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正十年，大雪紛飛。
成國公府
老國公一臉凝重地撐着傘在院子外面轉着圈圈，一圈又一圈兒，嘴裏唸唸有詞地將各路菩都給喊了一遍過去。
他身邊三個孫子也都撐着傘跟着一臉凝重地看着他轉圈圈。
“祖父，娘這一次不會再生弟弟了吧？”八歲的陸修遠嫌棄地看着站在他身邊的兩個弟弟。
“閉嘴，不準提到弟弟兩個字。”
再生弟弟？
應該沒有這麼慘吧。
看着站在他身邊的三個毛頭小子。成國公心頭又是期盼，又是擔心。
這要是再生一個兒子，他頭都要大了。
爲何人家家裏可以一個接着一個地生女娃娃，到了他們家裏，卻是一個接着一個地生男丁，簡直是煩透了，這些毛頭小子，哪裏有香香軟軟的孫女兒來得可愛。
簡直是煩透了。
陸修遠三兄弟：“——”
他們能夠很明白很清晰地感受到他們祖父對他們的嫌棄。
明明他同窗家裏，男娃娃纔是最爲珍貴的，怎麼到了他們家裏，卻完全不一樣了。
就說當今朱皇后孃家承恩伯府，家裏生了七個女娃娃，好不容易得了一個男娃娃，那是如珠似寶地疼着，聽朱子瑜說，他祖父祖母一直讓他爹孃再給他生一個弟弟出來。
同窗的家裏，哪一戶人家不羨慕他們家三個同父同母的親兄弟的，偏偏——哎，不提也罷。“只希望菩薩保佑這一次是個妹妹。”六歲的陸修明雙手合十祈求道。
這是他娘常常說的話，他娘和祖父可不一樣。
祖父這是臨時拜佛，菩薩不一定會理會他，但是他娘可是天天燒香拜佛的，菩薩一定會滿足她的心願的。
不要其他，就給他娘一個女兒就成。
“這一次一定是妹妹。”四歲的陸修寧斬釘截鐵地道。
“很好。”成國公拍了拍陸修寧的肩膀，“如果你娘這一次真的生了小妹妹，祖父就送你一匹棗紅小馬駒。”順便多買一匹，等他的乖孫女長大了騎，他要親自教他們家乖乖騎馬射箭。
“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謝謝祖父。”
“先別謝，如果是生——”想到這個可能性，成國公不由得嘆了口氣。“你的小馬駒可就沒有了。”
“不會，一定是妹妹，那小馬駒肯定是有的。”
陸修寧很確定，莫名地自信。爲了那匹小馬駒。
“對，肯定會是一個女娃娃。”
憑甚麼人家能夠生出七仙女，他們成國公府就生不出來？
成國公陸生，大秦的開國功臣。
他性子素來灑脫，但卻有一件事情一直耿耿於懷，讓他終日皺眉不展。
他想要一個孫女。
做夢都想要的。
國公夫人是山東大族雲氏。
雲氏爲陸生生了一對子女。
兒子正是如今的成國公世子陸延安，然而女兒卻在幼年夭折了。
無法親眼看到女兒成年，老國公的一顆心，又是愧疚，又是悔恨。
後來，有一天，他做了一個夢。
夢見了一個長得和他女兒極其相似的女娃娃衝着他喊祖父，那奶聲奶氣的樣子，讓他的一顆心都萌化了。
恨不得將自己擁有的一切都給她。
他覺得，這應該是他無緣的女兒爲了他，要再次投生在他們家裏了。
從那以後，他隔三差五就將陸延安提溜過來，耳提面命一番，讓他努力造人。
可是一二三，兒媳婦奉氏給他生了三個孫子。
孫子有甚麼用啊？
要孫女啊。
他的乖孫女啊，甚麼時候，才能夠到來。
隨着一聲高亢的嬰兒啼哭聲音。
“生了，生了。”
穩婆歡喜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恭喜世子爺，恭喜國公夫人，世子夫人給您添了一個千金，母女均安。”
千金？
成國公耳朵豎的高高的，“哎，你剛剛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
三個小孩齊聲道。
“你娘生了個——”
“妹妹。”老大開口，終於有妹妹了。
“一個皮膚白嫩嫩，可愛的妹妹。”老二跟着點點頭，只要一想到有個漂漂亮亮的妹妹，老二就覺得心花怒放。
“可以天天陪祖父玩的妹妹。”老三看了看大哥，又看了看二哥，睜着一雙圓圓的眼睛說道，“我和妹妹一起陪着祖父。”
老大老二：“——”呸，馬屁精。
“乖，乖，哈哈哈，真的生了個妹妹啊，哈哈——”
自從奉氏懷上這一胎，他就一直提心吊膽的，就擔心又生了一個帶把的，現在好了，得償所願了。
他的乖乖孫女總算願意來他們家裏了。
因爲他念的次數太多了，倒是讓家裏所有的人都清楚了。
三個孩子也經常摸着奉氏的肚子，妹妹妹妹個不停。
直到今天，奉氏羊水破了，被送入了產房之中、。
他們一直坐立難安。
如今，總算出來了。
他的乖孫女啊——
若是僅存的一絲理智告訴自己，這是兒媳婦的房間，只怕他就衝進去了。
成國公迅速地往院子裏面去。
就堵在門口，就盼着他媳婦能夠聰明一點，趕快兒將孫女抱出來給他瞅瞅。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他才見到了裹在襁褓之中的小嬰兒。
她的眼睛還未睜開。
但是一點兒都不像新生嬰兒一樣皺巴巴的，反而白白嫩嫩，好看的緊。
對，就是這樣，夢中的女娃娃就是這樣子的。
看着這孩子，老國公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老婆子，你看，我有孫女了。”
“長得就跟你年輕的時候一樣。”
“別胡說，像她孃親呢，打小就是個美人坯子啊。”
雲氏看着這樣的孩子，也覺得心生歡喜。
“好了，這風雪這般大，可別凍着了乖乖了，趕緊將她抱進去吧。”
說罷，還略有幾分埋怨地看着雲氏一眼。
雲氏：“——”
要不是念着他肯定想要見她一眼，她才捨不得抱她出來。
雲氏冷哼了一聲，動作卻格外輕柔地將孩子從成國公手中抱過來，轉身就進屋去了。
不知道甚麼時候開始，風雪似乎停了。
日光穿透了層層雲層，灑下一縷金線來。
天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