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移山填海永不回頭
“告訴她,是快遞送來的。”沈沐隔着屏幕, 看到18眼中的步宴晨迷惑略帶惱怒的樣子,卻怒而無威,像極了受侵犯的小鹿,倒顯得有些可愛,不禁起了幾分逗弄的心,“給她看那份合約,看完放她回去。”
說完他切換屏幕,把圍繞着他的七個車載顯示屏,都切換成聚龍大廈的實時監控畫面。
沈沐現在坐在一輛改造過的商務車裏,整輛車只有駕駛席一個座位,其餘空間都被電子設備佔滿,他正停在聚龍大廈地下停車場,耐心等待干預對象出現。
“來了。”沈沐看到柏文煜出現在一個監控畫面裏,立馬截圖進行人像處理,通過人像識別系統確定干預對象身份後,對各干預師下令:“干預對象正進入一號位,各干預師就位,覈對時間,七點四十八,三十秒後行動開始。”
“OK!山貓已就位。”
“妖雀,就位。”
“刀疤就位,妖雀,這次就看你的了,話說,跟你合作了三次,卻還沒見過你的真面目,這次咱倆似乎有機會見面。”刀疤憨厚地笑了笑。
“是啊,一會兒見了面,希望不要太令你失望纔好。”
“三、二、一,行動!”
聚龍大廈有七部電梯,其中一號電梯直通頂樓,聚龍集團董事長柏森的辦公室,在中間各層都不停靠。
柏森只有一個兒子叫柏文煜,但因爲從小送到國外唸書,父子感情極爲生疏。柏森很想把這個兒子培養成接班人,奈何柏文煜一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架勢,放出豪言要他爹幹到八十歲直接傳位給孫子,把柏森氣得家裏的桌子都掀翻了。
三個月前,柏森孤注一擲,也不管柏文煜願不願意,在辦公室給他安了個桌子,不論辦公、開會、出差都帶着他,還專門請了個顧問教他,來了個霸王硬上弓。於是,在聚龍集團開董事會的時候,奠基剪綵的時候,會見重要外賓的時候,總會出現這樣一抹極不和諧的身影:穿着顏色出挑的衣服,帶着各色墨鏡,爆炸頭耳釘是標配,吊兒郎當地斜躺在一切能躺的地方玩手機。
柏森每天都在崩潰的邊緣。他給了柏文煜最高等的教育,最優質的生活,爲甚麼自己兒子還是這麼不學無術,性格乖張?如果他不願意當接班人,有自己真心想做的事業,做父親的當然也支持。但是最可氣的就是這孩子一無所成。
“裁決!裁決!”柏文煜完全不顧現在在開董事會,依然激動地打着遊戲。
“你給我滾!!馬上滾!”柏森緊皺着眉頭把他趕出了會議室。
出來之後,柏文煜帶着他的顧問兼老師“小冬瓜”,一邊往電梯走,一邊手舞足蹈:“哈哈!終於打到了,有了這把裁決,我就能進暗殺組,手擒大魔王!怎麼樣,小冬瓜?”
小冬瓜其實比柏文煜大了不止十歲,但柏文煜說他們是忘年交,所以他一個堂堂金融法律雙系碩士,就變成他口中的小冬瓜。
“你高興就好。”小冬瓜低頭自己看手機,隨便敷衍了他一句。
“看甚麼呢?”柏文煜回頭,發現小冬瓜並沒有替自己高興,而是一個勁地看手機,一臉失望,劈手奪過他的手機,發現他正在看微博裏的新聞。
“南寧東路發生車禍,美少女騎重機車被撞飛,確認死亡。照片都發出來了,長得還不錯,可惜了。等等,南寧東路?不就在附近嗎?”柏文煜說着走進電梯。
電梯平穩地下行到十四樓,卻突然停了,柏文煜和小冬瓜相互看了一眼,都讀出對方臉上的疑惑,他們坐的是一號電梯,電梯除了頂樓,照理說不會在任何一層停下。
還沒等電梯門打開,柏文煜就不耐煩地按關門鍵,只是電梯門終究打開了一條縫,突然一隻纖細的、指尖掛着血珠的手,猛地伸進來,掰住了電梯門,把他們嚇了一跳。
電梯門完全打開後,一個穿着黑色緊身騎行服的女人跌跌撞撞地摔了進來,然後不由分說地狂按關門鍵,在電梯門關閉的時候,樓道里響起了一連串密集的腳步聲,她似乎受了重傷,被人追着逃進了電梯。
“嘭!”那些追她的人趕到的時候,電梯門正好完全關閉,外面的人不甘地在電梯門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我到一號電梯了,出了意外……東西還在我身上。”直到電梯繼續下行,那女人似乎才鬆了一口氣,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放在嘴邊,對手腕上的一個裝置說道。
“搞甚麼鬼?”柏文煜細細地觀察這個女人,頭上滿是汗珠,臉上的血污不像是畫上去的,身上的騎行服破了個洞,還往外冒着血,血滴的地上都是,臉色蒼白得像紙,的確像失血過多的樣子。
好面熟!他看了小冬瓜一眼,卻發現小冬瓜早就在看他,他眼神裏寫滿了驚懼,這個女人,不是剛纔新聞裏,被撞死的那個人嗎?
柏文煜只覺得後背發涼,再看她,發現她怎麼看怎麼沒有生氣,但她一直在呼吸啊,難道,她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
“那是個假新聞,馬上會有人闢謠的,我是人,不是鬼,你們不用害怕。”那個女人斜看了柏文煜一眼,對他說。
“這樣?我沒在怕,你是鬼我也不怕。”柏文煜尷尬一笑,但心裏還是有些發毛。
這時,電梯輕微地抖動了一下,那女人的表情陡然緊張起來,伸起手,示意他不要說話,仔細聽了一會兒,然後突然對他大喊:“背靠轎廂,雙腿彎曲,快!”
“怎麼了?”柏文煜見那女人表情不像在開玩笑,老實地按她說的做,一秒以後,電梯燈光突然全暗,然後整個轎廂毫無預警地,猛地往下沉,以自由落體的速度往底下砸去。
“啊!”
柏文煜看着電梯指示從10突然跳到8再跳到5,痛苦地閉上眼睛,他可不想死在這裏。
“吱—吱—”就在他以爲自己死定了的時候,轎廂四周突然發出汽車緊急剎車時那種尖銳的聲音,是轎廂剎車啓動了!轎廂最終停在了二樓。
應急燈光亮起,柏文煜驚魂未定地看着那個女人,發現那個女人在略帶迷幻色彩的橘紅色應急燈光下,顯得格外帥氣,濃密黑色的大波浪披散在肩頭,特別是她處亂不驚的表情和凌厲的眼神,此刻,她正全神貫注地盯着他頭頂的攝像頭。
柏文煜剛想和她搭個話,問下這是甚麼情況,卻看見那女人從衣服裏拿出一支槍,沒錯,一支槍!
“砰!”一聲,密閉空間裏的槍聲格外震耳,柏文煜只看到那女的掏出一支槍對準自己,已經嚇得不輕,又聽見槍響,嚇得魂都丟了,回過神來急忙找身上的槍孔,萬幸沒找到,幽怨地看向那個女人,朝她吼到:“你幹甚麼!”
那女的指了指他頭頂,他才發現原來她只是把監控攝像頭給打壞了,頹然長舒一口氣。
“我時間不多了。”那女的從身上拿出一顆乒乓球大小的紅色圓球,遞到柏文煜面前,命令道:“吞了它。”
“甚麼?這麼大?我怎麼吞得下?”柏文煜眼神更幽怨。
“要麼吞這個球,要麼吞子彈,給你兩秒鐘考慮。”那女的把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他腦門。
柏文煜看着球嚥了口唾沫,哭喪着臉說吞球。好在那個球似乎還有些彈性,沒怎麼費盡就吞了下去。
“這東西消化得了嗎?”柏文煜疑慮道。
“消化不了。”
“這麼大顆,要是拉不出來怎麼辦?”
“可以的,有人試過。”
“試……過?也是這顆嗎?”柏文煜聽到這句話,整張臉都綠了。
“當然,這麼重要的東西,你以爲世界上還有第二顆嗎?”那女人冷笑:“好好保存這顆珠子,三天後我要是沒死的話,我會來取,要是我死了,有人會替我來取,珠子要是不見了,他們可能會在你身體裏找。”
柏文煜雙目含淚,眼神已經幽怨得像剛被趕出門的小媳婦,強忍着噁心重重地點了點頭。
這時,電梯門被人強行撬開,門外 “呼啦”一下出現幾十個黑洞洞的槍管,一個臉上有刀疤的男子揹負雙手,面目猙獰地看着電梯裏那個女人,對她說:“妖雀,終於抓到你了。”
“妖雀”把槍放在地上,舉起手,任那刀疤男的手下把她帶走。刀疤男讓人把妖雀帶走後,走進電梯,拿出一張照片,問柏文煜:“見過照片上這個女人嗎?”
柏文煜看了照片一眼,這女人不就是他剛纔抓走的那個“妖雀”嗎?
“你不是剛把她抓走嗎?”
“哦,這樣,那麼抱歉了。”那男人搖着頭從懷裏掏出了槍。柏文煜這才意識到不對,急忙改口:“不對,不對,我沒見過這女的,我發誓,發誓!”
刀疤男緩緩站起身,問一旁的小冬瓜:“我想,你也沒見過這女人吧。”
“我視力不好,記性更差。”
“很好,我們的人可能會監視你們幾天,若給你們造成困擾,希望能得到你們的諒解。”刀疤男笑笑,走了出去,他走後,柏文煜才發現,二樓電梯門口的樓道詭異般安靜,一個人也沒有。
“大家辛苦了,效果不錯。”沈沐坐在車裏一直緊盯着監視器,直到二樓電梯門關上後,眉頭才逐漸舒展開來。
“干預對象已經進入故事情節,之後,妖雀結合我們前期對干預對象的調查,跟蹤調查他的行爲及心理,山貓負責彌合干預對象和委託人之間的父子感情,刀疤依舊負責外部施壓。”
“行,我先回去了,今天能見到妖雀的尊容,不枉此行了。”刀疤笑道。
“刀疤,你不想看看沈沐的尊容嗎?”妖雀說:“沈沐,我知道你在哪裏。”
“嗯?”沈沐饒有興致地轉頭望向車窗外。
此時,妖雀正在聚龍大廈地下停車庫,走向一輛車膜貼的格外深的商務車。
妖雀一邊走,一邊說:“沈沐,聽說整個Destiny公司,唯一見過你的人,只有元老A,就連其他三位元老也不知道你是誰,長甚麼樣。”
沈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看來,我馬上要成爲公司的第二了。”妖雀走向那輛商務車,車的駕駛位上坐着一個人,從側面能看到模糊的人影。
“你進來這麼久,還不清楚規矩?”沈沐好聽的聲音頓時低沉下來。
妖雀在離商務車十步路的地方站住了,確實,只有上級才能知道下屬干預師的全部真實資料。
“是我好奇心太盛了,對不起。”
回應她的只有商務車開過的聲音。
“沈沐大人讓我帶你先看一下這套房子。”18對步宴晨說道。
媽耶,這一人一狗該不會是推銷房子的吧。他們哪隻眼睛看出我可以買房的?
“我沒錢買房。”步宴晨隨意扭頭看了看這房,“可能工作三十年我都買不起這套房吧。”
18瞬間停滯,沈沐大人看上的干預師腦回路真不一般,“不是讓你買,跟我來。”
她被18領着,在這陌生的房子裏轉了一圈。這是個高檔小區裏的大平層,還是頂樓,有兩個大廳和七個房間,裝修極爲典雅。房子的主人應是愛書之人,他把一個大廳改造成了閱覽室的模樣,佈置了回字形的書架,分門別類地擺滿了書,大多是精裝的舊書,科目很全,有心理學的、兵法類的、表演與藝術類等等,甚至還有建築學、電子科學、繼電保護等工科書籍。
另一個大廳被改成了健身房,放着步宴晨能夠想到的所有健身器材,基本差個泳池就能開門迎客了。整個房子沒有沙發、茶几和餐桌,唯一能用來喫飯的地方是一個吧檯。18帶步宴晨參觀了整個房子,除了最後一個上鎖的房間,18不允許她進之外。
步宴晨有些好奇那個沈沐到底想做甚麼,爲甚麼要用這種方式把她綁來,卻又不見她?
“我甚麼時候可以走?”她問18。
“吧檯上有份合同,你看完就可以走。”
步宴晨走向吧檯,看見吧檯上放着一個文件袋,她打開一看,發現裏面放着一份合同和兩串鑰匙。
“沈沐大人交代,只要你在合同的最後一頁籤一個字,這套房子,和地下停車位C區52號停着的一輛保時捷帕拉梅拉,你可以無償享用到合同期滿。”
“你是說我可以住在這裏?不會是那個沈沐想包養我吧?”步宴晨惱怒地皺起眉頭,之前發生過這樣的事,大老闆看了她的演出提出想要包養她的事讓她至今心有餘悸,但她已經看了那份合同的開頭,很明顯那是份聘書,正規的人事合同。
“甲方承諾放棄行使節假日權利,基本工資爲三千,不代繳五險一金,業務提成區間爲5%至16%。”
“甲方需服從乙方在業務範圍內,一切不與國家法律法規衝突的工作安排,如無合理原因違反乙方工作安排,視爲單方違約,並處違約金五十萬。”
“甲方對乙方公司日常業務負有嚴格保密的義務,合同期滿如不再續約或由於任何原因雙方解除合同關係,甲方承諾接受乙方監視,爲期兩年。若在監視期發現有任何泄密行爲,甲方將承擔所有責任。”
“合同最終解釋權歸乙方所有。”
這是合同?這明明是賣身契吧?步宴晨表面平靜地放下合同,對18說:“我看完了,現在可以走了嗎?”
“可以。”
“再見,不,我相信我們不會再見面了。”步宴晨果斷轉身,快速走出門,一邊走一邊嘀咕抱怨:“甚麼破公司,基本工資才三千,提成那麼點,就敢讓人全年無休,毀約還要受監視兩年?憑甚麼?害得我白白遲到了快兩個小時!”
步宴晨匆匆打車回到劇院,還沒進大門,就看見肖宗洋在門口焦急地走來走去,眉頭擰成疙瘩,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步宴晨,你怎麼回事啊?打你那麼多電話都不接。”一看到步宴晨進來,他立馬沉着臉向她走了過去,語氣焦慮道。
“怎麼了?”步宴晨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就遲個到嗎?難道周導發飆了?往常首演結束第二天即便不放假,也不會安排排練任務,今天應該沒甚麼要緊事吧。
“你居然還能這麼淡定,自己幹了甚麼不知道啊?”
“我能幹甚麼?”步宴晨訕笑,“殺人?還是放火?”
肖宗洋拿出自己的手機,把一張照片調出來,扔給步宴晨,說:“自己看。”
“甚麼啊,神神叨叨的。”步宴晨斜了他一眼,低眼看向他手機上的照片,在看到照片的一剎那,她的心猛地緊了一下,這張照片,是她在S市消費電子展時,爲AIMEI展臺站臺時拍的。都過了這麼久,她自己都忘了這茬,到底是誰把這照片流出來的?
“今天早上,孫菲菲把這張照片和一段視頻發在了劇院的微信羣裏,劇院領導都在的那個大羣。你知道劇院領導對接私活是深惡痛絕的,她做得很絕,沒給你留任何餘地,就是想把你趕走。”肖宗洋對她說。
步宴晨的手微微有些顫抖,機械地把手機還給肖宗洋,腦子一片空白,果然是孫菲 菲,但知道了又怎麼樣呢?領導都看見了,既有照片又有視頻,她百口莫辯。
“周導找了你一早上,我帶你去院長辦公室吧,周導已經去爲你說情了,你快去認個錯,說不定還有機會。”
“我自己去吧,別讓你爲難了。”步宴晨轉頭往樓梯上走,肖宗洋看着她的背影,苦笑了一下便向外走去。
步宴晨步履沉重地走到三樓走廊,還沒到院長室,就聽裏面傳出周導憤昂的聲音:“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們都知道,她犯的只是個小錯誤,極小極小的錯誤,一個小女孩,人生地不熟地在這個大城市裏打拼,缺錢難免,她不過是爲了生存下去,找了份兼職,這是有苦衷的!我早說過,她缺錢,錯不在她,在我,你要處理,就處理我,你開除我!”
沒想到周導竟然這麼維護她,步宴晨站在院長室門口,躊躇着要不要進去。
“老周,我知道你對那個步宴晨寄託了很大的希望……”院長的聲音壓得低,步宴晨幾乎把耳朵貼到了門上,才聽清他說的話。
“老周,‘不接私活’這個規定說是一條紅線,其實說來更是我院的一個忌諱,你也知道原因,當年我們就是用這個規定把老何開除的,老何在院裏人脈有多好,你也知道,如果現在一個小姑娘犯了忌諱,我們偏私,那院裏那些老同志不都要爲老何平反?那些老東西可都不是善茬。”
“說到底,你還不是怕老何的徒弟搶你位子。”周導一拍桌子,大罵:“我們下面的人勤勤懇懇爲劇院奉獻,你們上面在那勾心鬥角,開甚麼玩笑?劇院是你一個人的嗎?劇院是我們大家的,步宴晨是我這幾年來收的最好的演員,鐵杵都快磨成針了,你們現在要我放棄她,我做不到!”
步宴晨從來沒聽過周導用這麼高的聲調說話,即便他們戲演得再不符合他的要求,他都沒有這麼大的情緒波動過,在步宴晨的印象裏,周導一直喜怒不形於色,她真的沒想到周導今天竟然爲了她,跟院長髮那麼大的火。
“周樹離!你鬧夠了沒有,步宴晨踩了劇院的底線,非開除不可,這事沒得商量,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的新戲觀衆反應那麼差,是不是你對演員水準的要求降低了,是不是你的指導水平開始走下坡路了!”院長不再好言相勸,聲音分貝也加大了幾分。
“別往我腦袋上扣屎盆子,當初要培養新人的決定是跟你們通過氣的,別跟我說你們不知道啓用新人有風險,你們要把鍋全讓我背可以,這鍋我一個人背,但你們得把步宴晨給我留下!”周導氣憤地拍響桌子。
“她留不下!周樹離,你快退休了,給我省點事!”
“你們他媽一個個都沒爲劇院着想!一個個都算計着……”
步宴晨在門外聽着周導爲她竭力地嘶吼,扯着嗓門和院長舌戰,她腦海中浮現出周導第一次看她表演後,衝到後臺找她時的情景,想起他曾和顏悅色教她舞臺技巧,爲她向被她頂撞的老演員賠不是,即便後來冷落她,也還找她談心,告訴她,“要做一個好演員,只有表演天賦是不夠的,更重要的是會做人。”
步宴晨的眼眶泛紅,心裏大罵周導是個傻瓜,他不是自己說的嗎,最重要的是做人,可是今天他怎麼忘了呢?他這樣和院長吵,以後怎麼在劇院混下去?萬一和自己一樣,被劇院冷落怎麼辦?
步宴晨含着眼淚推開門,看到周導和院長吵得臉紅耳赤,心裏難受得像剛拔了火罐似的。
“步宴晨,你來得正好,我們正商量對你的處理決定呢。”院長見步宴晨進來,把身子往老闆椅上一靠,翹起二郎腿。
“不用商量了,我辭職。”步宴晨擦了擦眼角快滿溢出來的淚珠,對周導深深地鞠了一躬,帶着哭腔道:“謝謝周導的栽培之恩,宴晨銘記於心。”說完,她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宴晨!”周導臉色一變,立馬追了出來,只是追到樓梯口的時候,步宴晨加快了腳步,逃也似地往樓下跑,他腿腳不方便,追不上了。
跑到劇院門口,步宴晨看到肖宗洋焦急地等着,腳邊已經有好些菸頭。
“怎麼樣?”肖宗洋見她跑出來,急切地問她。
步宴晨不發一語,看到肖宗洋的神情,也知道他此時此刻是真心關心自己。步宴晨走上前擁抱了他一下,然後徑直走出大門。
肖宗洋知道,以後怕是很難再見面了。之前確實是自己的自尊心作祟,被拒絕後失了智竟然想捉弄步宴晨,想讓她過得不好。但是看到她被劇團裏的人欺負時,自己也並不開心。太幼稚了,這樣的自己怎麼配得上如此堅韌又耀眼的她呢?
“步宴晨,你記不記得你曾經對我說過,說你一旦決定了往前走,就移山填海永不回頭,我就是喜歡你這股倔勁!你一定會綻放光芒的!”肖宗洋在她身後大喊。
步宴晨不回頭,嘴角微微上揚,伸出手揮了揮。
步宴晨感覺自己是飄回出租屋的,路上發生的一切像酒後的斷片,回想不起來。
她抱着雙腿,蹲坐在牀上。肖宗洋說自己一定會綻放光芒的,然而現在……
“上個月的房租還沒交,這個月的房租今天又要到期了,手頭上還有兩百六十三塊五毛。”她把包裏的錢全倒在牀上,自語道:“工資卡里還有幾十塊,支付寶裏還有一百多,還有……沒有了。”
她把頭埋在兩個膝蓋間,問自己爲甚麼每個月的月底都跟世界末日似的。答案毫無疑問是窮。
“要不,回去簽了那個賣身契吧。”步宴晨覺得自己已經走投無路了,但又不想真把自己給賣了,合同這種東西,可不是鬧着玩的。
步宴晨摸出手機,發現自己的手機竟沒了菊花!她愣愣地盯着手機,發現外觀和自己的手機相似但明顯新了很多,新到連品牌logo都不見了!顯然是被人調包了,換成了一個連充電插口都沒有的模型。
現在的小偷還有公德心嗎?竟然對她這樣一個窮到快沿街乞討的人也下得去手。
步宴晨一氣之下把手機扔進了垃圾桶,還把前天喫剩下的半碗方便麪倒了進去,然後把碗拿到衛生間去洗。
就在她洗碗的時候,卻聽到自己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一開始她以爲自己幻聽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聲音是真實存在的。
她循着聲音找去,發現被她扔進垃圾桶的那個模型在垃圾堆裏歡快地震動着,還唱着她最愛聽的那首歌。
“不會吧,難道是我的手機進化了?”
步宴晨忍着噁心從垃圾桶裏把手機撿起來,屏幕亮着,桌面的圖案和她原來那個手機的一模一樣,畫面中心顯示來電人是“沈沐”。
接電話需要指紋開鎖,步宴晨用自己的指紋試了試,果然成功了。
“你想幹甚麼?”
“我想幹甚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欠了兩個月房租,而你的房東正在樓下,最多三分鐘,她就要上來了。”一個極其溫潤且動聽的男聲入耳,說的話卻讓步宴晨頭疼。
“你以爲我會信嗎?她去香港旅遊了,沒那麼快回來……我去!”步宴晨一邊說一邊往窗外望去,真的看到包租婆就在樓下,正往單元門走來。
沈沐從保險櫃裏,拿出一個鋁製的銀白色手提箱,端放在吧檯上,他坐在吧檯前,滑動手提箱的密碼鎖,只聽“咔”一聲,手提箱裏的液壓桿觸發,箱子自動打開。
手提箱打開後,自動分成三層,第一層是一面可以是三百六十度旋轉的鏡子,第二層放置着一張極爲逼真的人皮面具,旁邊配着附件,而第三層,是植物膠水、鑷子等工具。
18安靜地坐在沈沐身邊,看着他緩緩把人皮面具戴在臉上,“這麼多年,也只有長老A一人見過您的真實面貌。”
無論是開會還是佈置參與任務,只要在公司業務範圍內,沈沐不是戴口罩就是戴上人皮面具,要麼就是處在別人看不到他的地方。因爲公司有條硬性規定,如果被人發現自己是干預師的身份,並且知道了真實信息,當然了,也包含面貌,那麼就算是暴露了,後期的任務非常容易失敗,所以一旦暴露,公司就會開除此干預師,永不錄用。
當然,上級干預師是可以掌握下級全部真實資料的。
戴上面具後的沈沐,刀刻般精緻的五官完全被這面具壓制住了,雖然這蘊含了超高科技感的面具做的也頗具匠心,但是這面貌看起來實在是太普通了。除了未經遮蓋的眼睛,清澈如皎月。
“咚咚咚—”門外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
沈沐嘴角勾起一絲笑意,“18,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