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從前有個哥哥

  這裏是A軍區司令部家屬院,新蓋不久,裏面住的皆是A軍區大校級別的軍人家屬,每個人幾乎都是獨自設一個庭院,像個小別墅。外面有軍人看守,顯出幾分生人勿進的氣息。

  大門口處,有一輛白色寶馬剛停不久,也不見裏面出來人,就幹停在門口。這時,從小區裏面走出一位女子來,她扎着利落的馬尾,身高適中,上身穿花色雪紡衫,下身穿七分白色緊身褲,踩着三四厘米的米色高跟鞋,挎一隻淡黃色的LV包包。

  停在大門一側的白色寶馬的車門終於打開,從裏面走出一位很時尚的女人,一頭氣質大波浪卷,戴深褐色太陽鏡,身穿高貴的黑色連衣裙,本身身材相當窈窕修長,加上腳上那七厘米的高跟鞋,更是讓人有種高不可攀的感覺。

  從白色寶馬車裏走出來的女子雙手抱胸,對面前走來的女子說:“辛夏暖,我算是服了你了。”

  辛夏暖便是從A區司令部家屬院走出來的女子。

  辛夏暖眨了眨眼睛,很不適應自己剛配的隱形眼鏡:“曼妮,這隱形眼鏡挺能折騰人,我戴了起碼半個小時。”

  曼妮翻了個白眼:“第一次戴都這樣,反正總比你以前天天戴着跟啤酒瓶底一樣厚的眼鏡強吧?”曼妮把太陽鏡摘下來,上下打量素顏樸實的辛夏暖,扶額,“難怪沒有哪個總裁要你。從你畢業到現在,將近三年,你兢兢業業地工作,還是祕書的助理!”

  “是啊,沒你強,來公司不到一年,就得到總裁辦祕書主任的青睞,一直升職,成了現在大名鼎鼎的副總裁祕書。”辛夏暖這話說得很溜,只要曼妮一挖苦她,她就把這話放出來了。

  “你還漏了一句……兼女伴。”

  辛夏暖的臉一下子黑了起來,總裁與祕書搭配,尤其是風華正茂的多金總裁和豔壓羣芳的漂亮祕書,難免會發展成同事之外的關係。

  之所以說曼妮是女伴,是她們公司的副總裁畢方時要求的。畢方時是個典型的鑽石王老五,家族是創美公司大股東之一,他沒有正式女朋友,只有一堆漂亮的女伴。曼妮只是其中之一。

  曼妮現在身上穿的名牌還有價值百萬的寶馬跑車,都是畢方時哄女孩子的手段。辛夏暖有勸過曼妮,這樣不好,可曼妮回了一句:“現在房價多高?買一套普通房子起碼三百多萬,就憑我們一個月七千塊的工資得存多久?夏暖,我是一個人大老遠出來打工,不像你。其實也沒甚麼不好的,他沒結婚又沒有正式女友,我也享受了男人的寵愛,我不覺得我虧。”

  辛夏暖沒話說,這也許就是環境不同造就不同的人。她確實順利得很,碩士還沒畢業,媽媽就託人幫她進了創美公司實習,畢業後直接在這家公司幹了下去,工資掙的錢都可以用來自己花銷,根本不需要考慮柴米油鹽醬醋茶,以及每個月的房租。她家在A市,父母包喫包住。用曼妮的話說,她真是個幸福的女人。

  曾經辛夏暖也認爲自己很幸福,有寵愛她的父母,家庭條件又好,有份穩定的工作,還有一個很好的男朋友廖修,沒有人比她更幸福圓滿了。

  她以爲她會永遠幸福下去,偏偏在一個星期前,她遭遇了人生最狗血最悲催的“捉姦在牀”,而她又是毫無準備地捉到了奸。

  廖修是辛夏暖的大學同學,倆人都是A市財經大學的學生,因愛好加入跆拳道社相識,後來因爲一次練習,辛夏暖把廖修踢傷了,進了醫院,她去照顧,感情就一點點培養了出來,只不過培養的時間比較長,他們大四纔開始在一起。

  廖修家境也好,他大學一畢業家裏就把他送到國外讀MBA,而辛夏暖還在爲考研奮鬥。兩人平時就是遠洋視頻聊聊天,然後各忙各的。

  辛夏暖心想,忍忍就過去了。

  這一忍就是四年多,上個星期,廖修回了國。正逢辛夏暖剛有了一輛現代跑車——她媽媽送給她的禮物。她本想用這車接廖修的,沒想到打電話過去,廖修說他累了,自己先回家了,過幾天再聯繫。

  她等了兩天,也沒等到他的電話。直到有一天她開車下班回家,在等紅綠燈的時候,見到一家金店裏,一男一女在看首飾,男人深情款款地執起女人的手,落下輕輕一吻。

  那男人,辛夏暖認識,不是一直說累的廖修又是誰?想必他是天天被這個女人累的吧。辛夏暖倒是很平靜,等到了綠燈,踩着油門繼續開車回家。

  只是後來發生了小小的意外,在小區停車場上,她想把車倒進一個車位裏,無奈倒車技術不過關。本來輕度移位車子就會自己動,但辛夏暖沒那個耐心,一踩油門,由於用力過猛,車子直接撞到牆上去了,前面全部癟了。她打電話給修車行,讓人開走去修,偏偏回家的時候,高跟鞋踩到下水口上,跟掉了,她摔了一跤,把她的眼鏡給跌碎了。

  回家以後,辛夏暖給廖修發條短信,提了分手。過了很久,辛夏暖睡得正香的時候,廖修打來電話,問分手原因。辛夏暖不疾不徐沒多大情緒地把今天看到的說了一遍。廖修沉默了很久,輕輕笑了一聲:“夏暖,你不難過嗎?”

  “還好。”

  “你根本不愛我。”廖修反倒激動起來,“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都不讓我碰你,我去了國外,你從來不主動給我打個電話,我給你打電話,你又催我掛掉。”

  辛夏暖撓了撓自己蓬鬆的亂髮,迷迷糊糊地道:“我說過我不接受婚前性行爲。國際長途電話,很貴,你一打電話起碼要打一個多小時。”

  “要是是陸子昂,可能答案就大不相同了吧?”廖修在電話那頭冷哼。

  辛夏暖一愣,有些錯愕,不知道怎麼回答了。也許只要關於陸子昂,她的腦子就會空白一片,甚麼也不能想。她的眼神有片刻的呆滯,毫無感知地注視着牆壁的某個地方。

  “怎麼,被我說中了?夏暖,你別自欺欺人了,我也不自欺欺人了,不是我不要你,是我也想找一個愛我的女人。”

  “那你爲甚麼不早跟我分手?偏偏等我發現了,事情揭穿後再分手呢?”辛夏暖忽而冷笑起來。男人總是爲自己犯下的錯,找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推卸責任。

  那頭沒再說話。辛夏暖也懶得等他的迴音,掛了電話,打了個哈欠,倒頭便睡去了。

  今天是休假日,辛夏暖拜託曼妮載她一程去取修好的車。曼妮看了眼有些失神的辛夏暖,不禁問道:“怎麼了,失戀期還沒緩過來?”

  辛夏暖搖頭:“我在想你剛纔的話,感覺自己是挺沒用的,現在還是個祕書助理。”她眼珠子轉了轉,“要不我也當我們總裁的女伴?”

  曼妮“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你這德行,誰看得上?中規中矩的打扮,還有傻兮兮的二愣子樣兒,哪能出席那些大大小小的聚會派對?而且咱們公司兩個副總裁女伴都太多了,你排不上號。”

  辛夏暖嘆息一聲:“就算排得上,我也不能幹,被我媽知道,非掐死我不可。”

  曼妮一邊開車一邊笑道:“你可以把主意打到我們馬上上任的總裁身上。”

  說起公司易主這事,公司上上下下,尤其是總裁辦流傳得最爲激烈。創美公司是一家在全世界擁有7000多個連鎖國際大酒店的上市公司,以經營酒店爲主。

  這家公司總資產聽說根本沒人敢計算,牌子就值幾千個億,更別說整個公司了。可偏偏這家公司的最大股東的繼承人是個敗家子,在國外玩了一種叫Accumulator的股票,是一種以合約形式買賣資產,跟投資銀行定個合同,買某隻股票。到期要是市價高過定價,便可以賺到差價,遇到股票興旺的話,就可以賺到很多錢,這種投資越大甜頭便越大,但風險也是極大。

  公司最大股東的繼承人花了很多錢玩這個風險投資,沒想到遇到股市下跌,不得不用差價的雙倍價格接貨,偏偏股市一直升不上來,只好一直接下去,像個無底深淵一樣。有人把“Accumulator”諧音戲稱它爲“I kill you later”,隨時死無全屍。繼承人爲了把錢撈回來,把公司的股票壓到投資銀行,結果很不幸,全賠光了。更不幸的是,公司其他股東也有人玩這投資,同樣死無全屍。如今公司的大部分股票全在那家投資銀行手裏,可也不知爲何,這家投資銀行的總裁併沒有把這家公司的股權賣掉,而是自己接手了,並且在人事方面除了高層變動外,其他都依舊,這讓公司上下煞是費解。

  “貌似我們的新總裁就是那家投資銀行的副總裁吧?”辛夏暖反問。

  “可不是嘛,聽說是個二十八九歲的年輕男人,很有能力,股神Charles評價他爲白武士。他這種其實也不算白武士,他是幫助遭受第三方惡意收購的公司提出善意收購,然後找一家實力相當的公司合併,從中獲得天價的利潤。說起來那家投資銀行一向是收取股權賣給其他公司,還是頭一遭聽說自己來經營的。”曼妮賊兮兮地笑說,“你知道畢方時怎麼說嗎?”

  “嗯?”

  “我們這位新總裁的錢丟進江河裏,都能把江河填滿。”

  “……”太誇張了吧。

  “那家投資銀行的總裁把我們公司贈給了我們的新總裁,大氣吧?”曼妮捋了捋自己的頭髮,一臉感興趣地說,“我們總裁辦果然好,近水樓臺先得月。真想看看這位白武士到底是怎麼個模樣。”

  “洋人唄,藍眼睛、高鼻樑、黃頭髮甚麼的。”辛夏暖按了按手機,一副提不起興趣的樣子。那樣的人,離她太遠了。

  “不是,他是華人。”

  “啊?”

  “而且貌似是A市本地人,名字好像是……”曼妮話還沒說完,她的手機響了起來,她連忙接起手機,甜甜地喚道,“親愛的。”

  辛夏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辛夏暖算是個比較不求上進的女人,能如此淡定地當了三年的祕書助理,而且是以碩士生的身份,實在不能說她有上進心。她是真的無慾無求,她的人生早就被她規劃好了,在這兩年內結婚,然後辭職蝸居在家,當個賢妻良母,相夫教子。她已經不再年輕了,不會像以前一樣,想找個喜歡的男人共度此生。只要能過得去,她便也覺得差不多了。

  也許正如廖修所說,她根本沒愛過他,跟他在一起不過就是想找個男人結婚而已,了此終生。

  辛夏暖去了車行,施施然地走過去看了看修好的車子,覺得跟新的差不多,比較滿意。曼妮正在車上和畢方時電話聊天,見到辛夏暖開車出來,便探出頭來,對她道:“夏暖,我先走了,明天上班見。”

  辛夏暖臉一黑,這個見色忘義、重色輕友的女人。她拉下窗戶,朝外擺了擺手便開車準備回家。辛夏暖屬於兩點一線的悶葫蘆型,不愛逛街,不愛社交,上完班就回家,然後窩進自己的房間看看論壇甚麼的。曼妮總說:“要是廖修不要你了,你一輩子也找不到男朋友,一點圈子都沒有。”

  如今廖修不要她了,她也許真的沒人要了,眼見自己都二十六歲的“高齡”,加入了剩女的行列。

  辛夏暖剛把車拐個彎,準備進入她家小區,偏偏前面停了一輛寶藍色豪華跑車,看這牌子,辛夏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

  天哪,布加迪威航!而且還是剛剛發貨的最新款,目前A市貌似只有這一輛。

  這麼有錢的主,不該與這個小區打交道的吧?住在此小區的人幾乎都是高官家屬,與這樣有錢的人交涉,難免會有流言蜚語,名聲不好。眼前這主,未免太招搖過市了吧?

  前面的那輛布加迪威航停了下來,車門被打開,走出一位穿着黑色休閒西服的男人,裏面穿着鬆垮垮的白色襯衫,身形修長,雖只看到側臉,但從那側臉勾勒出的輪廓來看,這名男子的容貌應該很是英俊出衆。

  辛夏暖看到那男子,嘴微微張了張,愣怔地發呆,樣子幾乎可以用目瞪口呆來形容,不過她臉色卻慘白得很,似乎被眼前這位有錢的主嚇了一跳。

  那男子與看門的軍人說了些甚麼,那軍人便進了傳達室,打了一通電話,然後走出來,把阻攔杆放了上去。那男子才重新走回布加迪威航,在他打開車門之際,辛夏暖明明看見他微微側着頭半眯起眼看向她這裏,她的心就像小鹿亂撞一般,無措。

  陸子昂……她的子昂哥,一別四年,竟然回來了,她以爲他永遠不會再回來。辛夏暖死死地咬住脣,嘴脣都被她咬出血來,原本平靜如水的心湖,像被扔進一塊巨石般頓時泛起波濤洶湧的翻滾。

  辛夏暖死死地握住方向盤,心思飛到九霄雲外,就連值班的軍人敲她的車窗,她都沒察覺。

  “砰砰。”又是猛敲一陣車窗。辛夏暖瞬間回了神,拉下車窗玻璃,望向外面的值班軍人。

  “辛小姐,你怎麼了?”

  辛夏暖連忙微笑搖頭:“沒事,剛纔在想事。”她忽然又想確定剛纔所見是不是眼花了,隨即問了問,“張哥,剛纔進去的是誰啊?怎麼沒見過?”她說“沒見過”的時候,臉不禁紅了起來,這真是開口就說假話。

  “陸司令的獨子啊,聽說剛從美國回來,也不知在外國幹了甚麼,全身上下都是名牌,車也那麼炫。”

  “哦,謝謝。”辛夏暖已經渾身發涼,有些魂不守舍地關上車窗,將車開進小區裏。

  她剛把車放好,準備進屋的時候,一箇中年女人從外面遛狗回來,她燙着時尚的褐色捲髮,身着藍底小碎花寬鬆長裙,腳踩橘紅色休閒拖鞋,手裏拿着遛狗鏈,那遛狗鏈的一頭綁着一隻一掌而握的小型吉娃娃。她慵懶地在後面叫嚷:“暖暖。”

  辛夏暖收起車鑰匙,轉身喚了一聲:“媽。”

  辛母蹲下身子,把吉娃娃抱進懷裏,上下打量辛夏暖要死不活的頹廢樣:“難怪廖修不要你,你一個大姑娘家,就不知道打扮一下嗎?”

  辛夏暖佯裝委屈地嘟囔着:“上次我化妝了,你說我像個雞。”

  辛母一口氣倒吸了回去,狠狠剜了她一眼:“你那甚麼打扮?抹得跟個猴屁股似的,你要是過馬路,人家一定停車。”

  “爲甚麼?”

  “把你這張猴屁股樣的臉看成紅燈唄。”

  辛夏暖一臉委屈,她當時不是抹得特妖豔,是她化了很久,擦了又化,化了又擦,臉來回折騰,蹂躪出來的自然紅。

  辛母把吉娃娃塞到辛夏暖懷裏,自個先上前開了門。辛夏暖的爸爸是個軍長,一般早上八點出去,晚上九點回來。以前辛母是在部隊裏搞藝術的,會跳各種舞蹈,聽說還是臺前一枝花。後來生了辛夏暖以後,回家帶孩子,相夫教子。待辛夏暖大了些,辛母就想讓辛夏暖去學舞蹈,芭蕾、民族舞各種學,結果發現,辛夏暖沒有繼承辛母的藝術細胞,學了七八年的舞蹈,只獲過寥寥無幾的獎,不過值得慶幸的是,辛夏暖的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辛母也因此打消了辛夏暖的藝術之路。

  辛母把桌上的菜放在微波爐里加熱,人坐在餐桌旁,招呼辛夏暖過來坐。辛夏暖過去以後,辛母說:“暖暖,你也老大不小了,既然廖修不要你了,媽給你找個?”

  這是辛母第N次說這事。當初辛夏暖還有廖修的時候,辛母說:“你跟廖修不合適,他家是開公司的,很多觀念和我們不一樣,他們希望找個能對事業有幫助的媳婦,我們希望找個門當戶對的。”

  那時,辛夏暖懶得理會,只覺得沒那個必要。

  如今,辛母有了臺階下,不說白不說。辛母說這事的時候,辛夏暖正在夾蝦子喫,她一邊剝蝦子一邊應着:“你看上誰家的兒子了?”

  “姜參謀的兒子,就是小時候常常抄你作業的那個。”

  辛夏暖想了想,記憶裏好像是有那麼個小子,皮膚有點黑,笑起來露出虎牙的男孩。不過……以她對辛母的瞭解,辛母是個十分注重外表的人,怎麼會選那個黑小子呢?

  辛夏暖露出狐疑的目光,似乎在質疑印象中的黑小子,辛母擺了擺手:“姜新博今年剛轉正,在檢察院做檢察官,不錯的。”

  果然是姜新博。辛夏暖不禁臉一黑,正逢此時微波爐“叮”了一聲,她連忙站起來說:“我去拿菜。”

  辛母在背後嚷嚷:“暖暖,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你現在都二十六了,再不選,就是別人挑你了。”辛母生辛夏暖的時候是二十歲,社會再怎麼變化,總不能推遲到這麼晚吧?

  辛夏暖端好菜,又回去盛飯,拿好飯便坐下來開始吃了。辛母見辛夏暖這副無所謂的態度,氣惱起來:“你還是喜歡陸子昂是吧?”

  辛夏暖頓了頓,筷子含在嘴裏,筷子上面還有夾住的米飯。她愣了下,繼續吃了起來:“媽,我要是還是喜歡子昂哥,我也不會找廖修啊。”

  辛母也端起米飯扒了幾口:“他回來了。”

  “嗯,看見了。”辛夏暖心不在焉地說。

  辛母一愣,把飯碗放回桌子上:“你們碰面說話了?”

  “沒呢,只有我看見他而已。他變化好大。”在辛夏暖的印象中,陸子昂根本不是這個樣子,他總會把衣服穿得很鬆垮,愛穿T恤,把袖子捋到肩膀上,愛嚼口香糖,而且常常逼着她喫,說能瘦臉,嫌棄她臉胖。他總是吊兒郎當,作業總是她幫他寫。他明明比她高兩年級,她哪能寫?

  不是爲了他,她不可能那麼用功去讀書,去提前學習高年級的課本。陸子昂的朋友都羨慕他,誇他有個好槍手,想拉攏過來。這時他總會攬住她的肩膀,揉着她的學生頭,笑嘻嘻地露出一口白牙:“我最喜歡的妹妹,誰也不給。”

  是啊,她只是他的妹妹,從她知道喜歡男孩子起,第一次鼓足勇氣準備告白的時候,在她剛滿十三歲的生日宴會上,他當着衆人的面,與她結拜爲兄妹起,她知道,這輩子,他只把她當妹妹了。

  “暖暖,待會兒我們去陸家打聲招呼吧,怎麼說你陸叔叔平時也最疼你了。”

  陸叔叔自然是陸子昂的爸爸陸司令。陸司令很希望有個女兒,偏偏只有一個兒子,加上辛家與陸家關係頗好,辛夏暖又是乖孩子惹人疼,陸司令很喜歡。後來知道陸子昂和她結拜,乾脆順水推舟,認了她做乾女兒了。

  辛夏暖一邊喫飯,一邊淡定地說:“好啊,沒甚麼大不了的。”

  是沒甚麼大不了的。她這個做妹妹的去看看許久未歸的哥哥再正常不過了。

  辛夏暖的家與陸子昂的家都搬了三次,次次都是鄰居,辛夏暖有時都會暴躁起來,爲甚麼總成鄰居,她不想,很不想。然而無論她怎麼不想,只要她爸爸還是陸軍軍長,她家就一定會住在A軍區家屬院,與陸家做鄰居。

  辛夏暖不是沒有想過搬出去住,可礙於嚴厲的父親,她只能作罷。她不是男孩子,是個未出嫁的女孩,未出嫁之前最好住在家裏,與浮華的都市隔絕。她知道她父親是爲她好,她也一直沒做甚麼反抗,安守本分地待在家裏。

  辛母敲開陸家的門,開門的是陸家的保姆張阿姨。顯然辛母是陸家的常客,張阿姨一見辛母,連忙讓出道,笑眯眯地說:“剛纔太太還讓我去叫你呢。”

  辛母把彆扭的辛夏暖推上前,扯着她進屋。辛夏暖有些遲疑地走進屋裏,對周遭的一切熟視無睹。其實陸家可以算辛夏暖的第二個家,隔三岔五來一趟,駕輕就熟。只是如今屋裏多了一個人,她顯得很拘謹。

  辛母偷偷地推搡辛夏暖,小聲地嘀咕:“別忘了你答應我甚麼。”

  如平時一樣,做個有禮貌的乖寶寶、人見人愛體面的大家閨秀。辛母對辛夏暖的要求,辛夏暖都能倒背如流了。她們走到大廳的時候,辛夏暖極力控制自己不去看坐在左手邊上穿着黑色休閒西服的男人,她目空一切,保持自己甜甜的微笑:“陸伯伯、錢阿姨好。”

  “夏暖,來來……”辛夏暖離錢琴錢女士最近,錢女士直接拉過辛夏暖坐在一旁,對身後的辛母笑道,“正準備叫小張喚你呢,子昂從美國回來了。”

  辛母早把目光看向陸子昂,笑呵呵地說:“剛纔在小區遛狗的時候看見了,子昂是越來越帥了,氣質比以前更奪目了。”

  陸子昂抿嘴一笑,目光清冷,雖看不出有多熱情,但還算禮貌:“阿姨謬讚了。”他隨意把目光瞟向辛母旁邊的辛夏暖,臉上的笑容濃了一層。辛夏暖剛好在偷窺他,與他的目光對視,受驚地躲閃他眸子裏的笑意。

  陸子昂微微一笑:“暖,你還是這麼可愛。”這說到了她的痛處,這麼多年,都老女人了,她臉上還是殘留着嬰兒肥!無論她怎麼嚼口香糖,都無法瘦下來。

  辛母戳了戳沒禮貌的辛夏暖,使個眼色,好像在說,人家跟你說話,怎麼不搭理人呢?

  辛夏暖侷促地回應他的“讚美”:“哥,你這讚美我現在可不喜歡了,我不是蘿莉。”

  陸子昂拍拍他身邊的空位,細長的眼半眯着:“我們好久沒敘舊了,來我這兒坐坐,我們好好聊聊。”

  辛夏暖愣了一愣,盯着他旁邊的空位良久,連忙搖頭:“不了,我坐……”

  “哎呀,夏暖過去吧,子昂一回來就說想見你得緊呢。”錢女士“咯咯”笑了起來,朝辛夏暖眨下眼,好一陣曖昧的感覺。

  陸司令正在喫香蕉,也應和一聲:“夏暖,你們兄妹以前不是很要好嗎,怎麼生分了?”

  辛夏暖心想,她爲甚麼要緊張,她和他正如家長所說還是兄妹,不能因爲時間的洗刷,生分了。她乾笑兩下,走到對面,一屁股坐在剛剛陸子昂拍着的位置。

  氣氛有些怪異,爲甚麼她的媽媽和陸家兩位家長都在看她,一下子都不說話了?辛夏暖咳嗽兩下,從桌上掰了香蕉吃了起來。

  “子昂,你不是說要問辛阿姨事情嗎,怎麼不開口了?”錢女士提醒下自己的兒子。

  陸子昂也從桌上掰了一根香蕉,剝好遞給已經喫完一根香蕉的辛夏暖,睨她一眼,輕笑:“多喫點,還有很多。”

  辛夏暖含恨地看着他,從她進屋開始,他一直緊盯着她,讓她要多尷尬就有多尷尬,在他的注視下,她只好往死裏啃香蕉,這廝明明聽見她剛剛在打嗝,她是喫完飯來的,哪能吃得了那麼多香蕉,而且他挑的是最大的一根香蕉!這不是故意整她,是幹甚麼?

  衆人的目光下,辛夏暖心酸地接住陸子昂“殷勤”送來的香蕉,繼續啃着。

  陸子昂很滿意,端正身姿,對辛母說道:“辛阿姨,我聽媽媽說您最近在幫暖物色男人?”辛夏暖聽完這話,差不多要把手裏的大香蕉捏碎,難以置信地看着她的老媽。

  天啊,她老媽還要不要她活了?這麼丟臉的事,媽媽竟然還到處宣揚,她沒男人要,很光榮嗎?

  辛母眼睛一亮,對辛夏暖喫人的眼神視若無睹:“是啊,子昂有甚麼好兄弟,一定要多多拉線啊。”

  陸子昂微微眯起眼,泰然而笑:“當然,我一向最疼暖了。”

  辛夏暖當即把手裏的香蕉捏碎了……這廝在國外進修幾年,練就的難道就是說謊不臉紅嗎?

  正在此時,辛夏暖的電話響了起來,她愣了一愣,有些不好意思。錢女士一副體諒人的樣子:“沒事,你接電話吧。”

  辛夏暖拿起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果然是她那花瓶好友曼妮,她剛接電話,電話那頭曼妮便噼裏啪啦說了一通:“夏暖,速度來維納斯酒吧。”

  “幹甚麼?”辛夏暖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一般這個時候,這妮子不是在跟她男伴纏纏綿綿嗎?怎麼找上她了?好端端地爲甚麼讓她去酒吧?

  “畢方時喝醉了,跟一攤爛泥一樣,我一個人扛不動啊。”

  “那與我何干?”辛夏暖有氣無力地說,額頭上生出三條黑線。這已經是第幾次了?她難道就是搬運工的用處嗎?有時辛夏暖真後悔當初幫曼妮把那紈絝子弟擡回去,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以後就沒完沒了了。

  “本來也不想麻煩你,但是我鞋跟斷掉了,這個酒吧我又不熟悉,要是來個色鬼糾纏我,我可怎麼辦嘛……”那頭還帶起哭腔來。

  辛夏暖向天花板翻了個白眼,隨後細想這通電話其實也來得挺是時候的,她正好可以以此爲藉口,藉故離開。她答應後掛掉電話,對面前的家長說道:“不好意思,剛纔我一加班的同事說有事情要我幫幫忙,我得趕回公司一趟。”

  “那去吧,公事最重要。”這招正好戳中陸司令的肋骨,凡事以事業爲主。

  辛夏暖連忙笑着站起來,準備三十六計走爲上計,不料陸子昂也跟着她站起來:“我送你去吧。”

  “不用了,我有車,我自己開過去。”

  陸子昂蹙了蹙眉。辛母插上一句話:“就你那開車技術,剛買一個星期就把車撞爛了,天色已晚,你還是讓你子昂哥送你過去吧。”

  “對哦,這大晚上的,夏暖還是讓子昂送你去吧。”錢女士也應了一句。

  看着衆家長都巴望着她答應,她也不好駁了他們,只好做出十分感謝的樣子,對陸子昂說:“那麻煩哥了。”

  “沒事。”

  這是辛夏暖第二次坐男人的車,第一次是坐畢方時的車,還是順帶讓她坐的。那時,畢方時送曼妮回家,正巧,曼妮和她走在一起,便順便帶她走了。那時她坐在後座,看着前面看似一對戀人的兩人,心裏曾經幻想過,要是哪天她有機會坐在副駕駛的位上,一定會像曼妮一樣笑得甜滋滋的。

  可如今,她坐上了,卻沒感覺甜滋滋的,只因旁邊的司機不是她男朋友,而是她心上的一個小傷口。那麼小,小到她以爲這麼多年,甚麼都過去了,她都快忘記自己那麼卑微地暗戀過她叫了十多年哥的男人。

  “你要去哪裏?”陸子昂把車開出了小區,才幽幽地問了一句。

  辛夏暖纔回過神,有些謊言被揭穿的窘態,她訕訕地說:“那個,我其實不是想去公司。”

  “我知道。”

  “呃……”她撒謊撒得很明顯嗎,他怎麼知道她不會去公司?

  陸子昂睨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問:“哪裏?”

  “維納斯酒吧,你知道嗎?”剛從美國回來的人,能知道嗎?

  “有導航。”說完,他拐了彎,繼續開車。

  他似乎對她去酒吧沒有任何疑問,要是以前,他很愛管她,不許她那個,不許她這個,只能聽他吩咐,相當霸道。而她卻很享受他的霸道,從來都是順着他的霸道行事,就連他爲了一個女孩打架,她也幫着他向家長撒謊,說他在學校補課。

  她不禁無奈地笑了起來,她知道他有轟轟烈烈的過去,知道他沉寂的面孔下有怎樣的心痛,知道他曾經被陸伯伯打得皮開肉綻一聲不吭,卻因一人的離去落下男兒淚。她只是個旁觀者,看着他疲憊的身影,借給他自己弱小的肩膀靠一靠,除此之外甚麼也幫不了。她只是他生命開端的青梅竹馬,只是妹妹而已。

  陸子昂的手一直扶在方向盤上,遲遲未動一下,他忽而剎住車,由於慣性,辛夏暖的身子重重地向前傾。辛夏暖有些疑惑地看着陸子昂。

  他慢悠悠側過頭,嘴角浮現一絲意味不明的微笑:“暖,這麼想嫁人了?”

  辛夏暖尷尬地笑了笑,眼底有了層霧氣,顯得有些無奈:“哥,男人和女人不同。男人到了三十歲可以挑女人,而女人到了三十歲,當然也不是絕對,但是對於我而言,三十歲以後可能是別人挑我,而且還可能是候補的。你說這是不是人間慘劇?”

  陸子昂沉默一陣,忽然說了一句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話:“我現在有錢了。”

  辛夏暖好一陣沉默,心裏一陣冷笑。是啊,曾經蹲在地上,爲籌錢頭皮都抓麻的少年,終於實現當初發的誓言,要賺很多的錢,以後再也不爲錢發愁。

  他做到了。

  “我是不是比廖修有錢得多?”陸子昂忽而眉毛一挑,問了這麼一句。

  辛夏暖愣了愣,也不知怎麼回答,一來她喫驚於陸子昂竟然知道廖修;二來她驚訝於做了廖修五年的女友,她還不知道廖修家的家底,只知道他家裏是開公司的,算個小開。

  陸子昂見辛夏暖不說話,也不勉強,而是踩下油門,繼續開車,接上辛夏暖最開始的話:“你以後的男人都得給我過目,我說不行,立馬吹掉。”

  辛夏暖訝然,愣愣地看着陸子昂,似乎當初那個霸道的陸子昂又回來了,只是如今的霸道是面無表情,不似當初那般嬉皮笑臉。

  車停在維納斯酒吧。維納斯酒吧地處高級娛樂場所地段,這道街口幾乎都是A市最高級的地方,無論是商店、娛樂城,還是住所。像辛夏暖這種窩在家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宅女,很少來此,即便是來,也是陪着她那花瓶死黨曼妮。

  有時候,辛夏暖會抱怨怎麼會與曼妮成爲死黨,成爲閨密。兩人是大學同寢室友,辛夏暖算是個乖乖讀書的學生,執行父親嚴厲的“兩點一線外加食堂”政策,從來不敢忤逆。曼妮是那種典型的大學生,一上大學便自由如鳥一般任逍遙,有時想玩不去上選修課,又怕點名扣學分,常常拜託從不缺課的全勤辛夏暖代答一聲。每次教授點名的時候,辛夏暖總會紅着臉、發出怪異的聲音幫她答“到”。也便是這樣,兩人說話的機會多了,關係近了些。

  直到研究生畢業以後,辛夏暖在街上碰見苦苦找工作的曼妮,把她介紹到創美公司,兩人才成了相濡以沫的好友。雖然辛夏暖極度不贊成曼妮與畢方時這樣玩,但見曼妮與畢方時在一起那麼開心,也便不再說甚麼。

  本來嘛,在一起開心就好,只要玩得起。曼妮說她能玩得起,那也就隨她了。

  辛夏暖下了車,對着車窗口朝陸子昂擺手:“謝了,哥。”

  陸子昂睨了眼燈紅酒綠的維納斯酒吧。在他來A市之前,調查了下A市的一些變化與人的生活節奏,發現A市就如同美國繁華城市一般奢靡,享樂的生活方式與高雅藝術的生活交替又規律地快節奏進行。

  這維納斯酒吧一張貴賓卡消費必須超過三十萬,而且這個路口的分店必須是貴賓才能進去,非貴賓不得入門,當然,貴賓帶朋友,可以。

  這種地方,在美國也有,Charles有時會拉他去類似這種酒吧坐坐,他去過一次便再不想再去第二次,無非是些有錢公子哥消遣的地方,比誰更闊氣,上一杯價格高昂的紅酒,配上高檔次的名媛,**而已。說來說去,不過是發泄無聊、打發時間的地方。

  他不禁蹙了蹙眉,若有所思地看着辛夏暖走進維納斯酒吧。她去那裏,可是那高檔次的名媛之一?

  辛夏暖走進酒吧,在前臺簽了畢方時的名字,然後進了大廳。她被霓虹燈閃耀得眼睛都睜不開。她半眯着眼睛尋找熟悉的身影,尋了一遍,也見不到人,便到吧檯去問調酒師:“請問,你知道畢方時先生嗎?”

  這是一位很帥氣的調酒師,不過二十來歲,雖衣着打扮成熟,但還是無法掩飾臉上的稚氣。

  調酒師流裏流氣地上下打量着穿得老實巴交的辛夏暖,顯然她這種看起來很“正”的人,不該來這種地方,所以他邪魅地看着她笑。

  辛夏暖有一絲不悅,剛想發飆,卻被一酒鬼撞了下,她一臉嫌惡地擰着眉頭,帥氣的調酒師突然俯身把手撐在吧檯桌上,靠近她一分:“小姐,第一次來?”

  辛夏暖把頭別過去,不去搭理他,她掏出手機,想直接打電話過去。可週圍這般嘈雜,想必也聽不清楚,她便從隨身攜帶的包包裏翻出配套耳機,插好後,把電話打了過去,那頭不一會兒便接通了。

  “在哪兒?”

  似乎曼妮那頭很靜,周圍聽不到嘈雜的聲音,她說:“包廂裏,A85。”

  “我馬上過去。”她把電話掛了,扯了扯耳線,問那調酒師,“請問A85怎麼走?”

  調酒師似乎對辛夏暖這種態度產生了興趣,覺得她很有意思,笑說:“要是我告訴你,你就把手機號給我?”

  辛夏暖懶得理會他,隨手抓住一名侍應生,又問了一遍,偏偏這侍應生還要看那調酒師的臉色,見他一臉笑嘻嘻的樣子,連忙搖頭,逃跑一般閃人。

  辛夏暖張着嘴,一臉無可奈何,白了那調酒師一眼。不告訴她是吧,她有得是辦法。她不在他眼皮底下問,她到別的地方問。

  她提腿便走到舞池中找其他侍應生。

  問到了地方,她便去找A85了,在路過吧檯的時候,見那調酒師還在打趣地看她,她故意哼唧一聲,走了過去,不料惹來那調酒師的哈哈大笑。

  辛夏暖敲開A85房門,門一打開,便見到倒在沙發上睡死的畢方時,還有可憐兮兮的、光着腳丫的曼妮。辛夏暖扶額,走了過來,看到地上那斷跟的高跟鞋。這鞋子是上個星期纔買的,價格上千,居然這麼弱不禁風,果然應了一句話——“花錢就爲買個牌子,有牌子的東西不一定是好貨”。

  “夏暖,怎麼辦?我出不了門。”曼妮撇着嘴。辛夏暖白了她一眼,拿起地上另一隻完好的鞋子,死命用手一掰,很好,另一隻鞋子也廢了。辛夏暖把兩隻無跟鞋子扔給她:“穿上。”

  曼妮糾結地看着地上詭異的鞋子。

  “反正你是開車,只不過是穿着鞋子過個場子,明天再叫男伴賠你一雙鞋子不就得了?他有得是錢。”

  曼妮覺得也有道理,便穿上這奇怪的鞋子,然後孱孱弱弱地站起來準備扛起醉死不起的畢方時。辛夏暖無奈,只好幫忙扛一個肩膀,她說道:“這男人一喝醉,怎麼總是打電話給你,他不是有很多女伴嗎?”

  “看我好欺負唄。”曼妮嘀嘀咕咕,看不出不滿,也看不出上心,總之是隨便發下牢騷,當是拿人錢財****。

  “結賬沒?”

  “結了,用卡劃的。”

  “喲,你還捨得爲他花錢。”

  “他的卡。”

  “你還知道密碼?不簡單,混得真不錯。”辛夏暖用很欣賞的目光看她。

  曼妮扯着嘴角,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他卡密碼現在都是我生日啦。”

  “佩服。”辛夏暖很敬佩地看着她。

  兩個女人拖着一個喝醉的大男人出去確實很詭異。待他們出去了,曼妮去車庫取車,辛夏暖只好扛着死重的畢方時在門口等着。

  “曼妮……”畢方時嘴裏呢喃着,眼睛都還是閉上的,嘴卻朝辛夏暖靠過去。辛夏暖嚇一跳,立馬把他推開,可這醉死的男人,站也站不穩,馬上便要倒下去,辛夏暖又只好扶住他,一臉黑線地說:“總裁大人,你的女伴快來了,先別發騷。”

  這時畢方時才把眼皮稍稍抬起來,然後他好像定住了,一下子睜開眼,手抬起來指着辛夏暖身後:“陸……”他就吐出了一個字,便打了個酒嗝,捂住嘴跑到一邊去狂吐了。

  辛夏暖連忙轉身,只見陸子昂正睥睨地看着她,似乎有些不高興:“這種男人你認爲你父母會喜歡嗎?”

  辛夏暖只覺得頭頂有一隻烏鴉飛過。他是不是誤會了?她跟這個花花公子畢方時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陸子昂說:“你有紙巾沒?”

  “有。”

  “遞給他,髒死了。”陸子昂眉頭一皺。辛夏暖剛把紙巾遞過去,車道上開出一輛白色寶馬,在他們面前停了下來,曼妮從車上走出來,接過辛夏暖手中的紙巾爲畢方時擦了擦,然後把他扶上車,嗔怪道:“不能喝就別喝那麼多,就愛逞強。”

  曼妮臨走之前,掃了眼辛夏暖身後的陸子昂,朝辛夏暖使個眼色,似乎以爲是她在維納斯酒吧釣到的凱子,很讚賞地看着她。

  辛夏暖又一頭黑線。

  目送曼妮開車離去,辛夏暖的臉已經很黑了,她無力地看着陸子昂:“哥,這下你總明白了吧?”

  陸子昂不語,拉住她的手,將她扯了過來。辛夏暖卻被這突然的靠近弄得臉紅了起來。他嗅了嗅她身上的酒氣,很好,82年的拉菲,夠有檔次。

  陸子昂問:“想喝82年的拉菲嗎?”

  “啊?”辛夏暖抬起頭,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陸子昂。

  陸子昂抿嘴微笑,輕描淡寫地說:“去我家。”

  其實去他家,與去她家有甚麼區別,不過百步的距離而已。雖然有些晚,但是也不算失禮,喝完就可以快速回家,而且陸伯伯和阿姨都在家。

  “好吧。”82年的拉菲,辛夏暖早就聽說過了,記得上次在一本雜誌上看到這種紅酒的拍賣,十萬起價!

  陸子昂笑了笑,走到馬路對面去。辛夏暖跟在後面,不禁一愣,那輛車停的位置正好是她下車的位置,他一直沒走,是在等着送她回家?

  辛夏暖沒想到陸子昂的家,並不是離她家只有百步的那個家。車行不過五分鐘的路程,她屁股還未坐熱,車便在蓮花小區停了下來。

  蓮花小區是別墅區,裏面只有別墅,未開設樓房。其實這小區設施與其他地方的小區設施差不多,就是地段比較好,房價高一些。

  每個別墅都有自己的停車庫。陸子昂把車停到車庫裏,熄了火,前車燈也滅了。頓時,整個車庫十分昏暗,車內又很是安靜。藉着不明的燈光,辛夏暖想看清陸子昂的表情,然而只見他目光一直盯着前方,似乎在看很遠的地方。

  辛夏暖也只能跟着安靜起來。

  少頃,陸子昂才微微側頭:“暖,我們結婚吧。”

  辛夏暖當即一愣,心口一緊,只覺渾身血液沸騰,她慌神了,語無倫次地說:“哥,別逗我了,我老了,經不起逗。”

  陸子昂撲哧一笑,拍了下她的後腦勺:“下車吧。”他先下了車。辛夏暖通紅的臉已經退潮,心也歸於平靜。她是真的老了,不再像以前一樣,滿腦子都是胡思亂想,小女生一樣猜測他這話的意思。

  她十分清楚,她叫了十幾年的哥,說這話,只是一個揶揄她的笑話,而且已經不是一次兩次,次數多得讓她都不記得有多少次。

  陸子昂拿起鑰匙開門,一進屋,就打開大廳的水晶吊燈,燈光亮得刺眼。傢俱擺設看起來都是新的,裝潢似乎有些歷史了。辛夏暖看着這房子,不禁問道:“你買的?”

  “隨便住的,新房在萬松山上。週末纔去住,下次帶你去看。”陸子昂走到吧檯,拿起一瓶紅酒,倒進高腳杯裏,然後把紅酒倒了三分之一。

  辛夏暖走過去,在他身邊抽出一張椅子,坐下,笑嘻嘻地道:“一個大男人隨便住就住這麼大的屋子,也不怕寂寞啊,話說嫂子呢?”

  辛夏暖早在她媽媽口中得知了陸子昂在外國有女朋友的事。那時她只是很輕鬆地笑了笑,真的不怎麼在意了。早在很早前,辛夏暖便知道無論她怎麼去在意,也是枉然。她跟陸子昂的關係,跨越不了,這也許就是哀莫大於心死。

  陸子昂聽辛夏暖這話,身形頓了下,隨即扯出一絲笑意,似是苦笑,又似是嘲笑:“我回國是娶你的,還有甚麼嫂子?”

  辛夏暖當即白了他一眼,端起他遞給她的酒杯,輕輕抿了口,做出淺酌品嚐的樣子。其實她就是個土包子,哪裏懂得酒啊,只是想嚐個鮮,看看這昂貴的酒到底是怎樣與衆不同。結果表明,不懂的人,喝甚麼級別的酒,都是一個味。

  她興致缺缺地放下酒杯,問道:“哥,你在外國也是這麼享受吧,紅酒配美人?”她自己都想咬斷自己的舌頭,這話說得真酸,不是她性格。

  陸子昂眉毛一挑,撇了撇嘴:“我知道你可憐,男朋友在國外,一人獨守空房。”陸子昂說這話沒有酸味,是一頓挖苦。

  辛夏暖苦笑,她真是糗啊,想來他也都知道她這檔子事了。辛夏暖越想越苦悶,她想讓自己過得好點,不要讓他來看她的笑話,她總是告誡自己,得不到陸子昂不一定就不幸福,她要過得很幸福。

  可如今,事業沒事業,愛情沒愛情,樣樣都沒用的自己,怎麼說自己幸福?

  她氣悶地把桌上那杯子裏的紅酒一飲而盡,撇着嘴不說話,真是氣死人了……

  陸子昂也跟着抽出一把椅子坐在她對面,看着她不知因爲喝酒引起的還是被氣引起的臉紅:“瞧你這麼可憐,我收了你得了。”

  辛夏暖橫他一眼:“別瞧不起人,我……我會有人要的。”她底氣不足,事實證明,這麼多年,除了廖修,她似乎真無其他人問津。曼妮說,是她接觸得少,以她的姿色,絕對可以釣幾個凱子玩玩的。

  辛夏暖不是那種喜歡玩的女人,說好聽點是循規蹈矩的乖寶寶,說難聽點就是有些自閉的宅女。總之曼妮得出一個結論,辛夏暖浪費了一副好皮囊。

  陸子昂把玩着手上的酒杯,繞着杯子轉了轉,看着裏面的紅酒左右擺動。他輕笑:“我一向瞧得起你,暖。”他把眼睛稍稍一抬,看向她,“這麼可愛的女人,誰都想要,不是嗎?嗯?”

  他的嘴角噙着一種促狹的意味,辛夏暖不理會他的暗諷,拿起桌上的紅酒,給自己倒上半杯,一飲而盡:“我懂你的意思,好,我告訴你一個祕密。”

  陸子昂挑眉,示意讓她繼續說。

  辛夏暖只覺突然渾身一熱,血液直接衝上臉頰,臉頰火燒一般,呃……這難道就是爲自己將要說謊做好的反應嗎?她底氣有些不足:“我馬上要升官了。我本來是祕書助理對吧,過幾天我就是總裁祕書了。”

  陸子昂好笑地看着她:“這麼自信?憑甚麼?”

  “憑我準備勾引我們的新任總裁,而且必須成功。”

  陸子昂有些無奈,皺着眉笑了起來:“這麼自信?我想你連你的新總裁是誰都不知道吧?”

  辛夏暖老臉一紅,又一波熱血湧上臉頰:“反正是個男人就行,我能搞定,我要證明我有這個實力,別瞧不起我。”辛夏暖確實有點被激怒了。你說她條件多好,爲何這麼潦倒,還要讓陸子昂看她笑話?

  陸子昂不知爲何哭笑不得,只能也把手中把玩着的酒杯舉起來,做出敬酒的樣子:“不用了,我知道你一定能成功,先預祝你成爲總裁祕書。”

  辛夏暖愣了一愣,又倒了半杯紅酒,碰了下他的杯子,一口乾掉。辛夏暖喝完後,終於知道酒的不同。這酒當白開水喝掉不嗆喉嚨,但是喝完以後……

  她的頭好沉,有些想睡覺。臉頰上的紅潮一直無法散去,渾身如火燒一般,她知道她喝過頭了,有些醉了,此時酒勁犯上來了。

  陸子昂看看旁邊的鐘表,時針已經指向十點。他知道辛夏暖的家教嚴格,便站起來說:“走吧,我送你回家。”

  “嗯,好。”辛夏暖剛一站起來,腦袋就跟着沉下來,四肢不受控制地歪倒,差點倒下去,還好陸子昂及時扶住,他低笑:“這種酒你也敢一口飲盡,就你那三腳貓的酒量。”他這麼好的酒量也不敢像她這麼喝。

  辛夏暖抬起紅得不能再紅的臉,一臉難受並痛苦地說:“你明明知道,爲甚麼不阻止我?”

  “因爲我就想你醉。”陸子昂突然壞壞地一笑,把她背了起來,然後淺笑着說,“想背一揹你,像我們以前那樣。”

  辛夏暖沒有聽清陸子昂後面那句話,她此時已經進入半睡眠狀態,嘴微微張開,響起了均勻的呼吸聲,她沉沉地趴在陸子昂的背上睡着,正如他們以前那樣。

  陸子昂有個很照顧他的跟屁蟲妹妹,辛夏暖也有一個霸道毒舌的好哥哥。辛夏暖與陸子昂是鄰居,那時候是住在小區平房,兩家同層對面住着。他們在一個學校讀書,路程也不遠,十五分鐘的路程。

  辛夏暖總會等高她幾年級的陸子昂回家,陸子昂在家不愛寫作業,陸伯伯便命令他在學校完成作業再回家,沒完成別想進家門。他總會拖得很久,而她總會等得很久,無論多晚,她總是搬着椅子坐在旁邊,雙手撐着下巴,靜悄悄地等他這個半吊子寫完作業,不吵不鬧,一聲不吭,彷彿雕塑。每次她總會無聊到睡着,每次都是陸子昂把她揹回家。

  大了以後,辛夏暖爲了陸子昂超前學習高年級功課,自己總會在課間把自己的家庭作業完成好,到了放學以後,便幫陸子昂把他的作業完成好,如一位殷勤的好保姆。空閒的陸子昂少爺便會拿着籃球出去玩,他一運動總會忘記時間,回來的時候,無聊的辛夏暖又用睡覺打發等待他的時間,陸子昂從來不吵醒她,只會像小時候一樣,把她慢慢地揹回去。

  後來陸子昂提早回來,辛夏暖還是死睡,他沒轍,又揹着她。其實辛夏暖根本沒睡,她只是想讓他揹着她回家,她覺得他的背好寬好溫暖,她很享受短短的卻很知足的十五分鐘。

  那時候的她,很容易滿足。她只覺得每天的十五分鐘,便是她年年歲歲中最美好奢華的沙漏。她喜歡慢慢地看着沙漏一點點地漏沙,默默數着時間,在拮据又緊迫的剩餘時間裏,去聆聽自己心裏最真實的吶喊:慢一點,再慢一點。

  只有這樣,她纔會懂的,與喜歡的人在一起,分秒必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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