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玉山村中,一院之內,肉香和煙,滿了院子。
一道人影,在歡快的炙烤着獸肉,哪怕熱得小臉通紅,汗如雨下,她依然滿心歡喜着。
這一次她的小桓桓,回來得很早。
按照他的說法,就是借天地人和之勢,順水推舟的突破了後天三境,所以用時很短。
小桓桓會修煉,這是她和他的祕密,村裏無人知曉,對於那種風言冷語,她纔不在乎。
看看公認最有天資的村長孫子,都十六歲了,還在後天一境上苦苦掙扎。
按照小桓桓的說法,那就是,爲將者不與兵爭,待到大白天下之時,打臉衆人,豈不快哉?
只是,這一次小桓桓的樣子有點慘,滿身濃濃的血腥味,抱着那塊別人不能染指分毫的禁地墓碑回來,一臉生冷。
旁邊的父親有些唯唯諾諾卻似諂媚,鼻青臉腫的,好像很害怕小桓桓。
兩人,像似經歷了甚麼大恐怖一般,不言不語,神走魄無的。
到底,發生了甚麼事呢?
“吧吧吧...”
沒有理會烤肉的小妞,時而歡喜時而蹙眉的表情,景桓狼吞虎嚥中,在思考着他的出路。
空冢爲墳,那人未死,爲何不帶走他?
墓碑是劍,禁地方圓,今天再不禁他之外?
至於欒大剛?
本來,他很想一碑就敲碎欒大剛的腦袋,送他歸西,不見佛祖就見閻王的。
不過想想,九年的噓寒問暖,風雨擎傘,兩影相攜,勝似青梅竹馬。
很像那一幕裏“得遇一人知心”的景象,他又下不去手,弄死這個有很大可能成爲他岳父的傢伙。
雖然,殺人者人恆殺之的道理,沒錯。
但是,欒小玉生得玲瓏,眉眼如黛,是個美人胚子,那青雉的臉上,不曾經歷過世事的殘酷,他不忍。
不被欺入絕境,他也不是個天生的冷血狂魔。
所以,欒大剛活了下來,而且活得很痛苦。
玉牌,就像是一個智能機器,深喑主人之心。
在他糾結痛苦的時候,一段骨奴的控人影像傳入腦中,名爲怒念化骨法。
以巧妙之法,配合墓劍之威,敲斷六大紋骨中樞,讓人如同萬蟻噬骨,痛不欲生。
如果沒有施法之人,每日特定手法的擊打,中了化骨之法的人,最後將會全身骨骼癱碎,或痛死或被人丟棄餓死。
有生有死,才能控人,化骨是怒念化骨中的死,怒念則是怒念化骨中的生。
修者世界,有地紋骨體,也會有怒念之身。
化骨是法,怒念是決。
中了化骨之法的人,只能修煉怒念決,以怒氣支撐破碎的骨紋中樞。
隨後,像是“草尼瑪”的這種髒話,最容易上手的原理一般,支撐着怒念骨紋在怒怨忘痛中,成功烙刻。
修爲進境的穩步提升,很容易讓人迷失在實力之中。
以化骨爲鉗,怒骨爲誘,端是狠辣邪異的控人之法,很有效果,是個陪練加發泄怒火的好方法。
“桓...主,再揍我一頓吧,我覺得肱骨紋那有點發癢!”
看着一臉渴望又有些痛苦的欒大剛,景桓眉頭一皺,在欒小玉驚愕的眼神中,關起了房門。
隨後房內不斷響起了砰砰與悶哼聲,勢同吵鬧,還有她不可聞的警告:
不許叫!
“嗝!”
風捲殘雲的又下一盤,體內快速吸收食物,轉換爲氣血的速度降了下來。
臉色紅潤,一股充實的力量感傳來,景桓及時的停下饕餮之法。
饕餮之法,是玉牌中記錄的一種儲存氣血,壯實骨骼的功法。
這功法形如其名,像是饕餮庖食一般,能夠快速的轉換和吸收食物的氣血。
補充自身,存儲於身體血肉、骨液之內,藉助墓劍的煉血之效,讓他的全身血液不斷的被精煉。
與另外鑄就地紋骨體,最終氣血能夠自行化精的玉牌紋骨之法,相得益彰,助力他穩紮穩打之餘,進境又是快速。
滿足了暴揍需求的欒大剛,已是捂着臉去和村長解釋,墳塋所在的孤山禁地上,狩獵一隊慘被屠殺的事情。
沒有自己出馬,他在賭欒大剛這個人準岳父,敢不敢以命爲賭注,只爲真相揭露的挑戰怒念化骨。
畢竟,他一個小屁孩,沒有欒大剛這個成年人的話語有說服力。
至於怒殺一隊狩獵隊員的血腥,經歷了無數次墓碑中的那一幕,對心如磐石的他,沒有任何挑戰意義。
君不見,漫天血雨紛飛時,不過十八衛士笑談中。
放任欒大剛自我發揮,是他還不能以滅村之勢離開玉山,他還需要大上供時的宗門選秀機會,進入宗門。
因爲,修煉者,大不易。
沒有宗門的支撐,單憑那獵殺妖獸的低階血肉補充氣血,烙刻骨紋,基本沒有能夠進境先天的可能。
就算有,在修煉無甲子的情況下,他也沒有那麼長的壽命去蹉跎。
看看整個玉山村有家百戶,實力最強大的村長,已是七十高齡。
以玉山村資源的優先供給,現在也不過五品圓滿達到三虎之力,他可以殺之。
這或許跟他的天資有關,但最主要的是沒有宗門完整功法的支撐,精化的資源,還有前人經驗的指點。
如同盲人摸象過河一般,閉着眼睛走路,可能就走了彎路。
然後,以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決絕,抱着曲線救國的想法,結果事倍功半,國都被人滅了。
還談甚麼救國,還談甚麼修煉有成?
有限的時間,都浪費在自摸之中。
景桓有智能機器般的玉牌,不在盲人摸象的範圍裏。
以三品境界成就六品的戰力,也暫時不在資源可能會萎靡的括號之中。
但是,對於這個世界的基本空白,還在睜眼瞎的打擊範疇之內。
想要成就更高,只能放寬自己的眼界。
衆人摸雞,總比一人數米來得有優勢。
大上供,是方圓萬里區域,一個個像是玉山村般存在的村落,每三年一次的大事。
挑選出三年中,獵殺或是採摘到最爲珍貴的資源,上供天闕宗,以報答天闕宗阻擋玉山深處的大妖獸,使得他們能夠生存繁衍。
同時,也是天闕宗選秀納新的時刻。
選秀之人,須得根紅苗正,景桓需要依靠玉山村民的名頭,才能順利過得了身份這關。
村落萬萬千千,宗門只一個。
上好的正統苗子,良好的供奉資源,自然能夠入得宗門法眼,能夠提升附庸等級,然後依靠宗門之內的自己人,做大做強。
這是村落間,競爭的不二法則。
玉山村的村長,能夠忍受他九年白食,又是瞞着大多數人立空冢封禁,給他念想。
是因爲那位大人,與他訂立的誓約,又或者是威脅。
所以,他忍!
月上中天,闌珊燈火,照映的卻不是美景。
此刻的景桓被繩子綁縛,像是從泥坑裏提溜出來的泥人,臉上、身上,俱是一個個沾滿塵土的腳印。
雙膝跪地臉色茫然,在無辜的看着周遭的憤怒的人羣,聆聽着他們的喝罵。
“不祥之人,要他償命,要他償命...”
欒大剛給他出演了上集,但是死了一二十人,在任何一個村落來說,都是大事。
下集,必須要繼續。
“安靜!”
短鬚紅臉白髮,短掛加身,手臂之上血脈如虯,整個人不怒自威,正是玉山村第一人,後天五品巔峯的村長欒昂。
在他的身後,亦是幾位老者,是上一代的狩獵隊長,在人羣之外,則是剛剛入山返回兩隊狩獵精壯修者圍護。
事況的意外暴走,他需要安撫村民的情緒,又得化解景桓心中的芥蒂,他需要表個態度,所以才鬧出了此等陣仗。
“天降玉山,九年苦養,景桓,我只想聽你說看到的。”
“我,看...看...到...”
景桓雙牙掐架,渾身顫抖,無不表露着看見駭人景象,一如白食般的廢物。
在他斷斷續續的話語描述,衆人終於明白,不知爲何,孤山上出現了三品妖獸木狼。
正修整在家的狩獵一隊,知道今天是景桓,雷打不動的每月孤山禁地之行。
雖然厭惡景桓所爲,但是村長注意保護景桓的命令不可抗,整個狩獵隊孤山獵殺。
卻不巧,木狼成羣,狩獵不成反被殺。
景桓的生還,是因爲衆人把他丟入了空冢之中埋了起來,躲過了一劫。
在他生還之後,看着滿地殘屍,沒有經歷過血腥的他備受刺激,認爲自己纔是殺人兇手,自責是自己害死了他們。
所以,如同行屍走肉,忍受衆人的欺打,不做辯爭。
欒大剛的存活,是僥倖的因爲被一擊暈死,在血霧的掩蓋下,存活下來。
這套說辭,景桓在心中推敲了許久。
他偷偷獵殺過的木狼,掌如木板五爪如刀,墓劍的拍擊如掌,五道狼爪,以獅虎之能,可以模仿。
就算有些瑕疵,有着玉牌的掩蓋,在衆人眼中未刻骨紋的他,又如何能夠引起他們的懷疑。
更何況,還有着這個後天三品中期的欒大剛,信誓旦旦的佐證。
畢竟,三品木狼,可以完全碾壓一個同境界的人類修者。
至於,沉寂了九年的孤山,突然好巧不巧的在景桓上山的這一天闖入所謂禁地。
在這蒼莽羣山之中,又有甚麼不可能?
九年前,後天六品的龍虎妖獸意外闖入村中,差點屠村,被孤山墳塋中之人擊殺的一幕,依然在目於廝殺者。
孤山空冢的祕密,也不是誰都知曉,至少他景桓不知。
墓劍的威能,也是他承襲原來的景桓,身不由己的召喚才發現其中奧祕。
現在,他拋出這個墳塋爲空的祕密,只不過是讓衆人的聚焦重回村長身上。
他也想知道,憑甚麼,孤山之巔,成爲一村禁地,而且墳塋爲空。
聽着景桓的敘述,村長終於鬆了一口氣,事情還可控,損失還可補。
以村長之姿,親自解開了綁縛景桓的繩索,三躬道歉之後,緩緩出言。
“福禍在天,我們擋不住。
經過查探,事實與景桓說得相通。
孤山空冢,是我瞞了大家,不過幾人知曉,卻又不能大肆宣揚。”
眉頭一皺,看着不解又渴望真相的眼神,他終於咬牙完全道出。
“掌殺龍虎的那位大人並未死去,而是與我們訂立九年之約。
空冢禁地瞞少年,順勢成長期九年,不予觀法,不予刻紋,仍存活,宗門引,人爲亡者,屠滅玉山。
立着空冢,是誓言之約。
不外言,是爲了防止事實泄露,引得東山、西山兩村搶人或襲殺,斷了宗門附庸層級三十年來,最大可能提升的渴盼,帶來滅村之禍。
由此帶來的流言蜚語,我不能橫加制止,也只能任由你們揣度。
只要你們做得不過份,我也不會去制止,這也算是一種心性的磨練,也是那位大人的要求。”
驚天密辛,終於在此刻大白玉山,景桓揪着腦子才編出的謊言,在這密辛中的屠村威脅前,無足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