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卷土耳其藍

   Chapter 顧迎藍

凌晨四點。

經過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行,顧迎藍提着行李與加州一道從伊斯坦布爾國際機場走了出來。

城市還在沉睡,溼潤的海風吹在身上有些許涼意。深藍色的夜空絨布一樣覆蓋在頭頂上方。偶爾一輛轎車迅疾地從面前閃過。暖色的路燈沿着城市的輪廓,綿延成一條流動的河流。有軌電車要到六點纔開始運營。兩人於是搭乘的士來到蘇丹艾哈邁特區,找到預訂的旅館擺放行李。

木質的閣樓裏異域風情濃厚的土耳其音樂隱約從樓下傳來,顧迎藍拉開亞棉窗簾的一角,透過窗柩,看見遠處天邊此時已被初升的晨曦抹上了一層絳紫色的光圈,遼闊的海平面上像被潑灑了一整片海的橘子汁,散發出誘人的光澤。

明亮燈光的照射下,左邊是莊嚴肅穆的藍色清真寺。六根筆直的傳音塔默然豎立在巨大圓頂的周圍,大小層疊的圓頂被大石頭堆建起來。漩渦狀的雲朵漂浮在圓頂中央,更添了幾許巍峨壯麗。

樓下傳來擺放餐盤的輕微碰撞聲,顧迎藍聽到加州的叫喚,快步跑了下去。

坐在餐廳的深處,加州已經叫好了早餐等她。他身側的落地窗簾被風吹起,有細微的光線不時照射到他的臉上,加州目不轉睛地盯着手裏的一張紙出神,濃密的睫毛羽翼般輕微抖動,遮擋住了眼眸下的重重心事。

直到顧迎藍走近,他才赫然驚醒,急忙把那張紙收起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把目光投向別處。

顧迎藍看了看他剛纔塞紙的揹包,動了動嘴脣,但還是甚麼也沒問低頭把玩起桌子上的一串藍眼睛。

異域風情濃厚的土耳其音樂從櫃檯後面響了起來,看着藍色玻璃裏恍如淚珠般的掛件,顧迎藍的眼前忽然就閃過剛認識景臨的時候,他那個刺目顯眼的藍色書包。似乎是某種宿命的隱喻,在故事的最初和最後,一不小心,就把他們兩人之間的線索又給串聯上去。

於是,自然而然的,沿着線索開始的方向,顧迎藍想起來了初一那一年的秋天。

在所有男生都背黑色或者灰色書包去參加軍訓的時候,景臨揹着一個土耳其藍的巨大書包,在人羣裏顯得鶴立雞羣。而當他得意洋洋的抓着書包的一角,甩來甩去的時候,書包“嗖”地一聲掙脫他的掌心,直接就把前排的顧迎藍給砸趴下了。這之後,他便成了學校裏轟動一時的“書包殺手。”但凡誰看到他拿着書包在甩的時候,五米範圍內絕對沒有人影。

顧迎藍本不是一個斤斤計較的人,書包事件以後,兩人反倒最先熟絡起來,可是,顧迎藍剛因着他開朗的性格而升起的好感不出半月就煙消雲散。

作爲班裏總是集結一堆男生,想方設法和女生以及班委作對的代表,景臨簡直就是顧迎藍的剋星。比如,他自己不交作業就算了,還總煽動別人也跟着他一樣,每次都是以他爲首的那一撥人放學被留下來補作業,這也就導致身爲班長的顧迎藍爲了收齊他們的作業,總是天黑以後才能回家或者間接替他們受過捱罵,諸如此類。反正,和他沾邊的,都沒有一件好事兒。

所以,兩人自那時起就水火不容,一有機會絕對要整整對方纔肯罷休。就像有一段時間,學校門口忽然開起了很多家奶茶店,景臨一到下午和一干男生把西米露或者珍珠奶茶裏的珍珠單獨吸出來,往女生身上或者椅子上噴,看到女生們一臉狼狽就笑得前俯後仰。最後,女生們被逼無奈只得找顧迎藍求救,於是大家不時就會看到,個子小小的顧迎藍整個學校的追着景臨猛打的身影。

後來,老師爲了提高班級裏的整體成績,把景臨調到了她的座位後面。景臨在老師面前表現的很不樂意,私底下對着顧迎藍卻不知笑得有多歡樂,就差在臉上寫着:你死定了,四個大字了……

顧迎藍想到這裏輕笑起來,那時覺得無比痛苦的時光,現在回憶起卻溢滿了幸福和快樂的味道。不過,這樣的味道並未能感染顧迎藍對面的人。

在加州故意加重的幾聲咳嗽下,顧迎藍猛地抽回思緒,看他一副無話可說的樣子,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責備他的打擾。

加州聳聳肩,對於她兇惡的眼神不以爲意,過了半晌才淡然道:“說說你和景臨的事情吧。”

“我沒有甚麼要和你說的。”顧迎藍沒好氣地嘟囔了一句,低下頭喫早餐。

加州皺了皺眉,把刀叉放下,沉聲道:“如果你打算繼續用這副口吻說話,我想之後的旅程,你會覺得很無聊;更何況,如果你這麼不想看見我,也大可不必與我一道,深深或許會去的地方我已經給你了,你可以隨時自己上路。”

聽到加州的話,顧迎藍正在叉奶酪的手一滯。

雖然她不能確定深深的那個線路是真是假,但要是這麼繼續走下去,兩人往後大半月都要呆在一起,怎麼着也是同伴,一直這樣相處似乎自己也不會多舒服。更何況,她也不是那種會端着架子演戲的人。就算加州之前不肯說他和深深是甚麼關係,顧迎藍或多或少能體會那種身邊的人忽然就消失了,是甚麼樣的感覺。她和加州都是這次失蹤案件的不知情者,他知道的或許並不比她多,他沒有義務來承擔自己的不滿和憤怒。

這樣想着,顧迎藍反倒爲之前自己那些幼稚的舉動笑了起來。桌子面前的紅茶在水杯裏微微地晃動了一下,她端起來朝對面的加州敬了一杯,正色道:“對不起。”

加州愣了愣,沒有想到她變臉居然這麼快。看着顧迎藍笑起來時,眼睛眯成月牙的模樣,像有甚麼東西在心底晃動了一下,半晌才恢復平靜,端起面前的紅茶一飲而盡。

顧迎藍看着他喝下茶,就當是他接受了自己的道歉,有一種難以言明的輕鬆。餐廳外,裹着絲巾的土耳其婦女來來往往,繫着風鈴的藍眼睛在風裏發出清脆地響聲,顧迎藍聽着叮叮咚咚的輕微歌謠,深吸一口氣,淡淡地說道:“我和景臨相識的時間並沒有那麼長,初二的時候他就轉學了,直到我高一那年才又重新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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