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甦醒

翻開自己的衣服,凌雲愕然發現自己的身體漸漸浮現出漆黑色的斑點,李半醫的傑作——那些黑蟲漆草白露膏所留下的斑點,竟然慢慢擴散開來。看來是因爲經過剛纔劇烈的奔跑,藥膏的毒性又發作了。

凌雲踉蹌地走了幾步,但全身劇烈的疼痛,實在是堅持不了,又倒了下去。

抬頭仰望天際,只有斑斕的光點,透過茂密的樹叢而落下。

居然又來到了這裏,“望天古樹”,記得老爹王鐵柱和張鐵匠是這樣叫這棵古樹的。

凌雲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才慢慢地爬到了這棵樹下。

凌雲的前身,王大柱,就是在這裏墜崖,落到了這棵樹下,僥倖沒死。……或許他可能已經死了。

現在的王大柱,並不是真正的王大柱,凌雲很清楚的知道。他是凌雲,擁有着另一個世界中一位屌絲的記憶。

想想自己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已經好幾天了,不知道原來的世界中,那個屌絲凌雲,現在如何了。自己是不是跟王大柱交換了身體?還是原來世界中的自己也已經死掉了?是因爲感冒生病死掉的嗎?那不是太遜了?

凌雲越想越多,意識也越來越模糊,體內關節如同觸電一般的疼痛,身體開始不受操控的抽搐。

凌雲覺得陣陣冷風,彷彿刺入骨髓一般的寒冷。可是現在明明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又怎麼會有冷風?

天色晦暗無光,彷彿進入了黑夜。可凌雲清楚地記得,自己出發的時候還是正午,天色又怎會黑得這麼快?

風已靜,光亦滅。

凌雲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寧靜,但是大地間萬物的聲音,卻如此清晰地傳進了凌雲的耳中,彷彿某種東西正在呼喚着他。

一股濃濃的倦意慢慢侵襲凌雲的神識。

沒想到自己才穿越到這個世界沒幾天,就因爲一個半吊子醫師的一副“毒藥”給弄死了,實在是太諷刺了。

不過也許這麼靜靜地睡去也好,我本來就不屬於這個世界。凌雲這樣想道,慢慢地失去了意識。

×××

彷彿經過了一個世紀一般的漫長。

凌雲感覺到腦袋上一陣劇痛,然後他就醒了。

是媽媽的雞毛撣子,敲在頭上的痛。

凌雲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媽媽是這麼的可愛。

『今天你就好好在家休息,不用去上課了,乖乖看家,按時吃藥,媽媽要去上班了。』凌雲的媽媽將熱水和藥放到凌雲的牀頭櫃上。

凌雲躺在牀上,頭上裹着冰袋,神情有點憂鬱。

換作平時的他,生病不用上課,早就高興得要飛了起來。

媽媽見凌雲貌似心情不是很好,問道:『你有甚麼想要喫的?媽媽下班回來給你買。』

凌雲用手託着下巴,思考了一會,說道:『我想要喫冰淇淋、薯片、可樂、漢堡包。』

媽媽臉色臭了起來,說道:『生病還想喫這些東西?你不怕感冒好不起來嗎?』

『我就是想要記住這些東西的味道,我怕以後再也喫不到了。』凌雲說道。

『咱們家又不是要破產了,而且你患的只是感冒,又不會馬上就死,以後怎麼會喫不到?』媽媽問道。

凌雲低頭無語,說不出話。

因爲那一個夢境太真實了,也太漫長了。

凌雲看過盜夢空間,但是以前的他並不相信,夢境可以那麼現實、那麼冗長,不過這次卻不得不相信了。

他就像是經歷了一場夢境中的夢境,一個荒誕卻又真實的夢。夢裏的人物,那麼真實而鮮活,曾經讓他相信那就是現實。可能那位花花妹妹,才讓他意識到那是個噩夢。可笑的是這樣一個真實的夢境,竟然在他稀裏糊塗地被一個草包醫師給算計,中毒死掉之後就醒了。可能最爛的編劇也無法寫出這種穿越劇情。

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在那個夢境中死掉了呢?如果現在自己睡着,是不是會穿越回去?或者穿越到另外一個世界,成爲另一個“王大柱”?又或許經歷前幾天那種情況——被夢境中的黑影人繼續虐殺?

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感,一直縈繞凌雲的心頭。凌雲第一次感到如此害怕,對未知的極度恐懼。

天空陰暗下來,隱隱有雷聲從遠方傳來,一場陣雨悄然而至。

凌雲站在窗前,雨水敲打着窗戶,雨滴在透明的窗戶上流成一道道水線,交織在一起。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雖然在真實的世界中,凌雲只是昏睡了一夜而已。曾經的他,是那麼討厭學校,討厭讀書,討厭那些欺負他、鄙夷他的同學,可是現在,他卻開始有點懷念起學校的生活了。

他突然很想見班主任吳老師那張臭臉,女神艾美麗那雙長長的美腿,甚至還有總是把他當跑腿小弟使喚的張松。

如果我突然消失了,他們會不會想我呢?凌雲這樣想道。

×××

稀瀝的雨,不停下着。

凌雲撐着傘,遊蕩在無人的街頭。

看着熟悉的街景,熟悉的道路,熟悉的店面,還有熟悉的學校大門,凌雲猶豫着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

也不知在學校門口躊躇了多久,熟悉的下課鈴聲響起,凌雲竟然就這麼呆到了中午放學的時間。

漸漸有學生從校內衝出來,畢竟是一場陣雨,很少有人帶着雨傘。他們中有回家的,也有去校外的小店鋪裏喫午飯的。

每個學校都有一個讓學生們怨聲載道的食堂,學校門口卻都會有許多價格實惠的小餐館,所以艾美麗也喜歡在外面喫午飯。她掩着頭髮剛衝出校門口,就發現了凌雲。

凌雲還是有點危機意識的,剛想逃跑,就被艾美麗一把抓住了胳膊。

圍觀的同學們驚訝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校花艾美麗居然會挽着一個長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屌絲。但童鞋們轉念一想就明白了:一定是這個屌絲欠她的錢。

被艾美麗拽到了街角,凌雲嚇得雙腿都打顫了,他可是見識過了這位長腿妹子犀利的腿法,還有火爆的脾氣。

『我……我又做錯了甚麼嗎?對不起!求別打臉……』凌雲心虛地說道,不管怎麼樣,屌絲的座右銘就是——先道歉準沒錯。

『你今天怎麼沒來上課?』艾美麗對他問道。

『我……你怎麼知道的?』

『我去你教室問過了,他們說你請假沒來。本來我準備今天要再教你好好做人的,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因爲我生病感冒了。』凌雲揉了揉發紅的鼻子,裝得很可憐地說道。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爲你害怕得不敢來上學了。』艾美麗似乎緩了口氣,『如果說是因爲我而讓你害怕的不敢上學,那我也會內疚的。』

凌雲沒想到艾美麗居然還會關心自己,感動得差點眼淚鼻涕都快流了下來。當然,絕對不是因爲害怕她要揍他才流下來的,絕對不是!

『對了,你爲甚麼會感冒?不會是我昨天那桶水吧?』艾美麗問道。

當然是了!除了你還有誰?

『不是……因爲我睡覺喜歡踢被子。』屌絲凌雲這樣說道。

可惜女神根本沒了解屌絲的良苦用心。

艾美麗冷冷一笑,說道:『既然如此,本來因爲你不在,我還打算放過你的。沒想到你還會自己送上門來……』

凌雲這次眼淚和鼻涕就真的快要下來了,哀求道:『別啊,您好意思欺負一個病人嗎?』

『算了,今天看在你生病的情況下,放你一馬。』艾美麗壞壞地笑道,『爲了對昨天用水桶澆你的事情道歉,我請你喫東西吧。』

甚麼?!心目中的女神居然要請自己喫東西?!凌雲猶如感覺從地獄到了天堂。

『你想要喫甚麼?』艾美麗問道。

『冰淇淋。』凌雲答道。

香草檸檬的冰淇淋,又酸又甜,就像凌雲現在的心情。

『好了,我跟同學約好了一起去喫午飯,你沒事趕緊回家去吧。』艾美麗用手捂着頭頂,對着凌雲說道。

看着女神沒入雨中,凌雲突然想起,自己手上還有傘,怎麼能讓女神去淋雨呢?

凌雲趕忙追了上去,喊道:『等一下,我這裏有傘,我送你去……』

屌絲和女神共撐着一把傘,漫步在雨中……

這種浪漫又甜蜜的場景,當然不會出現在這部作品中。

於是,在雨中溼滑的道路上奔跑的——我們的屌絲主人公凌雲,很自然地就一個腳滑,身體撲向了女神。

凌雲手中香草檸檬味道的冰淇淋,整個擠壓到了艾美麗不算太突出的胸前。冰淇淋混合着雨水,滲透進了艾美麗輕薄透明的水綠色T恤,映襯出了她粉色的貼身內衣。

而被這一幕嚇懵逼了的凌雲,趕緊扔掉了手中的冰淇淋,用自己的手在女神的胸前擦了幾下……

×××

凌雲坐在窗前,桌子上是一把破傘,傘架已經變形了。

凌雲想哭,卻哭不出來。

凌雲現在還能回憶起來的,就是艾美麗那透明的T恤下,粉色的內衣,雪白的肌膚,還有那神奇的、難以言喻的觸感。

至於被她拿着傘追了幾條街的事情,就選擇性的忘記了。

晚餐是外帶全家桶,媽媽特意給他買的,當然,沒有冰淇淋。

凌雲又想起了那又酸又甜的香草檸檬冰淇淋,那是女神唯一一次對他展現的友好。

可是自己真的沒有那種命,他也知道他配不上艾美麗,但爲何現實卻又如此惡毒而嘲諷?凌雲現在甚至有點懷念起那個夢境中的小山村。當然,如果那個山村中沒有花花就好了。

看完了喜羊羊,洗過熱水澡,又到了睡覺的時間。

媽媽給凌雲換了冰袋,量了體溫,叮囑他好好休息。

不過凌雲還是有點害怕。如果睡了過去,自己會不會又回到那個世界?或者又要被夢中的黑影來虐殺?還是又有甚麼更可怕的噩夢在等待着自己?

今晚就不要睡了,反正明天是週末,不用上學。凌雲心中這樣決定。

可是當他的腦袋一沾到枕頭,他的眼皮就止不住的打架,沒到三分鐘,就呼呼地睡着了。

×××

黑色的火焰在吞噬凌雲的身體。

凌雲感到骨頭一陣刺痛,身體如同浸入在火海中一般熾熱,恐怕身處烈焰地獄就是這樣的感覺。

凌雲想要從這個噩夢中清醒,可是卻束手無策,只有無邊無際的痛苦在折磨着他。任何能緩解這種痛苦的方法他都試過了,卻完全沒有效果。

人在絕境之中,總是容易想起一些奇怪的,甚至毫無關聯的事物。

凌雲想到了剛纔看過的喜羊羊,晚餐裏的雞腿漢堡,第一次見艾美麗時夕陽下她那雙大長腿,花花長着鼻毛恐怖的臉,甚至是老爹王鐵柱送給他的那本無名祕籍。

『森羅予神,萬象予心,天地予氣。神魂固於心臺,精魄固於靈守。』

無名祕籍扉頁上那些文字,突然浮現在凌雲的腦海中。

凌雲從來不是一個聰明的孩子,甚至沒有一次能好好地背一篇文章或古詩,但是這次卻一字不漏地記起了那些玄之又玄的文字。

那些文字彷彿有了魔力一樣,給了他某種神奇的“觸覺”,甚至連書中那些奇形怪狀的鬼畫符字符,也漸漸清晰了起來。

凌雲想要理解那些腦中浮現的字符,可是他越想要明白,卻越來越糊塗。當他放棄思考的時候,這些字符卻又反而明晰了起來。

當他嘗試不去想象那些字符時,凌雲發現身體上的痛苦也就減少了。可當他又想感覺身體的狀態時,那股灼燒的感覺卻又向他反撲了過來。

只有嘗試遺忘、不去想象、不去思考,才能讓灼燒褪去。

知道了減緩痛苦的方法,凌雲也就放下心來,不再想任何事物。

一股平靜、祥和的感覺,圍繞着凌雲,不光身體不再疼痛,凌雲甚至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舒暢感覺。

看來那本無字祕籍,越是想要了解它的祕密,就越會帶來痛苦和疑惑,只有完全忘記了它,它纔會引領凌雲進入一種神奇的境界。這種境界,就跟“睡覺”是一樣的。但是凌雲非常的清楚,他是清醒的,明晰的,而非睡覺時的混沌無知。

漸漸的,無字祕籍內的符號慢慢消失,凌雲身體的灼熱也全部消退,凌雲睜開了雙眼。

月光透過鬱鬱蔥蔥的林蔭,投射下來。

望天古樹。凌雲清楚地記得,它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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