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次開口

門鈴響起的時候,溫寧心裏有種強烈的想裝作家裏沒人的慾望,但是當鈴聲伴隨着叫門聲一直響了將近五分鐘仍然沒有停歇的意思時,溫寧才把手裏的水杯放下,幾乎是挪着過去的速度去開門。

“這麼久幹嘛呢?聾了?沒聽見門鈴響了嗎?”溫夫人在門一打開的瞬間就擠了進來,目光彷彿雷射光線一樣掃視了溫寧的住處一遍,然後才罵罵咧咧地坐在了沙發上,跟在她身後的,還有一個沉默寡言但眼神中明顯表露出與溫夫人一樣態度的溫父。

“洗澡了剛纔。”

這也是實話,她揉了揉有些溼潤的半長頭髮,心裏突然有些預感,她的眉眼掃了自己的母親溫夫人一眼,果然看見對方的手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照片扔在茶几上,溫寧沒有一絲驚訝,她的目光瞥了照片一眼,是個長得端正的男人。

“這個,北海市第一人民醫院的外科醫生,家裏有房有車,安排了過幾天相親,你打扮打扮,別老是擺張臭臉過去。”溫夫人穿衣打扮都很有貴婦風格,但錢卻是沒有的,空有貴婦打扮,倒也出入一些自以爲貴婦的圈子,對上流社會的生活極度嚮往,她畫的再精緻的妝容也抵不過年月對她的摧殘。

這一年來溫寧的父母給她安排了數不清的相親,但她始終沒談,男方多是對她極其滿意,是她過於不近人情而已,溫寧知道拒絕這兩個字在溫夫人面前是完全不管用的,因爲她會一直糾纏哭鬧到溫寧答應爲止,所以她只是木訥地頷了頷首,算是答應了。

“你這副死樣子擺給誰看呢!”溫夫人被溫寧這幅不鹹不淡的樣子瞬間激怒,登時橫眉冷對,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身邊的溫父皺眉拉了她一下,她嚯地甩開,目光透着滿滿的恨意,“你哥哥捐給你的心臟,就讓你這樣不死不活地過?你對得起他,對得起我們嗎?今天可是他的死忌,你真是惡魔,讓阿敬看到知道把心臟捐給了你這個沒良心的,不知道多後悔!可憐我的孩子,死了也沒留個全屍……”

溫夫人的嗓音大極了,看她因爲激動而紅透了的臉,氣到顫抖和發白的指尖,溫寧無言地撇開了眼睛,溫夫人這下更不滿了,她一把把茶几上的水杯掃落在地,哐噹一聲砸了個破碎的響,溫寧溫吞地看着地面上開花的水杯,蒼白而涼而薄的脣微微顫了顫,但隨之而來的極怒的謾罵聲從溫夫人的嘴裏吐出來,不堪入耳。

大半個小時後,溫寧忍無可忍地在溫父母的怒視之下,堂而皇之地拉開了門,毫不在乎地離開,手中的門吧嗒一聲被關上,站在走廊裏的溫寧才知道,原來在屋裏溫夫人罵罵咧咧的話,能傳出屋外好遠,她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頭,一旦想到自己的鄰居們把自己的家事聽了個遍就有些異樣的感覺。

溫夫人是溫寧的親生母親沒錯,然而溫寧卻也是那個被溫夫人親親的兒子捐獻了心臟的心臟衰竭患者,溫夫人把溫敬的意外死亡,全都怨在了溫寧身上,原本便重男輕女的家庭,兩年前那件事之後,卻讓溫寧的地位更尷尬了,似乎接下來的路只有嫁個很有錢的人家,纔是她對於這個家庭的剩餘價值。

天台的風有些涼,溫寧就這樣逃了出來甚至沒來得及套一件外套,她縮縮脖子,面前有許多住戶晾在天台的各種衣物,還有被子,把所有風景都擋的嚴嚴實實,她掀開衣物,手臂趴到天台的圍欄上,冷風一吹,登時清醒過來,她目光微微落在地面上,腳邊有幾個空的啤酒易拉罐,不知出於甚麼心態,她一腳踹了上去,易拉罐飛了挺遠,一道拋物線之後,哐噹一聲的同時,傳來男人低沉的,驚訝的輕哼。

易拉罐砸到了人,溫寧詫異地直起了身子往聲源處走去,掀開一張白色的被子後,入目是一個有些眼熟的男人,男人長得極好看,眉眼細長,弧度柔和目光在月色之下帶了絲涼意,鼻子挺翹,脣色極淡形狀卻很細薄,他修長泛白的指尖捏着一疊紙,右手掐着筆,東西擱在一個石頭的平臺上,顯然在被易拉罐砸到之前,正寫着甚麼東西。

他以極度詫異和驚訝的目光看着突然闖進來的溫寧,他目光閃了閃,卻沒有任何別的反應。溫寧一眼看見地面上除了那個易拉罐以外,還躺着一副細邊眼鏡,其中一個鏡片支離破碎,她把目光移開,落在男人臉上,這人是住在她對面的男人,曾經出入的時候撞見過一兩次,沒有過任何交談。

“對不起。”溫寧反射弧有些慢,她愣了好一會才走近,她聲音有些細軟,要仔細聽才知道說得說甚麼,她遲疑了一下,彎腰想把眼鏡撿起來,下一秒卻被人攔住,男人細長的眉眼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然後自己撿起來了。

溫寧正是這個時間無意中瞥見了那疊紙張上的內容,似乎是甚麼報告書,才寫了一張紙的一半,顯然剛剛開始寫沒多久,這種情況,似乎是溫夫人的到來嚴重打擾到這位鄰居的工作了。

“很抱歉,我可以重新給你換一副,請把你的眼鏡交給我。”溫寧一板一眼地說,她不喜歡欠別人東西,對方眼神有些冷漠,這樣的冷漠似乎是出自於靈魂的,彷彿對誰都是這樣的神情,永遠一副不太好相處的樣子。

“電話,名字?”

他言簡意賅地開口,讓溫寧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來,這次是她和這個鄰居這麼些日子以來第一次交談,她抿了抿嘴很正經,“我叫溫寧,電話號碼是138……”

“溫寧。”對方咀嚼着這兩個字,他的聲音很好聽,同他的長相極其不符,他有一副很溫柔的嗓音,說起話來溫潤和煦。

他偏了偏頭望向自己的鄰居,瘦削的身板很是單薄,半長的頭髮正半乾不溼地披着有些凌亂,她臉很小,也就巴掌大,眼睛的形狀如同小鹿一般,分明應該很溫暖可愛,但偏偏顯得有些呆愣,讓他想起兩年前,那時候的她,眼睛沒有靈魂,彷彿破爛的娃娃一樣空洞麻木,病痛似乎把她的靈魂都抽走了,只剩下一個破敗的軀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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