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下午,董其昌拖着行李箱一陣風似的進了辦公室,人還沒站定,就衝方好嚷:“小陳,給咱上杯咖啡提提神哈,這一趟可累死我了!”

  方好兩顆眼珠子還凝在電腦屏上,不情不願的應着,過了好一會兒才懶懶的起身往茶水間走。等她捧着熱氣騰騰的咖啡回來,董其昌早就不在位子上了。

  季傑朝董其昌的桌子努了努嘴,“他奔關總辦公室了,你給擱那兒吧。”

  方好依言撂下咖啡,就跑回了自己的地盤。雖然她比任何人都要早進公司,但後來招進來的員工每個都比她有份量,她年紀又輕,也沒甚麼城府,誰都愛有事沒事跟她扯幾句,日子久了,自然而然成了大夥兒“共用”的小妹。

  季傑向坐在對面的會計師唐夢曉不無酸意的哼了一聲道:“瞧他那副春風得意的樣兒,敢情是真把美藝那塊硬骨頭給啃下來了。”

  唐夢曉的年紀在公司裏是最大的,長得瘦削斯文,很有幾分《辛德勒的名單》裏那個既精明又老實的猶太會計師的味道,可一旦開口,就發現他精則精矣,老實可完全談不上。聽了季傑的話,他用手指掂了掂鼻樑上的鏡架,淡淡一笑道:“所以說啃骨頭也是門藝術啊,你當初要不把它當成雞肋,今天春風得意的人就該是你咯。”

  季傑不免訕訕的,這case的確是他先沾的手,可惜在公關處卡了殼,他手上又另有幾個大單,所以一直不甚上心,後來索性找個由頭丟開了手,沒想到便宜了董其昌。

  唐夢曉笑眯眯的望着他,很浮泛的來了句:“再接再厲吧!”

  季傑聳聳肩,不置可否,他一向自恃頗高,但對唐夢曉還是打心眼裏尊重的,不僅僅因爲他專業能力強,更重要的,他是盛嘉的第三名員工,絕對的元老級別。

  盛嘉在創業初期,除了一名空掛頭銜的財會人員外,所有與政策法規相關的財務工作,關海波都外包給了一家名不見經傳的會計事務所,而日常瑣碎的記賬,算帳等事務就一股腦兒交給了方好,他甚至逼着方好也去考了張會計證,兼着類似於出納的工作。

  業績逐漸好轉後,關海波在財務方面頻遇麻煩,不得不考慮正式招用一名會計師來替自己解決一系列令他頭疼的經濟問題。

  他草擬了一份招聘要求,隨手一甩,這個重要任務自然又別無選擇的落在了方好肩上。

  她的電腦裏存着一個網絡招聘的鏈接,本來是給自己預備的,沒想到一下派到用場。

  近一年的耳濡目染,方好的省錢意識已是達到了空前的高度。她沒有象別的公司那樣要求去人才市場像模像樣的擺一個攤來等魚上鉤――那個,需要攤位費;她要完全依靠互聯網的優勢來免費的“抓壯丁”。

  網站人才庫裏的簡歷雖然豐富,但要查看聯繫方式,還需要支付網站信息費,價格雖然不貴,但畢竟也是錢呃!

  但這難不倒方好,上面不是有人才們的工作單位嘛,打個電話過去,冒充一下對方的親戚,朋友或者同學,就輕而易舉找到她本人了,這是方好迄今爲止做得最爲得意的一件事兒!

  關海波最終篩選下來三個候選人,逐一前來面試,令方好驚訝的是,三個居然都是妙齡美女,看着那叫一個賞心悅目!

  可惜,關海波沒看中任何一個,最後一個面試完出來,他蹙眉問她有甚麼意見,方好想了半天,眨眨眼睛,“都挺好啊!”

  他不免冷哼一聲,“你不覺得剛纔那個象從歌廳裏出來的?”

  方好結舌外加啞然,這個也能看出來?!

  招聘的事兒因爲關海波的挑剔一拖就是一個月,直到有一天,作爲事務所骨幹力量的唐夢曉前來盛嘉公幹,聽到風聲,當即拍着關海波的肩表示自己願意加盟――事務所的情況每況愈下,而唐夢曉一直很看好關海波。

  唐夢曉沒幾天就來公司報到了,方好一邊幫他做入職手續,一邊暗自嘀咕,早知道是找他,自己還費那麼大勁,冒那麼大風險幹嘛,搞得跟人口販子似的!

  董其昌不久就從老闆辦公室走出來,臉上溢滿了喜氣。

  “小董,得請客啊!這一單提成可不少吧。”季傑很應景的起身拍着他的肩道。

  一聽喫飯,正埋頭在紙堆裏的孟慶華立刻目光鋥亮的抬起頭來,嘴裏跟着附和,“是啊,得請客,請客!”

  董其昌年紀也不小了,32歲,和女友經歷了五年的馬拉松式戀愛,終於打算今年完婚,已經在S市買了房,揹着不輕的貸款,所以口袋捂得特別緊,即使志得意滿之時,頭腦也還能保持冷靜。

  “我提得再多,也及不上老闆一個零頭,老規矩,嘴巴饞了找關總啊。”

  孟慶華皮厚,見敲不到董其昌,還當真涎着臉往關海波的辦公室裏闖,沒多久又樂顛顛的跑出來宣佈,“沒問題,就今晚,讓咱們商量一下喫甚麼呢。”

  有人提議在欣同樂包間房,喫完飯還能KTV,立刻遭到衆人的堅決反對,這樣的玩法,只要願意,天天都可以有,沒甚麼意思,而且跟老闆一桌喫飯,中規中矩的也放鬆不下來,七嘴八舌之後,決定去喫韓國燒烤。

  意見統一完畢,董其昌就積極的朝門口的實習生尚蓓蓓嚷,“蓓蓓,趕緊給我們定位子去呀,聽說那地方新開的,生意好得很。”

  尚蓓蓓因爲晚上學校還有選修課,教授管得緊,每課必點名,想逃都逃不了,所以燒烤沒她的份兒,心裏不免怏怏的,一邊撥電話一邊發出替他人作嫁衣裳的悲嘆。

  孟慶華最是憐香惜玉,看不得小姑娘受委屈,立刻義不容辭的挑起了組織的重擔,“我去定,我去定,蓓蓓別難過,明天哥哥給你打包兩盒過來。”

  一席話說得尚蓓蓓咯咯直笑,

  董其昌在一旁哼道:“你別哄她了,燒烤那玩意兒打包了還能喫麼?”

  孟慶華不理他,緊着數了數人頭,辦公室裏連老闆在內一共六人,其餘幾個同事均在出差,孟慶華皺了皺眉道:“人少了點兒,不熱鬧啊。”眼珠子一轉,“要不,我再去對門請幾個?”

  季傑笑道:“那也得掏錢的點頭纔行啊。”

  孟慶華嘿嘿一笑,“得,好人做到底,我這就去請示。”

  兩家公司年輕人居多,湊在一塊兒聚會也是常有的事兒,不過孟慶華之所以這麼起勁,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對春曉一直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齣戲唱了經年,卻和關海波跟林玉清一樣沒個準調兒。

  方好有一次實在忍不住,問春曉到底怎麼想的,她覺得孟慶華雖然嘴碎了點兒,但也是一表人才,風度翩翩,家世,背景,個人資歷雖非頂尖,也已經無可挑剔,爲甚麼春曉總是這麼吊着他就是不肯鬆口?

  春曉比方好還小了一歲,男朋友卻談過不下三個,雖然目前處於真空期,較之方好,還是很有些經驗之談的,“你別看他嘴上叫的響,我若真應承了,他立馬就閉嘴不吭聲了,有些人哪,就是喜歡玩這種曖昧的遊戲,卻當不得真,我看人準得很!”

  方好似懂非懂的聽,卻完全摸不着其中的門道。

  春曉又老成道:“我告訴你,如果找男友只是想玩玩呢,小孟那樣的或許還行,要是認真想嫁人的,還就得找波哥那種,嘴上從來不天花亂墜,心裏卻很有主意,你看林美人在他面前那麼千嬌百媚的,他都不動心,這種人要是認準了,鐵定會對你好一輩子。”

  見方好呆頭呆腦的樣兒,春曉又笑嗔道:“幸虧波哥對你沒歹心,否則,就你這樣的,早給他賣了十回八回了!”

  孟慶華再次露面的時候,已經把所有事宜都安排妥當了。其實這辦公室裏哪個不是人精,真要認真辦點事情,那效率高得令方好咋舌,她自慚形穢之餘,小妹當得更加沒有怨言。

  對門請到了五個,春曉和林玉清都會去。

  中午喫飯時,方好在餐廳遇到春曉,她託着飯盤鬼鬼祟祟的拖了方好到角落細細盤問,好像這頓晚餐隱藏了重大陰謀似的。

  方好不以爲然道:“能有甚麼鬼呀,不就是董哥項目完成了,大家慶賀一下嘛!”

  春曉用筷子挑着飯粒兒,卻不往嘴裏塞,“我覺得奇怪的是,美人也會去,平常她可傲着呢,哪回咱們喫飯請得動她?這次該不會是波哥親自給她打了電話罷?”

  方好笑道:“那我哪裏知道。”

  春曉思量了一會兒,又道:“你不知道今天美人有多怪異,對着個喝茶的杯子都能不知不覺的微笑,我坐她對面,瞧着有點瘮得慌。不會是波哥扛不住美色,終於要投降了吧?”自己先恐慌了一會兒,又連連搖頭否認,“不會,絕不會,波哥不會喜歡這麼做作的人!”

  方好又好笑又奇怪,“哎,你這麼緊張幹嘛,難不成你對我們老闆真上起心來了?”

  春曉“切”了一聲,“我纔沒那麼傻呢?我是誰?賠本的買賣是絕不會幹的。”她作悲天憫人狀又嘆道,“我可不會象某人,捧了一顆真心公之於衆,卻無人認領,那才叫一個慘啊!”

  方好皺眉笑道:“我發現你有時候還真夠惡毒的。”

  春曉嘿嘿哼笑起來,“小姐,這話我不樂意啊,我不過是八了點兒,可現實遠比我這張嘴惡毒!不信,你走着瞧!”

  因爲有飯局,且老闆也參加,到了點兒,大夥兒便理直氣壯的齊刷刷下了班。

  方好跟春曉是蹭了季傑的車走的,盛嘉的幾個員工,除了方好基本都有車。

  在車裏一坐定,春曉就拍着黃澄澄的皮椅座墊,感嘆道:“還是這車坐着爽,寬敞!”

  孟慶華也有車,是輛大衆的高爾,春曉故意無視他殷切的眼神和微笑,耀武揚威的拉着方好鑽上了季傑的君威,方好直嗔她勢利。

  季傑在前座笑呵呵的轉過頭來反駁方好,“這年頭女孩子不把眼睛放亮一點將來要喫虧的,小孟充其量也就是隻潛力股,春曉考慮他,還不如考慮考慮我呢!”

  春曉笑得直噎氣兒,連連點頭道:“是啊,是啊,我這不一直等着您這隻績優股上市呢嘛!”

  大家說笑了一會兒,纔看見關海波的車子緩緩駛出泊車場,季傑立刻發動了車跟上,春曉睜大了眼睛向關海波的車裏張望,可惜他的車窗上有遮光膜,隱隱綽綽的看不清楚。

  方好有點鄙夷的一擊她的手背,附在她耳朵邊低語,“嗨,夠了啊!你再這樣,我真要懷疑你動機不良啦。”

  春曉收回**裸的眼神,狀似無奈的輕聲回道:“我也很糾結啊,一方面覺得他們不太可能,一方面又希望美人早點找個歸宿,你不知道,有個恨嫁的女上司是多麼折磨人的一件事。”

  方好哂笑道:“那也是人家的事,用得着你操心?”她說着,自己的目光卻不由自主的也望了出去,只來得及逮到一個車屁股,BMW的藍白標記異常醒目。

  方好經常坐關海波的車,但覺得還不如季傑的車舒服,跟着老闆,不知爲何,總感覺氣氛迫人。

  餐館裏果然熱鬧,人頭攢動,儘管每桌都有煙罩子,但空氣裏還是溢滿了烤肉的香味。

  還沒到位子上,方好就扯扯春曉,低聲道:“我三急,去去就來,替我留個位子啊!”

  春曉嘀咕了一句,“就你事兒多。”

  可是等方好一身輕鬆的走出洗手間,由服務員引着來到他們的領地,她一瞧那佈局,差點沒當場昏倒!

  四個人一組的燒烤桌,他們訂了三桌,可供方好選擇的位子僅剩了兩個,要麼坐林玉清身邊,要麼坐關海波身邊,而那兩個是面對面坐着的。

  方好有點氣急敗壞的瞪了春曉一眼,她居然跟孟慶華和季傑一桌,身邊是她的一個要好的同事餘晶。

  春曉無奈的朝她攤了攤手,餘晶太熱情,非得跟她拼座位,她沒法趕人。

  正尷尬着,關海波已經在那一頭召喚她了,“方好,坐這兒來。”

  季傑瞥了一眼把臉擰成苦瓜狀的方好,輕聲打趣道:“小陳,去主桌好好伺候啊。”

  方好懷着滿腔的怨屈挪步過去,沒有選擇的坐在了關海波替她拉開的位子上,同時還不得不擠出一點微笑來貢獻給對面的林玉清。

  從客觀上來評論,林玉清絕對是屬於古典美人一派的,有一雙嬌滴滴的清水眼,挽着髮髻,巴掌大的瓜子臉上殘留着一絲笑意,故作大方的對方好點了點頭,精緻的妝容無可挑剔,她高興起來,也會在茶餘飯後辦一些非正式的化妝講座,方好去聽過兩次,對她描摹臉蛋的本事佩服的不得了,可惜她高興的時候很少,大多數時間都是高高在上的神態,不太跟旁人親近。

  服務生上了冷菜和調料,本就狹小的桌子立刻侷促不堪,林玉清示意把一道甜蘿蔔撤掉,“泡菜的味道總是有股怪怪的酸味。”她皺起眉來笑着解釋。

  方好偷偷嚥了口唾沫,但礙着那兩人,她沒敢作聲,心知今天這燈泡是當定了,認命的縮了縮脖子,希望能做到彼此無視。

  方好插進來之前,他們好像在談論着甚麼話題,此時又舊事重提。

  林玉清道:“這種材料有很大的利潤空間,就是不太好找,我堂哥淘了有小半年了,也沒發現合適的。”

  關海波聽畢,點頭道:“我會替他留心的。”他說着,無比自然的端起茶壺給方好斟茶,方好慌忙捧住杯子虔誠的道謝。

  茶很快沏滿,她無所事事,端起來啜上一口,滾燙的茶水在舌尖滑過,她“嘶”的一聲,趕忙放下杯子,那口熱茶在口腔裏翻了幾個滾還沒來得及嚥下,卻見關海波拿起她面前的筷署用餐巾緩慢的擦拭起來,林玉清的眼睛象探照燈一樣直射到他手上。

  “我自己來,我自己來。”方好見狀,“咕咚”一下把茶水吞掉,趕緊伸手搶下筷子,未及舒一口氣,就錯愕的發現他已經在給自己擦餐盤了,方好馬不停蹄的撂下筷子又去奪餐盤,好容易盤子到手了,他卻又捏住了她的不鏽鋼勺。

  方好額上一陣陣的爆汗,她有幸沒被茶水嗆死也快被對面林玉清怪異的眼神瞪死了!

  這叫甚麼事兒!!

  終於把屬於自己的餐具悉數攏到麾下,方好又犯起了愁,開頭已經這麼累,這一頓顯然是不會愜意的了。

  好在經過這小小的波折後,身邊的兩人又開始聊了起來,地產,貿易,股市行情,這些在方好看來挺無聊的話題她始終插不上嘴,也無心跟進。

  一盤盤生肉生菜終於如期而至,方好用溼巾小心翼翼的拭掉鼻尖上的汗意,開始專心烤肉,一邊在心裏默默唸叨“我是隱形的,我是隱形的。”

  可是,隱不隱形不是她說了算。

  林玉清驀地驚呼,“哎呀,這把夾子已經碰過生肉了,你怎麼可以再去夾烤熟的東西??”語氣裏的責怨在目光掠過關海波時立刻轉換成一種寬容的無奈。

  方好臉色微紅,訕訕的縮回手,把正準備孝敬林玉清的那片肥牛往自己盤子裏提勒,不料,半道卻被關海波的筷子截殺過去,他將那塊滋滋冒油的烤肉蘸了點醬,面不改色的送進嘴裏,嚼完後,呷一口茶,繼續談笑風生,彷彿看不到林玉清的尷尬。

  方好目瞪口呆了一會兒,突然心如明鏡,原來老闆是在拿她當槍使!他不喜歡人家,又不好意思明着拒絕,竟然可恥的利用起自己來!

  她剛剛對林玉清湧起的一點不滿立刻煙消雲散,又不便讓對方看出自己臉上的不落忍,只得一味的埋頭喫肉,同時又要顧及自己的舉止行爲,以防再被老闆利用了去。

  “你怎麼光喫肉?來,喫點蔬菜。”伴隨着關海波關切的低語,一片碩大的生菜葉子晃晃悠悠的飄到方好盤裏。

  林玉清的目光又成了馬達向他們掃射而來,方好萬分抱歉的把頭低下,象兔子一樣努力啃菜葉。

  “這個是用來包肉喫的。”關海波忍着笑從旁指導,他看得出來她今天很“辛苦”。

  好吧,方好認命的想,你怎麼說,我怎麼做,只求別再把注意力放我身上。

  不知不覺就喫多了。

  “你不能再吃了。”關海波突然橫筷子搶過方好已經夾住的肉,放到自己盤裏,淺聲輕叱,“再喫要不消化了,你幾歲啊?喝點茶!”

  這聲音,這語調,似曾相識,方好一瞬間怔忡起來。

  她從小就貪喫,七歲那年夏天和閔永吉一起去她鄉下的二舅家,大人們忙着收割,他們乘勢玩得不亦樂乎。

  二舅家的大堂間堆了些新木頭,是來年擴建房屋要用的,閔永吉在木堆上發現了一張烙餅,方好見了,纏上去嚷着要喫,沒咬兩口二舅就進門了,齜牙咧嘴的衝上去一把拍掉她手上的餅,甚麼都沒來得及解釋,就火燒屁股一般送她去最近的衛生所洗胃,總算保了她一條小命。

  那是二舅家用來滅老鼠的誘餌,上面撒滿了藥粉!

  此後閔永吉總是很緊張她喫東西,每次只要稍稍貪嘴一點,他就會低聲責問:“好好,你幾歲啊?”

  熱的波浪一陣陣向臉上襲來,她再也喫不下去。

  雖然隔了那麼久,心裏還是覺得難受,彷彿看一部舊電影,裏面的情節跟現在無關,可那份酸酸楚楚的味道卻是真的。

  春曉那一桌不知在議論甚麼,笑聲不斷,更加映襯出他們這邊的尷尬――臉拉得越來越長的林玉清,神遊的方好,還有面色深沉的關海波。

  散席時,時間尚早,大家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季傑提議去足浴,那兩桌的人紛紛嚷好,顯然是早就商量妥了的。

  關海波似乎心情不錯,居然應承下來,於是,除了林玉清說還有事先走了,其餘的人又呼呼啦啦的開拔往附近一家規模很大的足浴中心趕。

  離得近,大家也懶怠開車,正好借散步消食。方好一齣門就死死攥住春曉,象找着親人一樣再也不肯撒手。

  一羣人三三兩兩的步行在開闊的人行道上,有說有笑。

  方好如釋重負之後又憂心忡忡的揪着春曉的袖子道:“我可能得罪美人了。”

  春曉今晚消遣得相當滿意,沒喝甚麼酒,就有幾分醉醺醺的感覺,笑眯眯的斜了她一眼,“怎麼會,我看你服侍得挺殷勤的。”

  方好的眼前晃來晃去的盡是林玉清氣咻咻的面龐,可是適才那微妙的情形又只能意會,不可言傳,說多了,只怕徒增春曉的笑柄。

  得罪了林玉清,以後她們那裏再有甚麼新產品的試用裝方好就不那麼容易拿到了,而且同在一層樓裏,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碰面了該多難受啊。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下死勁憤憤的瞅了眼被董其昌等人簇擁着走在最前面的關海波,如果不是他,自己怎麼會這麼慘!

  然而,彷彿心靈感應一般,她看到他忽然奇異的扭轉身來,目光準確的落到方好臉上,她都來不及掩飾自己譴責不恁的神色,再一次當場窘住!

  關海波彷彿讀懂了她表情裏的涵義,嘴角扯出一絲意味模糊的笑意,方好只覺得毛骨悚然!

  這是怎樣險象環生的一晚啊!

  進了足浴中心的門,方好才漸漸緩過勁來,她是頭一次來這種休閒場所,一路上聽春曉說得神乎其神,在怏怏的情緒下還是被勾起了好奇心。

  包廂是兩個人一間,早已擺好了茶點,按規矩,男賓由女按摩師招待,女賓由男按摩師招待。躺在牀上等的時候,春曉笑着對方好道:“好容易來享受一次,咱們得挑兩個帥點的,哎,一會兒他們進來,如果長得醜,堅決退貨啊!”

  方好捂着嘴咯咯直樂,偷偷瞟了眼站在門口的迎賓小姐,微紅着臉輕聲遞話過去,“說得好像男人逛那甚麼似的。”

  春曉聽了,立刻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沒幾分鐘,兩個扎着馬尾辮,渾身上下收拾得乾淨利落的女孩笑吟吟的步入房間,用標準的寒暄語打過招呼之後就坐下來準備服務了。

  春曉一下子從牀上坐了起來,皺眉質問:“咦?爲甚麼不是男按摩師?”

  兩個女孩面面相覷,其中一個立刻含笑回答:“哦,是這樣的,聽說是跟你們一塊兒來的一位先生特別交待,給兩位小姐安排女生哦。”

  “是誰?”春曉警覺的問。

  “那就不太清楚了。”

  春曉翻了翻眼睛,很直接的問:“那其他人呢,也都是用的同性?”

  另一個女孩大約覺得她很有趣,抿着嘴樂道:“當然不是啦,只有你們兩位是用‘同性’按摩師哦!”

  “豈有此理!”春曉立刻叫嚷起來,“不行!立刻給我們換人,要男的,還有,要帥的啊!”

  方好被春曉的潑辣勁兒搞得有點難堪,息事寧人的勸道:“算了吧,不都一樣嘛!”

  春曉思忖着定是孟慶華出的這餿主意,哪裏肯罷休,自己跟他八字連一撇都沒有,就敢這麼囂張!

  兩個女孩到底退了出去,一邊走還一邊偷偷的笑。

  沒過多久,換了一男一女進來,低眉順眼的又寒暄了一遍,就見那男生徑自走到春曉跟前,而爲方好服務的還是一女孩。

  這下輪到方好不樂意了,這已經不是關乎“美色”的問題,而是上升到尊嚴的層面了!憑甚麼她就該被“特殊”對待呀!!!

  春曉也是義不容辭的幫她爭取,那女孩聽完她們的抱怨,爲難了一番,但還是熱心的跑出去再請示,未幾又奔了回來,面呈尷尬的回道:“有位姓關的先生說了,陳小姐要請男按摩師也可以,但是……”

  “但是甚麼?”春曉稀奇起來。

  “……費用得陳小姐自己結。”

  在一陣詭異的靜默之後,春曉大笑着翻倒在牀上。

  肆無忌憚的笑聲中,方好紅頭漲臉的仔細盤問了價目表,又是一番天人交戰,最後仍是扁扁嘴,認命的躺下來“享受”了。

  有錢的人才會跟錢過不去,她可沒有傻到拿錢去賭氣!

  春曉卻還在不遺餘力的笑話她,“陳方好你完蛋了,這麼沒志氣!趕明兒波哥娶媳婦,你就等着去當陪房丫頭吧。”

  方好仰面躺着,不去睬她,她能感覺得出來,今天老闆存心想跟自己過不去,可是爲甚麼呢?難道是因爲剛纔自己識破了他的陰謀而沒有好好配合?

  也不知那女孩在往自己腳上抹甚麼,涼涼滑滑的,有些癢,彷彿有條小蛇沿着腿蜿蜒上來,要鑽入心裏一般。

  春曉依然天馬行空的拿她取樂,“波哥的確過分了啊,即使是古時候的丫鬟,到了年紀還得拉出去配小廝呢,他怎麼可以對你這樣霸道,難道是――”

  她的話音陡然間止住,彷彿被人一把掐了脖子,令方好不由得扭過頭去看她,追問道:“不會是甚麼?”

  春曉眼裏閃爍着怪異的光芒,欠身過來壓低嗓音道:“不會是……波哥對你有意思吧?”

  方好臉上的表情一時也僵滯起來,兩個女孩隔着窄窄的走廊瞪着眼睛互相對視。半晌,方好才緩慢的說道:“拜託你換個玩笑來開好不好,這個……嚇得死人的。”

  春曉把眼睛眨了幾眨,恢復了自然,仰面對着天花板,自己想想也有點荒誕,可嘴上還是不肯饒人,繼續信口謅道:“這可難說得很,你想想,你在他手下這幾年,犯了多少錯誤,要是換了別人,估計早打發走了,憑甚麼你就跟常青樹似的巍然不倒呢?還有啊,我還從沒見過他有甚麼女朋友,美人夠美了吧,他整得跟柳下惠一般,肯定心裏已經有主兒了。”

  方好想起在清雅閣遇到的那個美女,以及那兩人頗具深意的表情,撇着嘴斬釘截鐵的道:“就算有主兒也肯定不會是我!”

  待到春曉被男按摩師的大手勁壓迫得嘎嘎亂叫時,方好心裏才平衡了一些。

  春曉扭曲的轉過臉來,邊“享受”邊還又道:“哎,方好,剛纔喫飯的時候,聽董其昌說工業園有家外企的工會組織公司裏的大齡青年相親呢,正在廣泛招募外部的新鮮血液,我們都想去,你要不要也去湊湊熱鬧?省得跟塊肉似的老擱在波哥面前,遲早給他吞嘍。”

  “我沒興趣。”方好對她大剌剌的話很不以爲然,有氣無力的回答。

  “我覺得你很奇怪哎,每次一說到這個話題就回避,到底怎麼回事啊,你?”春曉對她的態度頗爲氣惱,“又不是逼良爲娼,給你找個正常的歸宿嘛!說!是不是心裏有鬼?”

  “甚麼跟甚麼呀?”方好嘟噥着轉過臉去,心裏卻一陣陣的迷惘起來。

  春曉還待追問,突然發出一陣尖叫,然後痛苦的仰頭對按摩師道:“帥哥,輕點行不?”

  早上爬起來,方好才體會到了按摩的種種好處,渾身上下彷彿被打散之後又重新整修了一遍,還上了點潤滑劑,經經絡絡一下子靈活許多,春曉說這跟喫西藥是一樣的道理,越是不常用的人效果越明顯。

  她神清氣爽的進了公司,嫺熟而流暢的的開電腦,拉抽屜,放手袋,取茶杯,然後腳步輕盈的扭身去茶水間。

  一進門,就看見關海波站在茶水間唯一的窗戶面前,左手執咖啡杯,右手插在褲袋裏,標準的關氏pose,遠眺27樓外的風景。

  “關總早。”雖然心裏有些彆扭,但方好堅持用一如既往的歡快的語調打完了招呼。

  關海波很自然的回過頭來,看樣子也是一身輕鬆,顯然昨天的按摩十分到位,連說話聲音都緩和了不少,他啜了口咖啡,不緊不慢的問:“昨晚上爲甚麼偷偷溜了?”

  方好臉上的笑微微僵了一僵,然而,臺詞是早就準備好了的,她早防着他這一招呢,於是很順溜的說道:“我跟春曉結束得早,看你們的門都關着,也不便打擾,就先走了。”

  本來說好了一起散的,可方好因爲按摩師的事兒覺得很沒面子,只在前臺留了個話,強拉着春曉揚長而去了。

  心裏猶自嘟噥,他給自己那麼狠的一個下馬威,難不成還要她諂媚的去叩謝不成?

  看着方好故作坦然的沏茶,關海波的嘴角不免微揚起來,這個總是自作聰明的小東西,她的那點小心思豈能瞞得過他?

  方好一抬頭,看到老闆似笑非笑的一張臉,面龐的棱角卻柔和了不少,她有點分辨不清他笑容裏的含意,總好像看透了自己似的,也或者――是她“做賊心虛”。

  關海波將右手從褲袋中抽出來,轉動着左手上的杯子,沉吟了一下,緩緩道:“昨天……我是說……和……林玉清坐在一起……純屬巧合……”

  方好望着杯子裏的水徐徐注滿,老闆這句斷斷續續的話語卻怎麼也消化不了,她直起腰來,滿眼的困惑,“關總,你,你……在說甚麼呀?”

  關海波盯着她純淨得近乎傻氣的雙眸,忽然也口拙起來,他有必要跟解釋她麼?又該解釋些甚麼?一旦開口,他才發現要跟一個平常被自己訓慣了的員工低聲下氣的解釋也是件相當困難的事。

  昨天他很偶然的在電梯口遇到林玉清,聽她提起公司聚餐的事兒,出於禮貌邀請了一下,結果可想而知,林玉清目光灼灼的把這普通的寒暄琢磨得寓意深遠。

  方好還站在原地等着他的下文,臉上卻有些不知所措,她覺得老闆最近的言行越來越捉摸不透了。

  關海波定定的望着她,還想開口說點甚麼,嘴巴卻象被膠水黏住了,怎麼也張不開來,半晌,才氣餒的朝她揚了揚下巴,“沒事了,你出去吧。”

  下一秒,就看到她極其利索的一溜煙出了茶水間,單留他一個人在窗前怔怔的出神。

  方好小心的護着茶杯疾步向位子上走,腦子裏跟漿糊似的攪來攪去,想不明白,最後輕聲嘀咕了一句,“見鬼了。”

  這段小插曲很快被緊張的商務“硝煙”給遮掩了過去。

  騰玖的招標會提前到下週二,於是盛嘉的進程也得跟着加快。關海波讓手頭沒有緊急case的職員都參與進來,動用一切可能的關係,蒐集更多的資料,加強公關,增加入圍砝碼。

  整個上午,方好就埋沒在一系列的paperwork中,老闆的主意太多,變得又快,一份企劃案改了又改,還是不滿意。她象只小蜜蜂一樣不停的穿梭在總裁室和大廳之間,第N次經過季傑身旁時,聽到他低聲說了句,“我暈!”

  她忙成這樣,卻還有人忙裏偷閒,董其昌對着話筒甜蜜蜜的低語,“行呃,你交待的事我總是放在心上的,不就湊齊20個人麼,咱這點能耐還是有的。”

  季傑等他放下電話,立刻哂笑道:“喲,相親的事你還當真要操辦?”

  董其昌拿筆敲敲桌子,“我哪兒操辦得起,無非多拉幾個人過去,在女朋友面前好交差。”

  “咦,這跟你女朋友有甚麼關係,你們倆不是都快登記了嘛,還淌這混水,小心引火上身。”

  “這不她一閨密還沒着落嘛,想乘這次機會解決一下。”

  唐夢曉抬頭不懷好意的望望他,咧嘴一笑道:“原來這麼回事,我還以爲小董打算再去覓個妾呢!”

  董其昌注意到了嗡嗡亂飛的“小蜜蜂”,眼睛一亮,揚起嗓門,聲音卻格外的壓低,費勁的喊:“小陳,來我這兒報個名。”

  方好沒聽清楚,在董其昌熱心的召喚下總算放下手上的活兒跑了過來,弄明白意思,立刻搖頭推卻。

  董其昌急道:“哎,我說你這孩子,今年也25了吧,怎麼皇帝不急太監急呢。”

  季傑噗哧笑出聲來,“小陳,還是去吧,你要不去,董哥就成太監了。”

  方好咯咯笑着逃開了。

  董其昌見季傑故意歪曲自己,正待朝他開炮,關海波恰好從辦公室裏出來,幾句話立馬就把這事兒給岔開了,“下午兩點開會討論騰玖的項目,在公司的都進來聽一下,提提意見。”

  他說着,目光若有似無的朝方好的位子掃過去,她正和尚蓓蓓說着話,一臉沒心沒肝的笑。

  誰知中午喫飯時,正好和對門的幾個女孩湊在一起,董其昌又舊事重提。

  據說此次相親規模之大在S市坊間都能排得上名次,網羅的基本都是青年才俊,且來自各行各業,挑選面極廣。

  春曉頭一個舉手報了名,孟慶華雖然還是笑嘻嘻的,卻逐漸不自然起來。

  春曉推推方好,“你也去,這麼好的機會,不要錯過了。”

  方好專心喫飯,含糊其辭。

  孟慶華道:“莫非小陳有了中意的人,所以看不上別人了?”

  方好抬頭瞪他一眼道:“胡說甚麼呀。”

  孟慶華正不爽快,乘勢藉機發揮,“不會是暗戀關總吧?”

  一羣人全都開始起鬨,急得方好把臉都掙紅了,春曉一見,知道她是真生氣了,忙挺身勸阻。

  順着餘音嫋嫋的笑聲,季傑繼續湊趣道:“如果不是,我勸你還是早點找個男朋友罷,也不至於問出‘武藤蘭是誰?’這樣的問題來了。”

  方好本來帶着慍意的臉一下子染得殷紅。

  那次她出去辦事回來,剛踏進公司就聽到季傑在辦公室裏大放厥詞,“我認爲武藤蘭是值得我們學習的,起碼人敬業,一年幾百部的量,容易麼!”

  方好當時就很好奇,接口問:“誰是武藤蘭呀?”她直覺是某個手腕厲害的銷售模範。

  季傑一下子卡了殼,扭過頭來看見是她,不便作答,便信口來了句,“問關總去。”諒她也沒那個膽量。

  方好愈加覺得神祕,完全沒注意那幾個傢伙一臉的壞笑,跟關海波彙報完正事,忍不住開口問:“那個………武藤蘭是誰呀?”

  關海波聞言面色立刻變得僵硬無比,擰起濃眉沉聲道:“陳方好,你上班時腦子裏都裝了些甚麼?!”

  季傑等人目瞪口呆的聽完她的抱怨,一個個都笑得背過氣去,可他們還是不肯告訴她,直到方好自己在GOOGLE上查明瞭怎麼回事,胸腔裏狂烈的撲通撲通頓時心率失齊,只羞得無地自容。

  難怪老闆那常年黑着的關公臉都白了!

  飯桌上,季傑正就男人的“審美”觀向幾個年輕女孩娓娓道來,“臉蛋不美不要緊,關鍵是氣質,要會打扮,別小看穿衣服這一項,裏頭學問大了去了!哎――男人都喜歡前突後翹的那種。”他目光一掠,很快找到反面教材,指指春曉和方好,“象你們這種學生打扮可以改改了啊,免得到時候無人問津。”

  春曉不服氣道:“你又沒娶老婆,你沒資格指手畫腳。”

  季傑笑道:“這你就錯了,有老婆的人才不敢說真話呢,不信你們問老唐。”

  有一回大家在討論“審美疲勞”這個問題的時候,唐夢曉說了句很經典的話,“沒有美就沒有疲勞”,這話後來不知怎麼傳到他老婆耳朵裏,結果罰他睡了一星期的客房。

  此時,唐夢曉肅着臉,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慢條斯理道:“關鍵是要-心-靈-美。”

  季傑朗聲大笑,“我說甚麼來着,結了婚的男人夠道貌岸然了吧!”

  那天晚上,方好接到媽媽的電話,埋怨她幾個月都沒回家了,其實S市離家鄉不遠,坐火車三個小時就到了。

  母女倆談談說說,方好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媽媽立刻心疼的問:“工作很累嗎?”

  “也還好啦!”她倚在牀上,手裏撥弄着電話繩,媽媽總是拿她當小孩子看待,所以她能夠在異鄉獨立生活了三年,對媽媽而言,不能不說是一個令人驚異的奇蹟。

  媽媽支吾了一會兒,卻冷不丁冒出來一句,“聽閔奶奶說,永吉……快回來了。”

  電話這頭突然寂靜無聲。

  媽媽頓了一下,有些後悔提了這個碴兒,輕聲叫喚起來,“好好,好好,你在聽嗎?”

  方好用極快的語速道:“媽,我犯困,掛了啊!”

  嘴上雖這麼說,卻並沒有真掛的意思。

  媽媽嘆了口氣,“你還在怪他罷?媽媽知道你難過,可是你們兩個緣分淺也是沒法子的事。”

  方好心裏發煩,“我哪裏難過了,哎呀,不跟你說了,真掛了。”

  躺到牀上,她兩隻眼睛木楞楞的盯住天花板,腦子裏亂亂的,也不知道在想些甚麼,空曠的心室彷彿被人吼了一下,至今嗡嗡作響。

  閔永吉要回來了?!

  可是,他回來了又能怎麼樣!

  方好想起念大學時,宿舍裏的女孩一窩蜂去讀張愛玲的小說,她也借了幾本來看,卻不甚喜歡,總覺得文字太清冷,有種無情的刻薄,可對其中的某句話卻記憶深刻,“生命自顧自的走過去了。”

  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唏噓,她賭了三年的氣,可終究不過是跟自己過不去而已,她的生命也是這樣象水一樣無聲無息的流淌,除了她自己,無人真正顧惜。

  方好決定去參加相親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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