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兩任丈夫

烏雲密佈的窗外,淅淅瀝瀝的下着小雨。

餘笙坐在輪椅上看書,膝蓋上披着一層薄薄的毯子,正隱隱作痛,疼得她無法專注看書,闔上書本捏膝蓋。

忽然,臀部一陣熱意襲來。

她又失禁了。

餘笙平靜的臉上滑過一絲困窘,然後推着輪椅去洗手間換成人尿布。

手喫力的撐着柺杖幾乎站不起來,手背青筋突突直跳個不停,每一步動作都格外喫力,換好尿布已是渾身大汗。

從洗手間裏出來,看護姑娘衝進來,見她這幅情景便知道餘笙剛剛又自己起身了,她擔憂道:“太太,你大可以叫我啊,萬一摔着了可怎麼辦?”

餘笙虛弱一笑:“我跟祁煜已經沒關係,你不必再喚我太太。”

看護沒說話,轉身進了浴室做清理。

把餘笙換下的成人尿片處理掉後,再進來時她手裏拿着一個平板電腦,遞給餘笙,說:“太太。林家跨了。林家長房媳婦蘇家大小姐蘇梓寧商業犯罪,鋌而走險販毒,被抓後被判刑槍斃了。”

蘇梓寧被槍斃了?

害死她兩個孩子,害得她半身不遂活得毫無尊嚴的罪魁禍首終於伏法了?

餘笙接過平板電腦,在新聞的頁面上看到蘇梓寧倒在血泊中,腦袋上被打了血糊糊的一團馬賽克。

更吸引餘笙的,是新聞上說揭發蘇梓寧犯罪的人是司氏集團的大總裁司柏勳。

是她的前夫司柏勳嗎?

看到這個名字,還有畫面中他年到四十卻仍舊英挺俊朗的臉,餘笙無法自控的落下淚來。

摸着他俊朗熠熠的臉,餘笙哽咽着,泣不成聲。這一生,她虧欠這個深情又柔軟的男人太多太多。

在她揹負殺人罪名的時候,只有這個被她殘忍遺棄的男人願意相信她幫她辯護幫她查證。在她被病魔纏身的時候,也只有這個被她傷害得遍體鱗傷的男人願意包容她幫助她維護她最後一份體面。

“太太?”

“太太。祁先生想要見你。”

餘笙抹掉眼角的淚,把平板電腦交給看護,表情淡然道:“告訴他,辦好離婚手續,我就見他。”

翌日。

餘笙在見到離婚協議書的同時,也見到了衣冠整齊,氣質清貴的祁煜。

已經四十歲的祁煜仍舊俊美不凡得令人心悸與沉淪,歲月似乎很眷顧他,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任何滄桑的痕跡。

他蹲在餘笙面前,扶着她膝蓋上的手,眸光定定的凝視着她:“笙笙,我們放下前塵往事,不要離婚,重新開始,好不好。”

“祁煜,我們已經年近四十,不再是天真無邪,陽光爛漫的年歲。過去的事,真的能放下媽?你能把孩子還給我嗎?你可以把我的腿和健康的身體還給我嗎?”

三年前,她以三十五歲的高齡懷孕。胎兒八個月時,她在家中夜起下樓喝水時,被蘇梓寧安排在家裏的人從樓梯上推下導致流產。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她打給出差在外的祁煜,電話靜音而無人接聽。她只好打給司柏勳。司柏勳救回她的命,卻沒有保住孩子。

孩子沒了,他回來的第一時間卻仍舊在怪她是不是對司柏勳念念不忘,所以纔會在危險關頭打給是柏勳,甚至質疑她不想要這個屬於他們的孩子而故意摔下樓導致流產。

丈夫的質疑,成爲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當場跟祁煜決裂。祁煜怕再刺激她,就把她一個人丟在醫院絕情離去。

她拖着病體去找蘇梓寧算賬,結果在對峙時,推她下樓的人意外墜樓,她被林家的人當場抓獲,被栽贓陷害爲故意殺人而被判入獄。

連番打擊之下,她身體每況愈下,林家安排的人在監獄裏打斷她的腿,踢傷她流產後沒有痊癒的肚子導致她大失血而不得不保外就醫。

整個過程中,祁煜就只埋怨她爲甚麼不好好照顧他們的孩子,爲甚麼偏偏半夜起牀大腹便便地下樓,爲甚麼偏偏要在第一時間找司柏勳救她,她是不是對司柏勳舊情難忘……

“我不在乎我們有沒有孩子。”

“不,你在乎。我也在乎……”

餘笙跟祁煜說話的力氣稍微大一點,就感覺到臀部傳來一股溼熱,她剛剛稍微激動了下便掙出尿來了。

這股尷尬,令她難堪。

尿失禁是她失去第二個孩子留下的後遺症,入獄後得不到好的治療,從此落下了病根。

從此過得很是沒有尊嚴。

淅淅瀝瀝的尿液在空中擴散出腥臊的味道,祁煜下意識的皺眉並身體往後傾斜半寸,等他反應過來後,已經徹底遲了。

餘笙用一種決絕又平靜的目光緊緊地盯着他。

幾秒鐘後,餘笙笑了,笑着笑着她就哭了:“祁煜,你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吧。你是何等的尊貴與驕傲,豈能容忍自己有一個半殘廢,尿失禁,需要在輪椅上度過餘生的妻子?就如同你年輕時怎麼都無法接受自己有一個跟司柏勳結婚生子又離婚的愛人一樣。祁煜,看在我們青梅竹馬,相愛一場的份上,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

留給祁煜的是餘笙決絕的背影。

餘笙跟祁煜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後來因爲他小舅的死,他們倆被迫分手,再後來她就陰差陽錯嫁給司柏勳。

從一開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諸多的不甘與強求,換來的只有更悲慘的別離跟傷痛。

第二天,餘笙收到祁煜送過來的離婚證書。

隨着林家垮臺,當年餘笙蓄謀殺人的案子再次被重新調查,她被證明是無辜的,沒多久後便被無罪釋放。

出獄這天,來接她的是司柏勳。

餘家已經沒人了。

他穿着年輕時的衣服,淺綠色的襯衣與深綠色的工裝褲,餘笙一眼就看出來這是她跟他六年婚姻裏唯一親自陪他去買的那一套服裝衣服。經過十幾年的歲月,仍舊乾淨整潔如新,足見他有多麼的珍惜它們。

比起祁煜俊美漂亮的五官,司柏勳的長相非常的端正俊朗,氣質溫潤,劍眉星眸,鼻樑堅挺,嘴脣很薄,習慣性的抿着,臉頰瘦削而線條利索,帶着一股天然的葳蕤正氣,不怒自威。

說來奇怪,這三年的牢獄病痛時光,餘笙每每想起司柏勳都會落淚,這次再相見,心情卻是格外的平靜。

明媚的陽光下,她抬起頭對他說:“柏勳,我想回老家看看我們的孩子。”

“好。”

餘笙跟司柏勳也有一個孩子,是個女兒,叫司意。

是司柏勳取的名。

出自“檢其邪心,守其正意。”,也有願望的意思,承載着司柏勳對她們母女的愛意,和對他們小家的期盼。

不過孩子在三歲的時候,因爲疏於照料而跌入村裏的池塘被淹死了……

——

山嵐吹拂而來。

目及之處,樹蔭青翠,蓊蓊鬱鬱的,風中帶着淡淡的清香。

他們的女兒早夭,但司柏勳仍舊堅持給她修了一個很漂亮的墳墓。

餘笙從輪椅上起身,司柏勳扶着她坐到女兒墳前的臺階上。

歲月的磋磨,在她眉梢眼角爬滿細紋,但她美麗依舊,青山綠水都不及她容顏半分。

看着女兒笑容璀璨的臉,餘笙說:“柏勳,你可以去山下等我嗎?我想一個人陪陪她。等陪完女兒,你帶我去縣城去喫女兒最喜歡喫的滷粉,好嗎?”

餘笙腿腳不便,她不可能一個人下山。

她是哄他的。

司柏勳目光平靜又悲涼的看着她,他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像是蘊含着比海還要深的繾綣。好像想要在這一刻,把她的容顏永遠刻印在骨子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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