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德三年冬，大理寺暗獄。
地上伏着一個女子，白色的囚衣被鮮血染成暗紅，她的手腳俱被打斷，臉頰以烙鐵刺了“叛”字，身上鞭痕交錯更是讓人看着觸目驚心。
聽到腳步聲傳來，她頭也不抬，譏諷道：“告訴楚臨風，扶持他上位是我瞎了眼，但虎符，就算我死了，他也休想拿到！”
來人未曾說話，一旁的太監倒先跳了腳：“放肆，怎麼跟皇后娘娘說話呢！”
皇后？
——“若我爲帝，必以江山聘阿瑤爲後。”
可他登基的第七日，她便帶兵出征，替他守了三年邊關。
東楚慘勝，外祖戰死，威虎軍幾乎全軍覆沒，她帶領剩餘幾百人馬僥倖存活，等來的卻是被關押大理寺，日日受酷刑折辱，要她交出虎符，簽下外祖勾結北狄、通敵叛國的認罪書。
她已不人不鬼，皇后自然不會是她。
江瑤光勉力睜眼看去，卻是抽了一口冷氣：“江瑤離？”
聽得她叫自己，江瑤離撫了撫鬢邊的鳳簪，笑得一臉溫婉：“姐姐，是我呢。”
“你跟楚臨風……”
江瑤光猛然頓住，卻是恍然大悟。
她就說，自己分明小字是阿九，可楚臨風卻總愛喊她阿瑤。
阿瑤阿瑤，江家女從瑤字，江瑤光是瑤，江瑤離也是瑤！
原來如此。
毒藥灌喉早毀了她的聲音，嘶啞且難聽：“我待你不薄！”
若非是她攔了外祖，就憑柳姨娘那等出身，能順利由妾變妻？後來江瑤離屢次未過門便死了夫婿，也是她一力壓制流言。
而今……
呵，她一顆真心捧出去，竟喂出了兩個白眼狼！
江瑤離被她的目光看的有些心虛，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繼而冷笑道：“姐姐也不必跟我扯這些陳年舊賬，且不說本宮跟皇上相識於年幼，又攜手風雨多年；反倒是姐姐你，與他人苟合在先，投敵叛國在後，難道還有臉肖想皇上不成？”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威虎軍自開國便追隨太祖，外祖秦家一門更是忠心耿耿，被譽爲東楚的脊樑，投敵叛國之罪，簡直就是對秦家最大的侮辱！
到底是多年將領，江瑤光情緒只崩了一下，便瞬間收斂爲無形，啞聲道：“我只問你，楚臨風參與了多少？”
才下暗獄的時候，她也曾幻想過楚臨風會查清楚自己的冤屈，可現在，她只想死個明白。
“自然，是全部啊。”
江瑤離恨極了她，字字句句都在往她心口戳刀子：“若不是爲了你外祖手上的兵權，你當皇上會多看你一眼麼？你可知皇上是怎樣評價你的——‘睡在男人窩裏的、不男不女的東西’！哦是了，還有一件事兒你不知道吧，當初你與野男人苟合所中的合歡散，可是皇上特意給你尋來的。”
“你說甚麼？”
饒是江瑤光已覺得一顆心早麻木了，聽到這話還是忍不住眼前一黑。
當初她被人陷害，意識迷糊與人歡好，其後楚臨風震怒徹查皇宮，查明是她身邊宮女所爲。
當時她自覺清白已失，愧疚之下，拒絕了封后的聖旨，翌日就帶兵去了邊關。
可現在，江瑤離卻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個圈套？
江瑤光心神俱震，眼眶紅的幾乎滲出血來，偏江瑤離並不打算就此放過她，只快意的笑道：“我說，皇上厭惡透了你，連碰你的手指都嫌惡心！好在，如今他得了想要的東西，再也不必看你的臉色了。”
她彎下腰來，將一枚令牌炫耀似的在江瑤光面前晃動了一下，頓時引得江瑤光瞪大雙眸撲了過來，然而在那鎖鏈的牽制下，她最終只能撲倒在地上瘋狂的掙扎着。
虎符怎麼會在她的手上？！
“還給我！江瑤離，你就不怕遭報應麼！”
江瑤離滿臉快意的看着她掙扎着，語氣親暱道：“姐姐身爲威虎軍主帥，劍下亡魂不在少數，就算遭報應，也該是你吧？說起來，你外祖戰死、外祖母殉情、母親難產而死，就連唯一的弟弟，還是個喫喝嫖賭樣樣俱全的混賬，這可不就是你的報應麼？”
她說到這兒，又壓低了聲音笑道：“這虎符，便是你弟弟江遠竹，爲了換五萬賭資賣給我的。可惜五萬兩銀子也輸不了多久，不過無妨，沒錢不還有手腳麼，先斷腿再斷手，等他成了廢人，再去跟你作伴。到時候你們姐弟，一個是叛國，一個是紈絝，也算是平分秋色。”
重重打擊之下，江瑤光早已理智盡失，恨聲質問道：“他可是江家的嫡子，你這樣做，父親竟袖手旁觀麼！”
“父親，他自然是知道的。畢竟，若不除了江遠竹，怎麼給我弟弟鋪路出頭呢？”
江瑤離心滿意足的看着江瑤光癲狂的模樣，揮手示意小太監灌毒藥，一面笑吟吟道：“好姐姐，你就安心上路吧，有那麼多人跟你作伴，黃泉路上，你不會寂寞的。”
天下至毒滑入喉嚨，江瑤光只覺得五臟六腑都扭曲到了一起，她痛到了極致，卻是驟然一笑，盯着江瑤離道：“人之將死，我有一個祕密，若帶到棺材裏怕會死不瞑目。你靠近些，我告訴你。”
她的聲音輕柔，讓江瑤離下意識的靠近了幾分：“甚麼祕密？”
江瑤光曾經執掌兵權，難道要告訴她甚麼祕聞不成？
然而下一刻，就聽得女子尖銳的慘叫聲響徹暗獄！
江瑤離捂着滿是鮮血的右臉，而江瑤光則是五指如鉤的倒在地上，輕慢的笑道：“祕密就是，我在地獄裏等着你們！”
她指甲裏的毒見血封喉，原是預備給自己戰敗自戕的，如今用在江瑤離身上，倒也不虧。
“太醫，太醫呢！”
“快來人，保護皇后娘娘！”
暗獄之中人影紛雜，江瑤光已經看不大真切，恍惚之中，聽到江瑤離咬牙切齒的聲音：“將這個賤人，凌遲後餵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