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陳小西，出生在一條逼仄的弄堂裏，從我記事起，弄堂裏就充滿了對我媽的污言穢語。
他們罵我媽婊、子，賤、人，我不明白，他們爲甚麼要這樣罵我媽，我跑去問我媽，結果我媽一聽，狠狠給了我一巴掌，罵道，老孃就是婊、子，你這個小野種，賠錢貨。
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敢問了。
但我發現，我家經常來一些陌生的男人，他們有的衣冠楚楚，有的滿身肥肉，甚至還有我們弄堂裏的那個屠夫，他們看見我，總是會露出那種邪惡的笑意，嚇得我身子一縮，就躲在了方桌下。
他們走進我媽的房間，將門碰的一聲砸上，然後沒多久，我就聽見了我媽的呻、吟聲。
我以爲我媽被欺負了，就在外面一邊敲門，一邊哭，結果我媽突然拉開門，用一種惡狠狠的眼光瞪着我，然後狠狠給了我幾耳光，罵道：“小雜、種，賠錢貨，耽誤了老孃賺錢，你來養老孃啊！”
隨着年齡的增長，我漸漸懂得了男女苟合之事，也明白了弄堂裏的謾罵聲。
每當看見男人進我家大門的時候，我的心裏都會特別害怕，躲得遠遠的，只露出一雙眼睛來，看着他們肥大的身子，一顫一顫的走進我媽的房間。
我聽見媽媽的叫聲，心裏就非常的慌，身體也跟着難受。
但後來，我長大了幾歲，竟然十分享受這種聲音，總是會在那些男人進去後，扒在門上仔細的聽着。
有一次，我看見那個像頭豬一樣的屠夫，提着酒瓶進了我媽的房間，我又扒到門邊去聽，結果我聽見我媽說她今天身體不舒服，但緊接着，就響起了幾聲響亮的耳光，我聽見屠夫罵道：“老子管你舒不舒服，老子舒服就行了。”
我從來沒有聽見我媽發出過如此慘烈的聲音，心跳得快炸了一樣，蜷縮在門角落裏，恐懼像無數的蟲子爬滿了我的身體。
然而，屠夫忘了鎖門，被我的身體一下頂開了，我看見屠夫抱着我媽坐在牀上，牙齒咬得緊緊的，就像他平時剁豬肉一樣用力，我看見我媽的腿上，紅紅的一片血，立馬害怕的叫了起來，我媽罵道：“小雜、種，滾出去，滾出去！”
我看見我媽臉上流滿了淚水，在我的印象裏，我媽一直都板着臉，對我都是厭惡的目光。
今天，我第一次看到她流淚，第一次意識到她是我媽媽，我的心裏一下子緊張起來。
我恨屠夫欺負我媽，我看見牀邊的櫃子上放着屠夫的酒瓶，想也沒想，拿過瓶子狠狠的砸在屠夫後腦勺，然後，鮮血瞬間從他後腦勺汨汨的流了下來，這情景讓我害怕極了，我更害怕我又會被媽媽一頓暴揍。
屠夫仰倒在牀上，還在喘氣，但他掙扎了好多次都沒有爬起來，不停的痛叫着，我看見他下邊那個東西還高高的往天上翹着，而我站在原地，身體一直在瑟瑟發抖。
我媽痛苦的抿了抿嘴，這一次她沒有叫我野種，而是喊我的名字，讓我過去，我以爲她又要打我，站在原地不敢動。
她又說，我不打你，你快過來。
我顫顫巍巍的走了過去，結果她一把抱住我，就大聲痛哭起來。
從這以後，很少再有男人走我家來了，媽媽對我，也不在像以前的態度，雖然仍然板着臉，但很少打我了。
半年後，我上了初中，認識了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她和我一樣成了被班上同學捉弄的對象，他們罵她小姐，那些過分的男生甚至還去扒她的衣服，讓她在同學面前出醜。後來我知道她的情況比我還慘，竟然開始同情她，漸漸的，對她生出了好感。
我想要保護她，這聲音每天在我心裏反反覆覆迴旋千遍萬遍。
終於有一次，我看見幾個男生在下課的時候，偷偷往她的礦泉水瓶裏撒尿，等他們走後，我把裏面的尿倒進了那個男生的水杯裏。
每當我害怕的時候，我都會想起那個兩三百斤的屠夫，在我面前倒下的樣子。
開始，我一直很害怕這個記憶，但後來這種感覺在我心裏，被我反覆的咀嚼，慢慢的，我竟然很享受這種感覺，正如我很享受看見那個男生將自己的尿喝下去。
但無疑，被他發現了，這是我被揍得最慘的一次，我活活在家裏躺了一個星期，我媽沒有照顧我，她一直在忙着她手上不知道甚麼生意。
讓我沒想到的是，我喜歡的那個女孩，張芸芸，她竟然來了我家，說來看看我，並且照顧了我一個星期。
那幾天，是十三年的歲月裏，我最最幸福的日子，我第一感覺到，這個世界原來還有這種感覺。
但更讓我意外的是，我媽對張芸芸的喜歡甚至超過了我，我第一次看見我媽對着張芸芸笑，第一次吃了她精心做的飯，一個星期後，我可以下牀了，張芸芸說她也要回學校了。
我媽知道後，有點慌，說她捨不得張芸芸，讓張芸芸再留一晚，張芸芸扭不過，就同意了，而我也不想張芸芸這麼快的走。
這一個星期，張芸芸都是和我媽一起睡的，我家那又窄又小的房子，再也沒有多的一間房，一張牀。
晚上，我剛剛睡過去，就被一陣驚雷嚇醒，每當打雷，我都會莫名的感覺到害怕，就不自覺的往被子裏縮，準備繼續睡的時候，我隱約聽見了一陣很小的哭聲從媽媽的房間裏傳來，難道媽媽又在做那事了？
但我一想芸芸還在裏面，心裏就着急起來，趕緊去敲媽媽的門，問怎麼了！誰知道，我剛剛一敲門，裏面細小的哭聲立馬變得歇斯底里，彷彿是在經受一種巨大的痛苦。我聽見那是芸芸的聲音。
我媽聽見敲門聲後，立馬大聲罵道：“小雜、種，滾回去睡覺！”
緊接着裏面傳來了芸芸的聲音：“小西，救我，救我……”
我開始使勁敲門，並嚇得哭了起來，不過任由我怎麼敲門，裏面甚麼反映都沒有，外面的雷聲，掩蓋住了我弱小的聲音，閃電陰森森的一下又一下，照亮了我蜷縮着的角落，直到我喊完了聲音，使完了力氣，我也仍然沒能進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終於亮了，我睜開眼，眼前黑漆漆的一片，眼睛痛得連睜開都費力。
我看見張芸芸從房間裏走了出來，臉上全是死神般的氣息，她絕望的看着我，彷彿是在看班上捉弄她的男生，我有點害怕，但我沒有一點聲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的巴掌，忽然狠狠朝我臉上落下來，然後絕望的說：“混蛋，我恨你，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放過你！”
她走了，我看見了她衣邊上還有血跡。
這時候，一個男人從房間裏走了出來，我頓時甚麼都明白了，那個男人還對我笑了笑，我的身體立馬發羊癲瘋似的顫抖起來，我感覺自己要瘋了，我像一隻發了瘋的惡狼，惡狠狠的朝男人撲了上去，狠狠的咬他。
我咬住了他的手，狠狠的咬着，無論他怎麼罵我，怎麼抽打，怎麼扯我頭髮，我都沒有鬆口。
最後我感覺後面有人敲了我一棍，就甚麼都不知道了。
我醒來的時候，看見我媽正在數錢，她從來沒有這麼高興過。
她看見我醒來，說：“你可做了一票大事，騙到這麼好的姑娘，一次就一萬塊，我這輩子都沒有得到過這麼多錢。”
我想起了張芸芸，想起了她絕望的眼神，竟然憤怒的狠狠的扇了我媽一耳光，而後感覺喉嚨一癢，把甚麼東西吞了下去。
我媽沒怪我打她，反問道：“你嘴裏的肉呢，你吞下去了嗎，你怎麼能吞啊，那是人肉啊！”
我才知道，昨晚我活活咬下了那男人的一塊肉，一直含在嘴裏，這時候卻被我吞了下去。
我滿腦子都是恐懼，我不敢去想我竟然吞了人肉，腦袋突然變得很痛，很痛，感覺神經都錯亂了。
我又想起了張芸芸的表情和眼神，再也控制不住，狠狠的打了我媽幾耳光，然後用她打我的方式，一棍還了回去，我媽被我一棍打得連坐也坐不穩了，她現在唯一的力氣，就是死死的捏着她手裏的錢。
我拿着棍子，拖着她走出了大門，她稍微一下不安分，我就會一棍打下去，她再也不敢動了。
我感覺從來沒有這麼痛快過，心裏所有的痛苦，似乎在這一刻，全部變成恨，變成了爽快，我甚至已經忘記了，眼前這個女人，她是我的媽，不，她不配。
我將她拖到了弄堂的中央，這時候，越來越多的人圍攏過來，一邊指指點點，一邊污言穢語的罵着我們，我瘋了似的，扒光了她身上的衣服，大喊道：“我要讓他們看看，你到底有多髒！”
我聽見她殺豬般的嚎叫，以及乞求我把衣服還給她的眼神，心裏爽快極了，我聽不見別人罵我惡狼，野種，不孝子，我的心裏，只有張芸芸，是我害了她，我想找到她，我想把沒有說的對不起對她說，可是我害怕，我不敢面對她。
後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甚至有拿大攝像機的，緊接着，我就被警察帶走了，後面發生了甚麼事，我再也不知道。
我被警察帶到了一個空落落的房間，然後進來了一個女警察，她給我說了很多，又問了我很多問題。
不過我甚麼都不說，像一個聾子，我從小就不喜歡說話，在這冷冰冰的房間裏，我更是陷入了從未有過的恐懼中，最後女警察發現我身體痙攣得越來越厲害，餵了我一顆藥，我的意識，慢慢的就開始模糊起來。
但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我會被我的親生父親，從拘留所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