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的星空璀璨似海，將山路都照亮。
王寡婦帶着人走到更近山腳的坡地上，指了指面前的小院：“就是這兒了。”
李漢山本是李家村一戶普通人家，日子窮，他娘不得已年紀輕輕便進城給人家當了奶媽，一去就是幾十年。俗話說這運氣好時，一人得道便要雞犬升天。李家媳婦也不知是傍上了哪門大戶，光是寄回來的工錢便夠一大家子喫飽穿暖。年數一多，李漢山竟靠着老孃，生生從一個窮苦出身的莊稼漢，變成了富甲一方的員外郎。不多時便在縣城買了大宅子，舉家豪遷。原來住的老房就逐漸無人打理，空了下來。
雖說搬家之前也算整飭過一回，但那也是十幾年前了。連李漢山自己也不看一眼的老房子，居然還有人掏錢去買？
羅瑛望着面前幾間破舊不堪的土磚房，一時沒有做聲。
“前年打雷，在東邊屋頂上劈了個洞，算是不能住人了。西間房興許還能用。”王寡婦糟心地看着東塌西倒的院牆，按捺不住好奇問道：“姑娘，你買這院子，花了多少錢？”
羅瑛目光落在滿地的殘磚斷瓦上，長長的羽睫半蓋住雙眼，平靜道：“十兩。”
王寡婦倒吸一口涼氣。
乖乖，十兩？！
就是在縣城，買一棟帶院子的二層小樓，也不過十幾兩罷了！
羅瑛不在意她驚詫的目光，蹲下身子，抽開藥箱的格屜，取出兩根參須向王寡婦遞過去。
“大姐，我看你眼底有些發青，膚色白而無光，是氣虛之兆。把這些拿去，補補身子吧。”
王寡婦受寵若驚，忙擺手道：“姑娘救了虎子的命，再這樣便是折煞我了！”
羅瑛笑笑，也不再爲難，重新將藥箱背上肩膀：“醫者本分而已。”
“羅姑娘又是開方又是煎藥，還不收錢財，分明就是活菩薩在世。”王寡婦說着眼角又泛起淚，拉住她的手道，“我姓王，以後姑娘有甚麼爲難，儘管使喚我就是！”
“好。”羅瑛展顏，星光映照下的面容清麗靈動，“今後煩勞大姐多多關照。”
夜幕漸深，鄉人離去，羅瑛孤零零地站在破落的院子裏。白日親切和善的笑容遁於無形，只餘下一派冰冷沉靜。
她雙眼極快地掃過破舊不堪的房屋，確認空無一人後，才抬腳向堪堪完整的西間走去。房門無鎖，推開時吱呀作響，羅瑛吹燃火折，照亮了佈滿灰塵的房間，心裏頓時鬆口氣。
好歹是間臥室。雖極爲簡陋，索性桌椅都健在，靠牆處還有一張四平八穩的舊牀。羅瑛把火折插在桌上，走過去將髒舊的牀幔扯下來。灰塵撲簌，許多結網的蜘蛛被抖落在地，飛快地逃竄不見。羅瑛眼皮抖也不抖，隨手將牀幔扔到一旁，接着從包袱中拽出塊乾布，麻利地把舊牀從頭到尾擦拭了一遍。
月光緩慢地透過窗戶灑進屋子，火折也漸漸熄滅。羅瑛把手裏髒透的毛巾一扔，終於全身一鬆，倒在了牀上。
乾癟的肚子適時地發出抗議的響聲，羅瑛一動也不想動。
她太累了。
從江安縣到這裏，她走了足足兩天。
“上輩子天天手術也沒這麼累過……”羅瑛嘟囔着，還是忍不住餓，翻身下牀從藥箱裏折了節人蔘須含在了嘴裏，淡淡的甜味在味蕾上擴散，她突然無比地想念曾經打心眼裏討厭的人造複合飲料來。
羅瑛活了兩世，準確地說，她是帶着上一世的記憶在這個世界降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