,轉身就要離開。後邊訣熙喚住她,道:“那個……”話未說,臉已緋紅一片,“還多謝這位小姐相助,不然訣熙定是仍在跪着。”

朝歌只道:“這也虧得訣熙少爺好口才,陛下方纔寬恕你們。”語中笑意不掩,淨是譏諷。

然而那人卻未再答話,朝歌好奇,回身走近一看,那人竟是已入了睡。

她定神細細端詳。

雙脣微張,齊齒半露,天庭飽滿且眉清目秀,幾絲黑髮垂於額前,隨息而動,乃是少見的祥和平穩。

她看得入魔,待回神過來手已撫上那人的耳,她大驚,甩了袖子疾疾奔出那間殿。好在四下無人,誰都不曾瞧見她失態,穩了心又欲回正殿,尚未進去,就聽得風間思服柔聲輕語道:

“所以說思服最喜寒辰哥哥了。”

無景朝歌此時一聽便知這話別有蘊意,奈何臨清帝不知內情,只應了好好二字後又談到別處。

她心想此時若是出面,必又是一番寒暄,聽得生厭,便喚了門口正給訣熙到洗臉水回來的宮女,叫她待陛下問起自己時說自己乏了,想早些回宮,待那宮女答是後自側門出了辭秋宮。

一出東門,府中的老管家許安便駕車迎上。

她只道無事,任許安問了許久也不答話,小廝攙扶着上了轎子後便闔眼假寐。

許安見她這般,料着是宮中事多物雜,無景朝歌雖只輔助風間思服治理後宮,仍是應接不暇,嘆道:“怨只怨老爺身子不好,無法上朝。爾今苦了小姐!別家小姐這年紀,應是在繡房待着吶。”

無景朝歌不答,只掀了轎內的帷幔,向外張望。

青石築牆,嚴密得似不透風般看着叫人壓抑,侍衛在那宮門處把守,將那宮護得森嚴,路上見偶有幾個官員逆向而往朝宮門去,也是低着頭看不清神色,更是心煩。

她便收了手,只專注聽那馬車輒在路上的聲音,不知怎的竟想起那華貴女子。

她與風間思服初識是在七歲那年,宮宴上那嬌縱的公主有意爲難衆官宦子弟,命人與其對詩,正巧喚中她。

一人白衣淡然,一人華服妖冶,皆是才藝無雙。

竟從吟詩比到奏曲,都不甘心服輸。

而後臨清帝便贊雙親教子有方,命她爲風間思服的伴讀。

她本不屑,奈何皇命難違,這一伴,就是七個春秋。

爾今二人皆已學成,本是不需多日她便可離了那牢籠,卻因那人另有打算而難以辭宮。

如此一想,只覺煩躁。

紅濃翠盛,新燕斜飛,煦風間春意盎然。

壯馬於途間慢走,水光瀲灩,山色怡人,車內的女子卻視而不見,顯然是另有心思。

回了無景府,照例又是一干無關緊要的人出門相迎。

前呼後擁進了主屋後又是一番詢問。

朝歌雖煩不勝煩,但礙着父母拖病前來,只得耐了性子一一回答。

待到雙親讓她回房休息已是一個時辰後,她告了禮退下獨自出門。

途經薰風亭時不經意就瞥見邀星樓。

這樓名雖取得灑脫,建得卻簡陋。灰瓦舊牆,破敗不堪,與辭秋宮更是天壤之別。聽許安說過這兒禁着一名庶女,只是她不知叫何名字。

如是想着,步子也放慢些許。

隱約有絲琴聲傳來,她靜了心細聽,那琴音更是清晰,奏的是前朝才女藍陽玉所作之曲《浥塵》。

她站着聽了少些時候,只覺得錯洞百出,便失了再聽的興致,穿過薰風亭拂袖而去。

回了凝顏閣,照例看半個時辰的經書,而後侍女送來司珠局的摺子,她只批了幾份便起身去了西窗。

凝顏閣本不是朝歌的住處,但朝歌喜靜,凝顏閣臨湖且位處無景府僻處,日裏夜裏都極爲冷清,她便選了這處做閨房。

而今隆冬剛過,池上清蓮未開,然無風時靜若處子,風動時波光粼粼,亦煞是好看。

取了魚食來喂,但夜已深,連魚都不肯浮出來喫食,她餵了片刻,終是惱了,嚷了一句“愛喫不喫”便回了內室洗漱睡下。

且道宮中那邊,臨清帝與風間思服談完心已是暮色蒼茫。

臨清帝本想讓風間思服隨他回溯洄宮共用晚膳,但思服推說來時已與朝歌用了些糕點,還不曾有餓感。臨清帝囑咐幾句後便出了辭秋宮。

待人走後,風間思服喚宮女問了風間寒辰正在做何事,聽那宮女答正在內殿安睡便斥退衆人獨自進了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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