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琰在唐府說起畜課時，張口閉口的“教學館”，唐嬌嬌到了後才知道，原來這教學館還有一個別名——豬圈。
一衆錦裳千金紛紛拿出帕子捂住口鼻，秀眉皺得死緊，恨不得把身子躲出十八丈遠。就連皮肉相對糙厚些的少爺們也忍不住被這沖天的臭氣燻得直搖頭。
柳五方乾脆在鼻孔裏塞了兩團棉花，甕聲甕氣地喊道：“趙夫子，咱們趕緊開課吧！”再等下去，他午飯都要被燻出來了！
站在他旁邊的詠琰臉色亦是十分難看，只是他自持太子身份不肯往鼻孔裏塞東西，只好鼓着腮幫子練憋氣。
畜科的教學夫子趙由頔是個雪膚玉面的年輕人，通身氣派華貴無端，朝柳五方身邊一站，彷彿他纔是那個在錦繡膏粱堆裏養出來的翩翩公子。
聽到學子們的呼喚，趙夫子微微點頭，“既然人已經到詠了，咱們就開始吧。上節課我已經教過大家如何判別豬幼崽的性別，今天我們來實踐一下。”
“如何實踐？難道要本小姐親自下去抓只崽子來辨認嗎？”人羣裏響起一道尖銳的聲音，“這成何體統！本小姐怎麼能碰這種骯髒的畜生！”
趙由頔嘴邊笑意不減，“這位學子，你若對我的教學內容有任何異議，歡迎向院長夫子提出。”
葉霖下巴一抬，“放心，本小姐會的。”
“但在院長夫子的指示下來前，還請你按照我的要求來做。”
“你這是甚麼意思？！”
趙由頔轉過身，目光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葉小姐不想上這堂課也可以，趙某稍後會在《教務日誌》上如實記錄，只要葉小姐簽字即可。”
《教務日誌》是皇帝陛下的又一力創，夫子們每天在上面記錄學堂出現的各種情況，如果涉及到某個學子，那麼該學子也需在日誌上簽名，以證公允。
國子監每月派人來審閱日誌，重要的事情在大朝會上直接向聖上稟告。如果葉霖剛纔那番話被今上知道了……呵呵，今上可是大周朝最推崇農桑之人呢。
葉霖訕訕地閉了嘴。
“如果沒有其他問題，那麼我們開始吧。”
趙由頔今天特意穿了件灰褐色的布袍，倒也不必特意換衣服，打開豬舍的門徑直走了進去，那模樣彷彿根本不是身處豬圈，而是在閒庭拈花。
唐嬌嬌緊隨其後。
其餘學子們瞪圓了眼睛：被豬踢飛的唐小包子竟然第一個走進了豬圈？這是甚麼情況？
詠琰眼中精光大盛，扒拉在前面磨磨蹭蹭的同窗奮力擠了進去。
——這妞子又要啃肉包了！這麼逗樂的場面，他必須得挑個好位置！
柳五方等人也想到了這一點，緊隨太子的步伐將唐嬌嬌團團圍在中間，臉上的“幸災樂禍”簡直不要太明顯。
唐嬌嬌壓根不在乎別人的想法，眼下她只對趙夫子辨認公母的手法很好奇，如果是她想的那種的話……
人羣中，某小胖的圓臉上逐漸露出一個堪稱猥瑣的笑容。
豬圈裏的味道要比外面更加濃郁，腳下摻了糞便的泥土彷彿是一灘散發着毒氣的泥沼，鬆軟的泥淖很快爬上的顏色各異的雲錦靴子，惹來陣陣尖叫和抱怨。
“大家請看。”
趙由頔對衆人的反應未加理會，利落地抓起一隻幼崽示意大家看它的肚皮，“這隻豬仔用腹部排尿，根據我們之前學過的，可知這是一隻公豬幼崽。”
“而這一隻，”趙由頔隨手撈起正在他腳邊亂拱的另一頭，“排尿部位在後，明顯是隻母豬。”
排尿、母豬……
含蓄婉約的小閨秀們快被夫子這粗鄙的用詞嚇得窒息了。
詠琰趁機換了口氣，差點被吸入鼻腔的氣味燻暈過去，連忙要再次閉口，卻見唐嬌嬌竟然蹲下了身子，伸手去摸一隻通體粉白的小奶豬，口中唸唸有詞，“豬仙，是你嗎？”
唐嬌嬌脣角的微笑太過驚悚，以至於詠琰完全忘記了還有換氣這回事，“你、你在跟它說話？你能和畜生說話？！”
“殿下您想象力可真豐富。”唐嬌嬌捏着小奶豬的耳朵尖兒，連白眼都懶得翻。
詠琰仍是被嚇得倒退一步，“你不怕它？”
唐嬌嬌笑得一臉天真，圓圓的眼睛變成彎月，“豬肉這麼好喫，我爲甚麼要怕它？”
豬肉……好喫？
咕咚——
詠琰忍不住嚥了咽口水。
沒人知道，大周朝的小太子其實是個豬肉迷，光聽到這兩個字就走不動道的那種。
今天柳五方的供貨還沒到位，他晌午喫啃了一個窩頭，甭說葷腥了，連個菜葉子都沒碰到，這時候聽到“豬肉”兩個字，能不流口水嘛？
“豬肉……你都怎麼喫？”詠琰的小腦袋瓜裏突然浮現出一個詞——畫餅充飢。
“讓我想想啊，”唐嬌嬌回憶上輩子喫過的豬肉，“紅燒的、孜然的、五香的、椒鹽的、亂燉的……”
詠琰努力不讓口水流下來，“唐府的廚子會這麼多花樣？”
好像比御廚會的還多呢！
“這哪兒用得着廚子，我自己就會做。”唐嬌嬌兩隻胖手一翻，姿態無比驕傲。
若不是因爲想喫到最好喫的豬肉，上輩子她怎麼會去學“動物科學”？她養出來的豬，只只肥瘦相間，味美勁道，連國宴大廚都讚不絕口呢！
太子殿下幾乎要叫出聲來，“你怎麼不早說！”他蹲下來直視唐嬌嬌的眼睛，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這個肉敦敦的太子妃也並非一無是處。“你給孤仔細說說，唔，就說那孜然的！”
兩人正聊得火熱，唐嬌嬌冷不防被夫子點了名，“這位眼生的學子，對，就是你，你來試試。”
唐嬌嬌迷茫地抬起頭，只見趙由頔手中提着一隻兀自掙扎的豬仔，“你來看看，這只是公是母？”
葉霖掩口嗤笑，“夫子，這位可是唐宰相的千金獨苗，要是再被踢了腦子，您就不怕唐宰相哭着打上門來向您討說法呀？”
“哈哈哈。”
豬圈裏傳來一陣大笑。
唐宰相嚶嚶怪的屬性在大周朝幾乎人盡皆知，就連皇帝也常拿這件事來打趣。可惜唐嬌嬌並非本朝土著，只覺得自家老爹受到了小屁孩的羞辱。
而且這個小屁孩在午膳時纔剛剛羞辱過自己。
只見她肉嘟嘟的小拳頭攥緊又鬆開，邁着小短腿朝前跨出一大步，指着趙由頔懷裏的豬崽不假思索道：“公的。”
趙夫子點頭微笑，“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